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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沉浮(四)

作品名称:人性之光      作者:耕石      发布时间:2017-07-11 09:21:18      字数:4302

  一年前,“运动”正在紧要关头吴承南突然被调走了,出乎人们的意料,谁也猜想不透真正的原因。那时磷肥厂正在“上马”,是在原来硫酸厂的基础上扩大一个车间,不是急需要人的时候,他被调去当副书记兼厂长,或许是明升暗降,这也是他梦寐以求的事,哪怕单位再小,只要他能一手遮天,个人说了算。要说他的工作能力和干劲还是没话说的,一来到这个厂,一手抓基建一手抓生产,一手抓招工一手抓生活。人又年轻,长得又帅,说话又挺有精神,所以一开始给人们的印象还不错。谁知他一手遮天惯了,品行上又秉性难移,没出多久犯了老毛病。
  去年八月在北京有一个“工业展览会”,无论是新产品还是旧产品,本来和硫酸磷肥都没有多大关系,可是他要去参观。作为一个厂长,要去参观一个展览会也无可厚非,可是他带了一个女学员。这个学员姓陶,年方十六岁,虽说不上一表人才,却也娇小玲珑。这个学员一进厂,他就安排她在工会任了一个闲职,这时带她到外面见识见识也无可非议。可是吴承南带她参观完了展览会,由北京去了天津,乘海船到了上海,再由上海乘江轮直达重庆。在当时由上海直达重庆的船只有两条,一条是“荆门号”一条是“夔门号”,原是国民党的军舰改装的,十分豪华,下水航行要七天,上水航行要八天,往返半个月,两条船对头开。他们两个买了“夔门”的二等舱船票,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到了重庆住进旅馆,等到“荆门”号开来,这才又乘二等舱返回小城。时间整整花了两个月,用的钱无计其数,就这样走了一路,把这个女孩糟蹋了一路。
  十月份的一天,厂里有一个青工,姓桑名明申,喜欢抬死杠,一抬非抬个赢,又专门爱揭别人的短,所以大伙儿给他取了一个诨名叫“丧门神”。这天他手里拿了一个保险套走进财会室,时正中午,女会计正在吃饭,“丧门神”把它吹起来,用手指夹着去抽打那个女会计的脸,把女会计吓的饭也泼了碗也打了,跑到院子里大喊:“捉流氓!捉流氓!”。磷肥厂坐落在西坝,本是个僻壤之地,厂里的职工中午无法回家,都在厂里吃饭,一下子都跑出来。“流氓”也跟着出来,他像理直气壮地说:
  “我是流氓?你这是贼喊捉贼,我是在捉流氓,你反而说我是流氓!”
  女会计只在呜呜地哭,大家只在看,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丧门神”逮理不饶人地接着说:
  “我只问你一件事,吴承南把小陶玩弄了两个月,花了那么多钱你凭什么给他报销?”
  “他是厂长我有什么办法?”女会计吱吱唔唔地说。
  “工人们三毛钱的夜班费你都抠的那么紧,厂长不给你点甜头,你会给他报销成千上万?”
  工会主席赶下来,这几天他也在纳闷,小陶和厂长出了一趟差怎么几天没来上班?他把桑明申拉到楼上工会办公室,这才知道他和小陶是邻居,小陶把她被吴承南奸污的事告诉了她妈妈,她妈妈又告诉了她爸爸。吴承南本是西坝人,小陶的爸爸也了解,市里的关系不一般,不好惹,说也不敢说,告也等于白告,反而坏了女儿的名声,吴承南这才遇到了“丧门神”故弄玄虚出的奇招……到了春节的时候,这事已经水落三秋了。
  
