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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岳崩颓独遗世 春秋迭代付浊流(2))

作品名称:塞上风月剑      作者:潏川戴月行      发布时间:2017-07-07 20:03:46      字数:9592

  这日午后,道爷二人走的饥渴,便来到一个小市镇果腹歇脚。此刻已然过了饭口,店中只有两名酒客把盏闲谈。他们坐在最靠里的角落,要了吃食暂且饮茶等候。就在此时,那厢桌旁一名酒客起身冲着街上扬手唤道:“张二哥,进来坐坐。”外头那胖大的汉子扭脸发现熟人相邀,便行至这人身旁坐下。那酒客命店家添了杯盘菜肴,尔后起身为这汉子满了杯酒,双手奉上,开言道:“二哥,是几时归来的?”那汉子也不客气,一口干了此杯说道:“今早方到的家中,这不,一放下行李就赶来见兄弟你。”那酒客又为这汉子夹了味菜开言道:“二哥路经洪州,可曾见到我家小鹏?”这张性汉子用力一拍大腿叹道:“兄弟你有所不知,那边乱的不成样,我连小鹏的面都未曾见到。”那两名酒客听了这话,都凑将上来齐齐问道:“二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快说啊!”这汉子又叹息一声愤愤地说道:“我才到洪州,就听闻辛大帅被罢了官,飞虎军亦让朝廷分调开了。你说哥哥我到哪里去打听小鹏的下落。方才我还寻思着,这话该如何对你老弟讲。”那酒客看起来大为失望,他沉默片刻,迟疑地问道:“二哥,你是从何处听得这消息,可信么?”那胖大汉子回顾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言道:“这洪州城内贴满了告示,怎会有假。官府的榜文上说,辛大帅用钱如泥沙,杀人如草芥,擅断万机,下陵上替,民众寒心……唉,还有那军师陈同父,参军刘潜夫,幕僚吴文英全都遣返乡里,永不述用。如今却是那奸臣王蔺执掌赣境军政大权。大伙都说,辛大帅一去,只恐这大好河山难以保全……”店中一众人等闻的此言均唏嘘不已。而龙洲道人与罗先生更是被惊的魂飞天外。此时方值暑天,酷热难耐,但他们却恰似猛然坠入冰窖,奇寒刺骨。屋内虽然聒噪依旧,可二人心中悲苦,竟似泥塑般苶呆呆的发愣。龙洲道人还记得辛大帅那日站在楼头慷慨悲歌‘三齐盗起,两河民散,势如倾土,国似泛杯,华夏困顿,万里萧条,今呼天无应,诚身自伤,多少新亭垂泪客,谁梦中原块土!’那深切地情怀也不知感召了多少爱国志士投身江东,共创伟业。可只一瞬间,这大好的局面竟似空幻般风吹云散。难道说上天当真要如此绝情?真个恨下心来断送我华夏最后一丝希望?现今辛大帅罢了官,飞虎军也不复存在,那么,他二人又该怎生应对这重重困难?又如何完成这复兴大计?
