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一九九二年的秋天来得飞快，天山县的秋季蚕已经全面开园。谭红家的夏季蚕茧量成绩喜人，尤其是蚕茧的质量和单产率得到了全村人的认可，村里的桑蚕业蹲点扶贫干部刘乡长逢会就夸。刘乡长还在村民大会上号召全村养蚕户向谭红学习，学习谭红扎根农村，不往城市跑的爱家乡，爱农村的实事求是精神；学习她的勤劳能干，日夜精心饲养的敬业精神；学习她尊重知识，爱学习养蚕专业技术，科学养蚕的进取精神。谭红一时成了全村人家喻户晓的名人。龙隐乡政府还给谭红颁发了“养蚕能手，致富标兵”的奖状。谭红的爷爷奶奶整天乐哈哈的，每当有人提起自己的孙女谭红就兴致勃勃，心里乐开了花。
　　
　　九月的一天，日起东山，谭红像往常一样去桑园采摘当天的新鲜桑叶，秋日的桑园微风送爽，桑树叶在秋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但缺少了夏季桑树园的那种淡淡的果味香。谭红刚走进桑树园，一眼就发现自己心目中的情郎哥哥肖伟却早已在桑树园子里等候她多时了。谭红好奇地疑问道：“小哥，你不到我家找我去，跑这里来等，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在家里不好讲？”肖伟朝她点点头，没急着出声。
　　“什么事儿，你讲吧，我听着！”谭红半信半疑地坐到一棵桑树下对肖伟说。
　　肖伟似乎很严肃地说：“我要当兵了，今年乡人武部来我们村征兵了，村长和我爸妈谈话了，村长说我们家只有当兵才有出路。我们家不缺少劳动力，缺少的是出路；又说很多人当兵有了前途，说我身体素质好，只要去体检，一定能够验上，大道理也是为国家作贡献，更是锻炼自己......我爸妈经过村长的多次热心劝说都同意了，我不想违背父母的意愿，我也就答应了。可是，我一想到咱们俩的事，我又犹豫了，今天，我就是想单独和你聊几句，想问问你的看法。”
　　谭红沉默了片刻说：“既然你都决定了，还问我干什么……其实，当兵对你来说的确也是一条蛮好的出路，对你家而言也是不错的选择，我也想天天能够看到你的人，我更想你能有所作为，不能跟我学，小伙子蹲在农村很难发展。”
　　肖伟没吱声，只是在静静地听着谭红一句一句的话。
　　谭红接着说：“我喜欢跟你在一起说话，在一块采桑叶，看着你的样子心里总觉得温暖，有依靠。我爸妈去世的早，我们家也需要你这样勤快、老实、靠得住的男人。说心里话，你说要当兵去，把我吓了一身汗，我舍不得让你走，我需要你，我们家也需要你。”谭红低声说着，声音似乎有点哽咽。
　　肖伟的脸有点哭丧神情，痴情地望着谭红，看到谭红的眼眶有泪水涟涟了，就从自己的裤衣袋里掏出一块条纹状的手帕递给谭红，谭红没接，肖伟就靠近谭红用手帕帮着拭去已经看到泪水的那双明丽含情的眸子。
　　肖伟说：“你既然舍不得我离开，那我就让我爸妈和村长去商量，我不去当兵了，在家陪着你，咱们一起养蚕也能靠勤劳致富的；再说你的养蚕技术全村的人都夸，我们共同奋斗，不会不脱贫的，我相信你。”
　　谭红一听肖伟说不去当兵了，立马停住了哽咽，认真地说：“真的吗，你可以不去吗？我猜没谱，你是个出名的大孝子，你能不听你爸妈的话吗？再说，村长那里不会那么好说话的，不是说不服兵役是犯法的吗？不过，能听到你这样说，我也心里好过多了，说明你真的是在乎我的，你能这样待我，我可不能自私，我不能拖累你，你还是去当兵吧，我们家我会安排好的。现在的我不用像以前那样一窍不通，既要学习科学养蚕技术，又要学着洗衣做饭，料理家务，我现在啥活都会干，就是多流点汗水而已。”
　　肖伟顽皮地笑了一下说：“那我去当兵了，你会不会时间长了不想我了。听村长跟我爸妈讲，我们这次应征的兵种是义务兵可以转志愿兵的，就是服兵役的时间比较长，去的地方也比较远，听说是东北的大兴安岭，我只是从课本上知道有那么个地方，书上说那里到处是森林。”
　　谭红抿嘴一笑：“你都当兵去了，我还想你干嘛。再说又是那么的遥远，等你期满回来，我说不定都有孩子了......”谭红一边说着，一边顽皮的笑着。谭红是村里出名的养蚕致富能手，更是人见人爱的大姑娘，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会说话，虽然生得个头不是太高跳，但匀称、苗条，一副“横看成岭侧成峰”的美人图；白皙的皮肤像个外国人，村里的长辈都疼爱的叫她“洋娃子”。此刻的谭红苦笑皆成画，被爱情熏陶得风情万种，被生活渲染得妩媚动人。
　　肖伟一听谭红这话，心里“咯噔”一下，不高兴地说：“我去当兵，又不是打仗，肯定有机会回家的。你别这样刺激我，让我伤心，东北那地方还是中国的，又不是外国，干嘛这样说不开心的话？我去了一有空就会给你写信的，你也不要忘记了常给我来信，你这样会让我在那里当兵不安心。”
