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绝情谁与懂？往事却如风

　　一九九四年秋，阳光明媚，秋风习习，谭红一大早就起床查看了一下蚕室，吃过早饭就兴高采烈地朝离家不太远的村委会所在地走去，今天对她来讲也许是新的人生的开端。一个高中女青年在贫穷的家乡故土上一路艰辛，一路走过来，这其中的酸甜苦辣咸也许只有经历的人自己才能体会到。
　　坝子村是龙隐乡最大的一个种桑养蚕专业村，村委会管理着全村近三千人口，共有十二个生产队，正常的村里开会都是靠有线广播大喇叭发号施令，每个生产队都在庄子的路口或村民比较集中的位置安置水泥杆大喇叭，家家户户都通了有线广播。这些天，坝子村的电工兼广播维护员，村主任老夏的大儿子夏涛正在挨家挨户检查有线广播的通联情况。老夏有两个儿子，老大夏涛，性格内向、不爱说话、生性懦弱、胆小怕事，现年二十三岁，初中毕业后，老夏一直留他在村里当电工兼广播维护员；老二夏海，调皮好动，争强好胜，虽才读高中，早就名闻乡里。坝子村管理干部有村党支部书记老梁，村长老夏，副村长老杜，基干民兵营长老李，妇女主任赵英，村部文书小韩，联队会计小秦。
　　谭红走进村民办公室，只见村部文书小韩一人在整理一些文件和书报。小韩一看谭红进来了，微笑着说：“谭红来啦，你先在条椅上坐着，等一会儿他们都会到的。”谭红回答一声嗯就朝一条刷着紫红色的可以坐五个人的长条木椅走去。谭红一边在看着小韩做事，一边四处观察着不经常来的村委会办公室。办公室里一共有八张木制长桌，每张桌子都有三个横排的三个竖排的带锁的抽屉。办公室的墙壁上张贴者几幅伟人头像，靠门口的墙上有根木条上挂着各级政府的来文和资料夹，旁边有块订有十几个小口袋的信布包，墙角茶几上放着十来个烤瓷的铁皮茶缸......“谭红来啦！”谭红正看的入神，村长老夏来了，一开口就和谭红打招呼。谭红立忙起身，笑着回答着：“夏村长好，我刚到，在看韩文书做事呢，又帮不上忙。”
　　不一会儿，村干部们都到齐了，支部书记老梁主持了坝子村村干部每周的例会。会上传达了龙隐乡政府关于大力扶持栽桑养蚕专业户，积极培养养蚕专业技术能手的决定的文件；同时，会上宣布了任命谭红同志为坝子村共青团支部书记兼坝子村计划生育保健员，配合村妇女主任赵英开展全村妇女工作。谭红同时担任坝子村养蚕技术辅导员，谭红自文件宣布之日起开始开展各项工作。
　　谭红自上任以后更加奋进努力，把村委会办公室当作自己的第二个家，谭红每天料理好家务就早早到了村部，村部的办公室卫生打扫、擦桌子、抹椅子、烧热水、开窗户一系列的打理杂事几乎都在其他人来上班前包办了，而且做得干净利落，有条不紊；谭红还把村部各方面的来文来信、订阅的报刊杂志分门别类整理好放到文书小韩的办公桌上，谭红几乎成了村委会的“内管家”。不是她份内做的事，她也帮着做了，尤其是村妇女主任赵英喜欢不得了。谭红的热情、勤快、能干、认真的工作态度让她在很短的时间内赢得了全体村委会干部的交口称赞。
　　村里的青年团员们也几乎个个喜欢和谭红交流，接受养蚕技术和组织思想工作的理论与实践方面的辅导，谭红的美貌和智慧与真诚赢得本村很多未婚青年小伙子的倾慕，不少小伙子偷偷给谭红邮寄或递交求爱情书。谭红尊重、理解他们，对于异性的示爱，谭红基本都是报以微笑或婉言拒绝。
　　但谭红的内心深处一直在隐隐作痛，心爱的情郎兵哥哥肖伟依然杳无音信，咋能不让相爱相惜的人儿心痛呢。好在，现在的谭红身兼数职，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谭红把思念藏于心底，把工作放在首位，让前进的力量压制着无果的相思情。村里大多数女性和妇女读书很少，她们有很多的与女性相关的妇科保健、科学育儿知识都需要靠谭红去普及和辅导，毕竟谭红读了高中，基层妇女管理与教育工作很快进入得心应手阶段。
　　秋风扫落叶，寒风锥刺骨，祸不单行。这年的冬天，谭红的爷爷奶奶先后与世长辞了，谭红家一下冷清了许多，往日的爷孙相依为命变成了今后的姐弟三人行。谭红因为两位老人的去世悲痛欲绝，伤心过多，加之过度的劳累，身子瘦弱了许多；两个弟妹虽然都懂事了，但无法帮助家庭分担一丝重担，全家的重担只能有才跨入二十三岁的谭红一肩挑，全村的人都替谭红捏一把汗。