  龙洲道人到底年轻,听了此等骇人的消息方寸大乱。险些把持不住,给人看出破绽。还是罗先生老成稳重。他眼见要坏事,忙伸手扣住道爷的脉门,免得这厮当场发作起来。徒惹事端。老夫子付了饭钱,便趁着大伙群情激奋之际,拉着道爷悄然而去。
  二人来至野外,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回想起那汉子说过的言语,顿感前路倍加艰险。如今朝廷蒙昧,奸邪窃位,贪吏吮血,民怨炽盛,眼看着这锦绣河山日见衰亡。而自个空有报国之志,却无能为力,又怎么不让人悲切。他们原想先回到洪州,回复了辛大帅再安排人手开启宝藏。可现在看来,这千斤重担就全压在他二人肩头。唉,罢了。还是拼死而为吧!不管日后能不能取得宝藏,亦要召集天下义士共赴国难。就算洒尽这腔热血也要力挽家国与危澜;强支大厦与未倾。虽说当今朝廷无意复兴,可这江南半壁还有万千忠勇,只肖振臂一呼必有相应。想我堂堂华夏岂能俯首胡虏,屈膝蛮夷。
  二人潜踪而行,越是接近赣境,关于辛大帅罢职,飞虎军被分遣的消息就听的越真切。乃至于这僻野穷乡亦是尽人皆知,个个啧舌。就这么走了几天,他们已然来至赣境。幸的两人倍加小心,因而一路上并未遇到官差暗探及其金人的走狗鹰犬。
  这日他们到的彭口,在山林内一座荒废庙宇歇脚时无意间发现佛像后的幔帐下刻有北斗七星的标记。二人心中一动,这莫非是锦帆帮的联络暗号。难道说此处是锦帆帮的秘密堂口。若能与之取得联系,双方共同协作总胜过他二人单独行事。。罗先生虽极少外出走动,但因秦当家和跑船的朋友十分交好,是以他这个军师倒也结识了不少水路上的义士。对于那帮中的切口,暗语亦是知晓一些。于是,老夫子便在七星标记下方添了一叶迎风的舟帆,而后二人便即离开。待到了第二日。他们返回野寺,但见幔帐后用灰炭书着一行字‘庙东十里,野人渡。’他们看罢即刻抹去字迹,转身而去。行不多时,两人面前横现一片的浩淼烟波,再瞧曲岸如带,芦荡连片,想必这里便是那野人渡了。
  道爷二人沿着滩涂走了一遭,发现这芦湾内虽泊着一叶轻舟却不见船家身影。他们连唤数声,无人应答,想必那舟子上岸未归。二人对视一眼便上了扁舟歇脚。或许是待的无聊,罗先生竟扯着嗓子吼起了水乡小调。虽说老夫子唱的嘶哑难闻,但道爷还是听出他吼的是那锦帆帮特有的行船号子。正当老先生吼的性起,从不远处的林莽中亦遥遥传来应和之声。二人注目望去,但见一名赤着上身的渔家汉子拎着只硕大的葫芦冲这厢走来。道爷和老夫子见船家到了,便迎将上去。就瞧罗先生紧行几步来至那人近前拱手言道:“这位老大行船辛苦了!我们要前往七星镇金龙庙上香,还请行个方便。”那汉子上下打量了二人几眼,开言道:“金龙庙那一带风大浪急,咱这船小,只怕是去不得。”罗先生笑道:“这位老大看样子是常年使舵的,有甚地方去不得。更何况,只要一心虔诚必有星君保佑,龙神护持,料想定会一帆风顺,平平安安。”那船家紧盯着罗先生并不言语,过了片刻突然仰头大笑道:“听老爷子这么说,敢情也是跑水路的同行,但不知在庙上烧第几柱香?”罗先生淡然笑道:“实不相瞒,老汉我一直在汉川山中打锅伙,虽说从未下过船,但和你们戚老爷子倒有些交情,就是与那青龙唐允也是极熟的。”那汉子听了眉峰一挑,双手奉上葫芦言道:“既是自家人不妨沾个喜庆,也好登船渡水。”罗先生却后退一步,合掌于虚空拜了三拜,口中颂道:“星君恩德莫敢忘,龙神加持福瑞广。仙灵眷顾,香火绵长!”吟罢恭恭敬敬地接过葫芦,拔下塞儿将内中的清水淋在自己和道爷身上,口中吟道:‘沾了星君的甘露,诸事平安。“接着又仰脖灌了一大口畅然道;“饮了龙神的圣水,风顺帆扬。“那汉子接过葫芦开怀笑道,“二位,船上说话。”三人上了扁舟,船家径直荡浆驶入芦塘深处。过的不久,那舟子停了船,望着罗先生言道:“不知老爷子如何称呼啊?”