　　谭红只是一个劲地“咯咯”笑着，笑得不停就用那纤纤玉手捂着俏皮粉嫩的小嘴。
　　谭红望着傻愣着的肖伟说：“过来，近点，别离的我那么远。”谭红一边说着，一边伸开玉臂拉着肖伟的手，他们俩就这样依偎在一棵大桑树下，两个有情人含情脉脉，依依哝哝，是不是当年得亚当和夏娃也是这般浓情与水，情投意合？
　　“我是跟你开玩笑的，我那能水性杨花，你和你家都待我那么好，我岂能忘恩负义。你走后，我也会经常看看你爸妈的，别担心，你只要安心服役，好好在部队锻炼，将来我们两家都要靠你的。好男儿志在四方，你既卫国保家，又是为理想去奋斗，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也不会拖累你的，我会给你写信的。”“我还有个疑问，到现在还没机会问你呢，你是真的没考上大学还是考上了又放弃了？”谭红依偎在肖伟的宽大的肩膀上轻声地说给肖伟听。
　　肖伟温情脉脉的说：“我就知道，你在说笑，我们俩认识又不是一两年，我知道你是个重情厚义的人，你为了照顾家里的爷爷奶奶还有弟妹，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多么善良，多么懂事，多么艰辛。我也不瞒你，我也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没跟任何人讲，我爸妈身体不好，我弟弟正在读高中，他学习也很认真，我家的情况你也晓得，我若去读大学了，弟弟就有可能中途辍学，家里需要有个撑家的人，家里已经因为我们兄弟俩都在读书负债累累了。所以，我也决定放弃了大学，好让弟弟有个前程。这次当兵也是父母的命令，说我不能总呆在家里，要么复读继续考大学，要么就去当兵，以后也有个好的出路。我的父母太想我们成才做个有用的人了，我既不想让二老再辛苦下去，也不想让弟弟辍学，也不想让父母对我们失望。所以，这次征兵，我就答应了他们。”“我爸妈还说，像我们家两个‘和尚’，若没有出息，以后老婆都难讲，谁家父母会忍心把自己的姑娘嫁给穷人家去吃苦受累。”
　　一阵秋风掠过，俩人一看太阳已经上了约两杆高，该采桑叶了，他们就像小夫妻一样恩爱着，劳动着......
　　一个月以后的十月，金秋送爽，稻谷飘香，肖伟已经到了部队，发来了第一封充满爱情的“鸿雁传书”，书信里夹带了一张黑白的肖伟半身军装照片。谭红把照片小心翼翼的放在手心里，傻傻地看着，时而愁眉紧锁，时而暗暗痴笑，看过肖伟的照片后又把照片夹在自己最喜欢读的丁玲的《太阳照在桑乾河上》书里。谭红自肖伟走后几乎每天都有意无意的路过村委会所在地，似乎那里有邮递员在等着她收信。
　　每一封信就像天上飞过来的信息，那么珍贵，那么遥远。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晃二年过去了，谭红已经收到了肖伟的第十九封情书，可是谭红寄过去的信已经是第三十六封了。谭红的心越来越焦急，因为肖伟的来信在去年底就停了，从去年底到今年秋天快大半年了，一直没有肖伟的来信，谭红在肖伟断信后已经发过去十二封书信了，肖伟一封也没有回复。谭红问过肖伟的爸妈是否收到过肖伟的来信，得到的回答是：自当兵以后总共才收到三封信，还没谭红收到的多，一直没有消息。因为肖伟的爸妈身体不是太好，经常生病，也不会写字，肖伟的弟弟一直在外乡读高中，更没时间联系自己的千里之外当兵的哥哥。所以，肖伟家了解肖伟的信息远远少于谭红知道的。谭红也从村里打听过肖伟的事，村里更是一无所知。
　　一九九四年秋，龙隐乡被天山县评为蚕桑专业示范乡，乡政府要求大力扶持各村种桑养蚕户，积极培养专业能手。
　　九月的一天早上，坝子村村长夏主任走进了谭红家，谭红的爷爷正在编制养蚕的大竹匾，一看到夏主任进来，热情的让座，递烟。夏主任点起一支谭爷爷敬上的“飞凤”卷烟，笑哈哈的和谭爷爷聊起家常来。聊了一会儿，夏主任对谭爷爷说：“你家的孙女谭红真的是个人才，不错的好孩子，文化高，养蚕技术好，乡里的刘乡长总夸赞，你们家也很艰苦。这个孩子能吃苦，又懂事，我们村委会决定让谭红做我们村的计划生育保健员配合村妇女主任开展全村的妇女工作，耽误的时间，村里会有一定的补助的。谭红现在不在家，我就先跟你老人家说一下，回头等孩子回家你告诉她一下，如果没啥意见，叫她明天早上去村委会报到......”谭爷爷一听这话激动得几乎要留下眼泪。这些年，村里一直对自己家优待，照顾，除了在出民工、干集体活上从不要求自己家出劳力外，每年还补贴一些财物，孩子的学杂费村里全免了；这下又要自己的孙女当干部了，谭爷爷能不激动吗。谭爷爷高兴万分地把夏主任一直送出家门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