　　冬月的一天，谭红和村妇女主任赵英一同去龙隐乡政府参加计划生育工作统计汇报会，路上，赵英苦口婆心，推心置腹的一番话让谭红犹豫不决，心神不定。赵英说按照当地民间的习俗，有人家一年当中若遇到有两个人过世，这户人家必须当年要增添一口人，坊间叫作“孝里招”，这个说法来历久远，没人家不遵守这一个“莫须有”的法则。赵英说自己把谭红当自己的闺女一样看待，才操劳这份本可以不多事的心。意思就是谭红家今年必须添一口人，添人的途径只能是谭红家招一个上门女婿。
　　谭红被这一说法吓的六神无主，一个未婚的女孩子，上无爷爷奶奶父母如何安排自己的婚姻大事！赵英还说她已经和村主任老夏商量过了，准备做媒把老夏的大儿子夏涛介绍给谭红结婚成家，老夏既同情谭红一家，也赏识谭红，所以也就同意了。赵英说：“通常人家的小伙子都不愿意‘倒插门’做上门女婿的，好在老夏家有两个儿子，招出一个，身边还有一个。夏涛忠厚、老实，听话，没什么不良嗜好，又在村里干电工和广播维护员，既有技术，又长得不错。常言道‘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嫁给他，你也不吃亏，以后过日子，不会受太多的罪，吃太多的苦；再说，这样的人，你才能靠得住，管得住。你若不嫁他，你一时半会能找到自己的心上人吗，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的两个弟妹还小，还需要你来继续照顾，你是他们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你晚上回去仔细想想，我不逼你，我都是为你好......”
　　谭红已经被“孝里招”乱得满脑子混沌，赵英的话似乎就是上级文件规定，毋庸怀疑，无法抗拒，只能服从，听从安排就是正确的。因为，谭红找不出怀疑的理由，找不出否定的依据，哪怕就一点，就一条，也没有。
　　冬夜冰凉，天寒地冻，窗前明月光，地下凝成霜，谭红又一次失眠了，一整夜，未合眼。自从谭爷爷奶奶过世后，谭红已经有无数次的失眠了。一闭上眼就回想到太阳照在桑园里的温暖、甜蜜时光，那个高达英俊的身影恍如在眼前，肖伟的肩膀不是最强壮，但依靠着很稳重，很踏实；肖伟的笑容不是最灿烂，但看着很阳光，很活力；肖伟的话不是最动听，但听着很温馨，很动情；肖伟的眼神不是最勾魂，但对着很深情，很沁心。一闭上眼就想到赵英的真诚、悉心、关怀备至的娓娓话语，赵英的话语威力犹如圣旨，那么强大，无比震撼，无法更改。
　　谭红实在睡不着就轻轻爬起来，从床头的书桌上找出那本她很喜欢读的丁玲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谭红轻轻地翻开书，小心翼翼地拈着那张夹在书中的肖伟的半身黑白军装照，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眼眶就像泄洪的闸门被打开一样......
　　谭红一边望着肖伟的照片，一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摸摸他的头，摸摸他的脸，摸摸他握着钢枪的手......
　　谭红自言自语道：“小哥，你还好吗，你不要我了吗？你是不是在东北遇到了比我漂亮，比我更好的姑娘，你究竟在哪啊？！你为啥一个信都不回了啊，你要爱上了更好的姑娘，我不会怪你的，可是，你总该要告诉我一声啊。小哥，你知道吗，我已经当村干部了，你还记得我们一起采桑叶的时候坐下的那棵桑树吗，已经长得好高了，你还记得在那棵树下我偷偷的亲了你，当时你的脸红的比我的脸还要红......
　　小哥，你究竟在哪啊？究竟在哪？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小哥，再过一个月，我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了，你可不能怪我哦。我真的不想结婚，我真的忘不掉你，我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小哥，我真的不想结婚，我真的不想.......”
　　“此情可待成追忆，此恨绵绵无绝期。”谭红把头埋在被褥里，嚎啕大哭起来。这是谭红第二次独自埋头痛哭了，这一次比收藏起大学录取通知书更痛，更孤独，更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