罗先生手捋须髯答道:“老汉姓罗,于戚老大拜过把子。若论起辈分,那青龙旗主唐允还的管我叫声叔伯,我和飞龙寨的老秦,马帮的老裘,还有你们戚老爷子处的极熟,这江湖上给咱们送了个称号叫‘江汉四杰’我年纪靑,屈居老三,有个浑名叫‘断魂银枪’”那汉子显然早就听过罗先生的名号,忙敛容拱手道:“原来是罗老爷子,失敬,失敬!”老夫子含笑摆手道:“道上朋友抬爱,实在不值一提,如不是遇到自家兄弟老汉也不会说出来显摆,到让英雄你见笑了”。双方又客套几句,罗先生正色道:“请问兄弟走的是那路水面,船上挂几条帆?”那舟子答道:“不敢欺瞒老爷子,晚辈性甄,属黄龙旗下,船上挂三条帆。”罗先生点头道:“敬问岑老大安好?”这汉子向那烟波深处一指道:“我们老大在前头敬香。二位请随我来。”说罢便驾了船荡入湖心。几人谈笑间但见自身后赶来几条小舟远远跟随着,道爷知晓这是道上的规矩,也不在意。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小船泊在一个草木丰茂的岛洲旁。那船家自身上取了二条黑布言道:“好汉,这沙洲风大,小心眯了眼睛。”罗先生于道爷微微一笑,便即接了布条将双目蒙上,又自动转过去让对方缚住手臂。他们在船家的引领下曲曲折折地行了半响才算是到了地方。
  道爷二人摘下眼上的黑布,发觉自个处于一座新建的茅屋前。这时从内中步出数人,那当先的高大汉子一见的罗先生便失声叫道:“原来是老英雄到了,真是多有得罪。”说话间便解开了他们的绑绳。口中忙不迭地致歉道:“现今风声甚紧,我等兄弟流落江湖,不得不小心些。倘有失礼之处还望贵客多多担待!”罗先生亦把住那人臂膀干他感叹道:“想不到是岑兄弟你啊。我们多年未见,却不料巧逢在此,当真是缘分不浅!”原来那汉子叫岑琮乃是帮中的黄龙旗主,早年亦于罗先生见过几面。大伙落座已定,罗先生便问起兄弟们怎会来至江南。那姓岑的旗主就将经过讲述一遍。原来自伪楚发难之后,锦帆帮撤退不及,损失惨重。于是,余下的兄弟就分成两队各自转移。一部由新任帮主唐允率领潜入汉南同飞龙寨的秦当家会和。另外的人由他于薛旗主带着辗转来至赣境。幸好那时辛大帅还在主政,是以众兄弟便被编入飞虎军悄悄保护起来。大伙呢,也乐意披甲从军,为国效力。但好景不长,辛大帅获罪,如今这江右的军政要务尽由显贵王蔺一手把持。这贼子原本就属乱臣奸党,所以上任后便尽数遣散飞虎军。并四处缉拿帮中兄弟。我等走投无路因而隐匿于这大泽深处等待时机。
  见的昔日威名赫赫的锦帆帮落的如此境地,道爷二人也是伤感不已。罗先生于岑琮原本就有所交往,再加之现今情势紧张,是以便直截了当地把他们此行的目的讲了出来。想这班节烈汉子俱都是铁血英豪,自然满口应承,务必要竭尽全力,共济国难。大伙叙谈间提到唐允等人心下均都忐忑难安,那岑旗主得知少帮主处于险境更是忧心如焚,他即刻派人赶往建康打探详情。道爷他们连日赶路劳乏至极,今个得遇援手心下稍安。是以便在这沙洲上安顿下来。众人一面等候唐允三人的消息,一面细细谋划寻宝大计。
  这日,众人正在商议入山寻宝的事,突见探子慌忙闯入,原来朝廷缉拿劫狱钦犯的行文已然下到了左近州县。现在各地的军马尽皆出动,大肆搜捕失散的落难兄弟。此外,街面上都在哄传他们的帮主已然遭了官府的毒手。这探子说话间自怀中掏出一份偷偷揭下的公文。众人骤然听了凶信俱都悲痛万分。还是罗先生遇事不乱,他极力克制住自个纷杂的心绪,出声喝止道:“现在不是感伤之时,官府既有所举动,咱们就该火速离开,以便留得有用之身为死难的义士报仇,为天下兆民攘除凶奸”一干人等亦知此刻哀愤也无济于事,莫如及早转移,也好保存实力。那曾想,他们未及撤至岸边,官军的船队已然四下围拢而来。但见得矢如雨下,可怜众家兄弟一个个落水而亡。只有那岑琮拼死保着道爷他们闯将出来。这滩涂一带之上虽说也有军兵把守警戒,可是他们人数太少,那里当的住这三头下山的猛虎。