  【十】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耿石的心都没有平静下来。这一年是倒春寒,天气总是阴沉沉的。这一天乌云密布,像是拧得下水来,他遇到了一个“五雷轰顶”,听到了一个惊憾人心的消息:赵慧琳因肝癌晚期医治无效不幸去世了。
  耿石感到了切肤之痛,从某种意义上讲赵市长就是他的叔父,是他的培育人和引路人,在漆黑的夜晚他就是他的一盏明灯。他虽然只和耿石有过一次长谈,其推心置腹的程度胜过自己的父叔。要不是上次他到三号机工地上来有他那么几句话,耿石能够完成“倂车”的心愿吗?要不是他请求王书记把吴承南调走,耿石会那么轻松地过关吗?要不是有了他的支持,其他的几位厂长、工会主席以及王树成、王素平,和现在的高树基、赵印阳能对自己这么信任吗?
  可是他走了,再见不着面了,在他临走之前自己都没有勇气亲自去看他一眼。小时候娘曾给他算过命,说他的命太硬,一辈子注定剋亲人。姐姐死了,亲生父亲死了,继父也死了,现在只剩下娘了。他早已经发现娘的身体不如从前了,一天一天地消瘦,有时候打不起精神,三十晚上小曼给她唱着歌她竟打起盹儿来。娘啊娘,您和小曼可千万不能有个好歹,要是你们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恐怕我耿石就活不下去了……
  爱屋及乌,他终于泪流满面,捶胸顿足,恸哭失声……
  
  进入了这一年的三月,东山水电站发电了,两台5000千瓦的机组容量比较大。由于这一年的桃花汛,运河大坝的水库已经在溢洪,为了节省燃煤,局里决定要尽量利用水电。
  大坝水库的水是由县区的雾渡河引来的,原来只是一条沟渠,流经几个小镇从小城的大公桥汇入长江,东山水电站就建在茶庵子和大公桥之间的山上。原来沟渠的中间有一股细水流入南湖,是一湖活水,和小南湖相对距离很近。小南湖本名南湖巷,人们为了叫着顺口就叫小南湖。由于修了运河,沟渠挖深加宽,原来的那股细流修了一个自来水厂,两岸都用石头砌起来,所以把南湖的那股水堵死了,从此变成了一面死水湖。
  东山水电站的建设速度非常快,要是没有一马路老电厂提前做好的联网准备恐怕也没有这么顺利,一发电就送到了市内。不仅修通了运河,安装了机组,而且建了一座茶庵子变电站,准备用35千伏的电压向县里送电。耿石设计的那座变电站这时也给10千伏线路取了名字:“一东线”和“一宝线”,其中的“一”字取自一马路,“东”字取自东山,而“宝”字取自宝塔河,再由“东宝线”呈三角形构成了一个小电网。
  局党委书记名李忠,个子虽高但身体单薄,皮肤白皙,说话慢条斯理,喜欢东走走西看看。觉得一马路变电站修得很不错,“巴掌大”的地方装下了那么多的设备,而且安全美观,打听到是耿石设计的,就想把耿石借出来搞一搞宝塔河出线和茶庵子进线。因为局里的技术人员虽多但都特别专业,水电、火电、输电、变电,很多人还是向省里的同行借调的,其他搞外线的技术人员局里尚属缺乏。他找到了高书记,高树基说:
  “好啊,我正想找个机会让他锻炼锻炼。”
  于是耿石被借出去搞了一段时间的茶庵子进线架和宝塔河出线架的设计。他设计的最大特点是可以减少几根柱子,节约占地空间,避雷器装在墙上,然后直接通过瓷瓶上出线架。相比之下10千伏线路安全距离要求较低,特别是地方窄小的场合很适用。耿石是讲究工艺的,对安全更不敢马虎,他给那里设计的都是“Aπ”型电杆,不仅美观,而且更加安全可靠。设计好了以后由供电所的师傅负责制成六组“A”型电杆,再由局里的线路工程队在现场组装施工,待到“东茶线”和“一宝线”架通,宝塔河电厂正式发电,小城的电网就算大功告成了。
  