  三人在大山中好一阵奔走,直至筋疲力尽方才扑倒在草莽中大口喘气。可他们还未缓过劲来。却恰巧与几个劲装汉子撞了个正着。道爷眼见来人不由暗暗叫苦。原来横在面前的赫然便是那‘雷霆斧’李成,‘鬼枪’胡兴,‘游龙鞭’杨维洲那三人冤家。天哪,自己一路之上万分小心,还是没有摆脱对方的追踪。莫非当真是在劫难逃。想天下这么大,可不愿相见的人却偏偏就遇在了一起。或许这就叫‘造化弄人吧’。既是祸事临头,说不得了,就豁出性命拼它一场。于是双方便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杀。
  事实上李成他们并非尾随而至,只不过是赶巧而已。原来三人陪同庞振龙到洪州策反王蔺。不提那奸贼于金人有和密议,却说此三人闲着无趣,便相邀前往庐山游玩,并顺道拜祭一下李成的义父‘赛专诸’韦光羲。要说李成这个义父原本是洞庭义军杨幺麾下的将佐,也称的是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话说几十年前杨幺为官府所逼,迫不得已啸聚一方,、对抗昏宋。后来义军事败,韦光羲为了躲避朝廷追杀,自此归隐山林。这日他行至安徽境内,刚好遇到一伙贼人劫掠村寨,于是他便杀散恶徒并从大火中救出个小小孩童。至此他就带着这个叫李成的孩子流落天涯。后来二人辗转到得庐山脚下,在个偏僻的寨子安顿下来。这韦光羲平日以耕田樵采为业,闲暇下来便悉心教授李成武功。他常告诫自己的义子,要看清这个丑恶的国度,看透这个昏庸无道的朝廷,长大后一定要推翻暴政,创建一个清平世界。李成自小便牢牢记住了义父的教诲,他每日勤连武功,终于习的一身绝学。十余年后义父去世,李成就告别了此地独闯天涯。是时正值金人南侵,朝廷非但不奋起抵御,反而一味搜刮民脂取悦胡虏。而那些贪官酷吏,鹰犬走卒亦趁机中饱私囊,逼的百姓们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想李成堂堂男儿,一贯不愤官府任意横行,随即拉起了队伍于这桀虐混暗的朝廷对着干。由于他仁义大度,嫉恶如仇,兼之骁勇过人,制军有方很快就名扬一方。那官军尽管屡屡征剿却每次都大败而归,因而便听凭他纵横驰骋,割据州府。这李成虽说对朝廷深恶痛绝,但他身为华夏子民,骨子里还是存着一丝济世报国的情怀。当今天下汹汹,民不聊生。那金邦更是步步紧逼,意欲鲸吞南朝。李成痛惜家国不幸,黎庶倒悬,真恨不得率义军北上,血战胡儿,振我华夏雄风。怎奈关山重重,江淮阻隔,这份壮志豪情却始终未能如愿。这年,金人再度南侵。由于朝廷苟且偷安,不修军备,是以失却了大片国土。那昏弱的皇帝被金人吓破了胆,竟弃了万民避祸海上。就在南朝即将覆灭的紧要关头,清河郡王,江淮东西路防御使张浚联络各地志士挥师北上,抗击夷狄。李成正是在张大帅的感召下率部投入了北伐的洪流之中。他们在淮泗一线与强敌连番恶战,终于击退胡虏保住了南朝的半壁江山。正当将士们准备一鼓作气收复汴京,直捣幽燕之际。朝中却传出了谣言,说张大师军势炽盛,士人多附,江南民众但知大帅不知朝廷。这些小人还讲,即便张大帅忠心不二,但威名日增,长期以往,亦为国之祸患。他们为了混淆视听,竟搬出了本朝太祖皇帝陈桥兵变的事例。大家均知太祖皇帝实无篡位之心,但为诸将胁迫而已。那张浚现今亦是功名昭著,万众归心,安知以后会不会步太祖的后尘。要晓得,大宋的江山确是得自孤儿寡母之手,他们这些王公大臣最怕武将做大,难以节制。最后竟以‘朝廷疑尔!’为由罢了张大帅的兵权。而更加卑劣的是,这些奸佞之臣还借着编练乡军,整顿部伍的名头,把各路义军分别调离并逐个歼灭。李成的队伍就在调往柳州的半途被朝廷以戡除乱匪的名义大肆屠戮。可叹这些豪情满怀的爱国志士没有血染沙场,却毫无防备地倒在了官军的箭矢之下。只李成在几个亲随的护卫下冒着大雨拼死闯出重围。在以后的日子,李成﹑杨维洲二个同生共死的兄弟经过艰难的跋涉渡得江来,最后为楚王张明雍所收留。楚王这人虽甘心臣服金邦,却极爱交纳名流雅士,江湖豪侠,对于南朝而来的英才更是推崇之至。起先,李成等并不打算与此媚金卖国的无义之徒为伍,但却经不住王府护卫‘鬼枪’胡兴一再挽留,李成他们因和这使枪的汉子意气相投,实不忍于英雄交臂因而暂且留了下来。但处的久了,渐渐发现这看似柔弱的傀儡帝王亦是个深谋远虑,隐忍待机的枭雄。那楚王私下也对几人言明,他屈身胡虏只不过借其威势壮大自身,最终还是要实现那恢复华夏,驱除夷狄的宏图大业。此时李成早被刻骨的仇恨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着推翻无道的朝廷为死难的弟兄雪恨,竟听信了张明雍再造乾坤,开创盛世的鬼话,尽心尽力地为其卖命。可当他渐渐看清楚王的伪善面目,双手已然沾满了爱国志士的鲜血,此生此世难得回头。而对于江湖上的一致谴责,他更是百口莫辩,难以释清。只要想起义父对他的淳淳教诲,自个就悔恨交加,痛彻肝肠。但这世上那有回头路可走,天下英雄俱都认定自个是个十恶不赦的凶徒败类,又如何容的下他。于是李成便在这无穷无尽的煎熬纠葛中越陷越深,亦离那侠义正途愈行愈远。
  按道理讲,道爷他们武功也不算弱,要是放在平日对战李成哥仨也不至于落了下风。可众好汉因为疲于奔命,体力早已不支。何况罗先生失却了趁手的兵器链子枪。那姓岑的英雄肩头中了一箭,右腿的刀伤也深及见骨,但二人还是舍命缠住敌手好让道爷先行脱身。龙洲道人知道以目下的情况看,同伴们断无取胜的把握,更要命的是身后的官军随时都有可能赶至围堵。为了保住藏宝图,为了国家的复兴大计,也只得抛弃二位义士了。于是道爷趁同伴拼死阻敌之际,抽身便走。罗先生和姓岑的大汉见道爷已然离去,便安下心来缠斗三名高手。老夫子虽说年纪大了但毕竟技高一筹,还能勉强敌的住李成与杨维洲的联手夹击。可那岑旗主就不同了,一来他受伤颇重,二者那药箭的毒性已然发作,是以只苦撑了片刻就丧身鞭下。在轻松料理了岑琮后,胡兴立刻顺着道爷逃走的方向追去。与此同时那杨维洲亦舍弃了老夫子紧随胡兴扑入密林。罗老夫子尽管心中焦躁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打起精神苦战这‘雷霆斧’李成。那李成虽少了一名帮手却是越战越勇,直逼的罗先生连连后退。就瞧李成一斧劈空,竟生生斩进了巨木之内,慌乱之下难以拔出。罗先生见状飞身而上,举刀便砍,那知急切之中脚下一绊,摔倒在地,手中的兵刃亦脱手而出。待老夫子站起身来李成已然弃了大斧,挥拳击至。罗先生见对方使出伏虎拳中最为刚猛的‘金刚降魔’不敢大意,忙身型一矮稳住下盘,使了招‘霸王举鼎’向上封架。那料李成拳到中途突然撤招侧身,起左腿以北派弹腿直取罗先生当胸。也亏了老夫子眼明手快,他就势下伏前扑,双掌一错,以形意门的绝学‘力士脱靴’功击此人下盘。好个李成扭身旋开,双拳以青城派的‘巧打连环’迅疾击出。罗先生两臂画圆用内家功力破了对方劲道,一拳击向那人的面门。李成禁不住喝了声:“好一招‘拨云见日‘说话间一式‘手挥琵琶’携着刚猛的真力将老夫子迫退。二人以快打快,转眼就拆了十余招。就在他们斗的难分难解之际,但见的四下里人影晃动,喊声起伏。原来却是官军围将过来。李成见老夫子已然落入天罗地网,便即停手跳出圈外,好腾出地方让兵士拿人。可罗先生却是存了必死之念,竟然不顾官军的步步紧逼兀自扑起进击。李成未料他当真一心取义,不由暗自叹道,罢了,且遂了他的心愿。但见李成跨步向前冲着拳风迎了上去。