  【十一】
  一九五九年三月八号这天的早晨细雨霏霏,“一宝线”的电线杆子已经架好,局里决定在这一天放线。一马路到宝塔河大约有八公里路,因为天气不好,又多堰溏,比山上的地形更复杂,过往的行人也比较多,不可能一根导线一根导线地放,这样就需要三天时间,导线放在地上又不安全,所以决定一天放完架好。工程队只有六十余人,人手显然不够,只好局机关和供电所的干部职工一起出动。
  耿石参加了这次放线,这是他到供电所以后最大的也是最重的一次劳动。比大拇指头还粗的钢芯铝绞线扛在肩上或是拉在手里,跟着前面的人拖,跳沟上坎,翻越障碍,见水下水,见坡爬坡,雨越下越大,穿着沉重的雨衣和深筒胶靴,外面下着雨,身上流着汗,还没放到一半就已经腰酸腿疼了。
  时近中午,午饭还没有送来,大家的肚子饿得咕咕叫。电业局已经买了第一辆汽车,也是全市的第一辆汽车,两吨半的苏联“嘎斯”二手车,划拨给了工程队,所以工程队送饭打了局机关的米,不是他们对供电所“见外”,而是没有那么大的食堂,所以供电所的饭要自己单独送。
  提起供电所来非常“造孽(音ye去声,可怜的意思)”,除了成立以前的四辆脚踏车连一辆板车都没有,更不消说三轮车了。他们共有四十多人,负责一根导线,也就是说要送四十多人的饭菜,碰到哪里在哪里吃饭。那时食堂蒸饭都用“饭钵”,也就是直筒筒的陶泥钵子,饭干一点每钵可蒸半斤米,平时只蒸四两,买饭时中间用竹片划一个“十”字就可以一两一两地分。今天都蒸了半斤,又怕遇到了个别的大肚汉,所以共送了五十钵。谁也没称过那饭的重量,连钵子带饭少说也有一斤二两,五十钵饭就是六十斤重。在外面冒雨劳动,每人又是一钵粉蒸肉,再加上其他的炒菜、蔬菜和汤,至少也有一百五六十斤。食堂的师傅们辛辛苦苦弄了这么多好饭好菜,怎么送到工地上去呢?要是用扁担箩筐挑要走到什么时候?天又下着雨,送到工人们的嘴里恐怕已经成了冰冻的了。
  供电所有一位四级工,内线班长,姓倪名文志,不仅工作好、身体好,人缘也好,大家都叫他“夜蚊子”。不是他的嘴喜欢“叮人”,而是特别灵巧,最爱讲笑话,一句最普通的话到他嘴里就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特别是他对骑脚踏车有一身绝技,比“蜻蜓点水”还要轻巧,不仅能正骑,而且能倒骑(用脚拨前轮倒退),能骑着飞快的自行车在地上捡起来一分钱的硬币。定立就更不用说了,能在大太阳底下定住半个多小时。所以今天大家放线,赵主任就没让他参加,专门留下来准备中午用脚踏车送饭。
  脚踏车送饭?一百五六十斤?天又下着雨?没有点杂技演员的特技本领是办不到的。
  他一上班就在做准备,找了一根不宽不窄不薄不厚略带弹性的木杠子,把它锯成两段,利用其中的一段用木刨子刨成两头一般粗,并且开了两个缺口,形成了一根短扁担。在库房领了两个新箩筐,把饭菜码好,掂了又掂试了又试保证两头平衡。然后穿上雨衣骑上脚踏车,定立在操场中间,请两个人帮忙把担子放在肩膀上,用脚把踏板一蹬,说了一声“走了!”这就骑出大门外。
  那时因为小城根本没有机动车,所以从来没有看见过交通警察,今天顺着线路骑去,要穿过港务局的大院,被一个港警拦住:
  “喂喂,下来!下来!”
  倪文志无法下来,只好把车停住。
  “你挑的是什么东西?”港警问。
  “五十个人的饭菜。”
  “挑到哪去?”
  “我还不知道,你看见放电线的人了吗?遇上哪里算哪里。”
  “晃晃悠悠的多危险!”
  “你看着危险,我挑着不危险,晃晃悠悠的挑着才轻松。”
  “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玩杂技的。”
  “怎么让你送饭。”
  “他们没有汽车,特地请我来帮忙的。”说着他尖叫起来,“哎呦,不行了,我挑不动了,请你帮忙接一下,让我歇一会儿。”
  警察很年轻,看去有点老实,真的举起双手帮他接担子,举了半天纹丝不动:
  “嚯,还有点分量。”
  “压得我已经不行了,快帮忙接一下!”
  警察望了他两眼,无可奈何地说:
  “走吧走吧,晃晃悠悠是轻松,路上小心点。”
  “我会小心的,不小心泼了饭,五十个人就要饿肚子。”说着他飞快地骑走了。
  找到了工人饭菜还都是热的,大家围在一起吃饭,当倪文志讲到在港务局遇到警察的时候,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有的人甚至把满口饭都喷出来,耿石也跟着呵呵笑,这是一年多来,人们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听见他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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