但听的‘砰’的一声,老夫子全力一击竟把李成的肩胛击碎。于此同时官军也已发动,就见弓弦响处数支羽箭深深地没入罗先生的后心。罗先生在临死之际抓住李成的衣襟一字字说道‘莫要忘了,你也是华夏子民,万不可再助纣为虐。我们,我们汉人……话音未了,已然缓缓倒地。李成望着老夫子满是悲愤怅然的眼眸,心中一阵刺痛。那饱含着不甘和无奈的神情,那坚毅不屈的性格多像自己的义父啊!还记的小时候,义父就抚着他的头顶,无限感怀地说道‘成儿,我们江湖英豪虽以习武立身,但最看重的便是明辨是非,心怀良善,只有这样才能心系苍生,行侠天下。日后,你在江湖上能闯出名号那是最好,若是能力不济亦莫要悲观,咱们英雄男儿生来坦荡磊落,就是要拿得起放的下,纵是你平凡庸碌,默默无闻,也切不可见利忘义,自甘下流。’可如今自己竟然……若是义父泉下有知,会怎样看待自己。又会多么痛惜与失望。现在他左臂已废,再也不能挥动大斧,亦该退出江湖了。或许今后可以作个樵夫,同好兄弟厮守一处,过上那种于世无争的怡情日子。李成正在沉思之际,胡兴与杨维洲以自林中返回,兄弟俩告述他,那个道士跃入水中逃脱了。李成早就不在意这些,他已不属于这个江湖,这世上的爱恨情仇,这人间的搏战杀戮俱都和他无关了,三个声威赫赫的汉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从此以后再也没人见过他们。
  龙洲道人自水中没出头来,天早就黑了。他口内含着根芦管就这么在潭里躲了大半天,只到反复确定四下无有危险才爬上岸来。回想起方才的厮杀,道爷便心中发怵。至于那俩个同伴,不用想,肯定是挂了。唉,他这一遭走来经历的实在是太多了。为了保护自己而慷慨赴死的义士真是数也数不清。想到这些个为了自己舍弃性命的患难之交,道爷心中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你们到好,口口声声说要力挽狂澜,振兴华夏,可到头来总是先一步踏入黄泉。而自己呢,还的孤孤单单地活着,累死累活地往来奔波,难道自个真的就那么重要,值得大伙前赴后继地为他拼却性命。唉,不想了,还是接着逃吧!龙洲道人摇摇头,苦笑一声站起身来,在附近掰了根树棍柱在手中,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
  虽说山林里一片漆黑,道爷还是格外小心。可不敢再撞上那使鞭的家伙。尽管这汉子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可自个还是蛮钦佩人家的武功。当然了,若不是自个无心恋战,谁撂倒谁还不有定。自从他出道一来,就没遇到过如此强悍的对手。这家伙无论是轻功,鞭法,拳脚都没的说。当时他正逃窜之际那小子打斜刺里扑出,人还在半空,长鞭却似游龙般飞卷而至。自己一时躲闪不及只得仗剑隔架,就在鞭稍缠住剑身的瞬间他就势旋身欺进。右手拂尘急振,罩向来人的面门,左手抽出利剑,反刺对方咽喉。这小子侧身让过,手腕抖出一招‘玉龙盘柱’暴然盘抽。但见鞭影翻卷,那厮已然晃身跟近,举掌印向道爷当胸。龙洲道人斜退避开,右手拂尘迎着长鞭卷去,左手长剑一式‘铁锁横江’拦腰斩切。对方见势不妙,错步回鞭,飞足踢出,那知道爷手中拂尘以卷住长鞭,借着他回鞭之力,附身进前,利剑斜抹而上。万未料想这厮不退反进,足下看似歪斜踉跄,手上却传来一股至强之力,险些将道爷拉倒。就在道爷空门大开之际。此人竟以空手入白刃的手法去夺对方的长剑。那龙洲道人也非等闲之辈,足下运劲,手中拂尘一式‘顺风扯旗’就势避过这快捷无比的扣抓。于此同时,他弃剑并指,疾插敌手的左目。这厮飞退一步,翻掌封挡。那知道爷滑步向前,以金交剪之法绊住其右腿,闪电般扑搂住那人,一同滚入坡下的水流之中。可巧这使鞭汉子不通水性,惊恐之间四下乱抓,道爷就势舍了这厮潜水逃生。再说那汉子连呛了几口水,手脚酥软,不肖一刻便沉入水中。就在这节骨眼上胡兴赶至,才将其自鬼门关拉了回来。
  龙洲道人逃入深山,过了几天野人般的日子。他料的官军已然退去,这才提心吊胆地出了莽林,按着图上所示,寻觅松门谷的所在。经过好一番寻觅,还真让他找到了,只不过,两个月前这里发生了地震,整座山都已崩塌了。道爷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当真是欲哭无泪。想他一路跋涉,历尽艰辛,却怎么也未料到会出现这种结果。唉,罢了。还是坦然面对现实吧!道爷可不是一个轻易服输的人,即使希望落空也要尽其所能努力抗争。
  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龙洲道人一如既往的四处奔走,组建部伍。他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挽救这个日渐没落的王朝。但大宋真的是太衰弱了。虽然无数的义士为了它殊死拼搏,洒尽鲜血,可这个苦难深重的国家却似艘千创百孔的航船,一点一点地沉入深不见底的无尽深渊。不知不觉间,几十年过去了,草原上的蒙古部落崛起了,那不可一世的大金朝顷刻间便土崩瓦解,不复存在。紧接着,忽必烈的铁骑又毫不迟疑地向着南朝杀来。一晃之间又是几十年过去了,蒙古鞑子占领了整个华夏国土,南宋小朝廷被迫逃亡海上,朝不保夕。此刻,龙洲道人已是个垂暮的老人,他再也没有力量抗争了,可他依然苦苦期盼着有那么一天,这个名存实亡的国家能重新振作起来。
  这天,街上传来消息,蒙古鞑子攻破了崖山,陆秀夫背着小皇帝跳海殉国了。大宋真的灭亡了!我堂堂华夏当真尽丧胡儿之手?龙洲道人虽然早就预感到了这一天迟早会来临,可当乡民们的议论真真切切地传入自己耳中,他还是难以置信。这个古稀老人慢慢走出小屋,艰难地穿过原野。江畔那厢,春光娇艳。他站在林下静静地望着那片灿然繁花。柔暖的阳光当头照下,那些微微颤动的花儿仿佛冲着自己点头含笑。暮然之间,龙洲道人好似听到一阵阵畅快惬意的笑声。他觉的那些花儿纷纷冲着自个打招呼。我们在这里,大伙都很想念你。道长,你无论如何也不要放弃啊,千万莫要忘记咱们的誓言……那是一段多么难忘的岁月,那时一段多么刻骨铭心的记忆啊!龙洲道人眼前湿润了,恍惚之间,他竟似看到伙伴们纯真的笑脸。他看到了小月月,箫剑,他看到自个的小师妹,他看到‘疯虎‘陈良玉,秦当家,罗老夫子,以及唐允,杨瑾,岑旗主,看到了万万千千舍死忘生的节烈义士,这些伙伴们都冲着他笑,他们还是当年模样!
  龙洲道人解下衣带,将自个保管了数十年的心爱短笛系挂在树枝之上。阵风吹过,那笛子发出呜呜声响,似诉说,似吟唱。以后啊,若有人来此,便会知晓,爱国志士们不屈不挠的拼搏历程。他这一生没做出什么轰轰烈烈的功业,临死前呢,就留下这笛子也算为后世添一丝豪侠壮气,书一段慷慨悲歌!
  龙洲道人正了正衣冠,一步步走下岸堤,踏入那冰凉的江水。他还记的休念大师曾说大乘经曰‘善恶变化,追逐所生。道路不同,会见无期。’这俗尘中人,凡情忧扰,心魂不定,因而轮回六道,永世难脱。众生死后,各走各的路。即使此生再亲再爱的人,无量劫的无量劫亦难相见。若果真如此,自己能否再见到惊鸿师妹?能见到那般生死朋友,谁知道呢?
  这正是,风云塞上剑纵横,飞花惊鸟忆国仇。
  九州万里蒙尘暗,誓将丹血洗苍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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