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枝花（连载五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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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薇从西昌调到了公司培训处。希垚得知消息后，兴冲冲赶过去，二年多没见，她们兴奋地拥抱在一起。看到希垚剪了短发，晓薇感叹道：“哎，你怎么把那么漂亮的长辫剪啦，太可惜了。”
　　“这岁数都一大把了，还留辫子？你不也是一头短发？”
　　“仔细看啊，你留短发，感觉更精神、更知性。这下好啦，我们又在一起了。”
　　“还说呢，过来也不说一声。要不是看到你们处的培训文件，还不知你已经调过来了。”
　　“刚过来，工作需要熟悉，家里事也多，本想忙过这阵再告诉你的。”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不到，我们又在这里相聚了。听说你去年生个女儿，好羡慕你，儿女双全。小金珂现在上小学了吧？”
　　“金珂开学上二年级。”
　　“女儿呢？”
　　“送回哈尔滨，让我父母帮忙带一段时间。希垚，你不教书，太可惜。昨天，雨琪到我们处，我们还说，你教书的话，我们这帮孩子中，说不定会让你培养出一、二个文学方面的好苗子呢。”
　　“现在谁还稀罕那些，我也好长时间没碰了，哎，不说我了，一言难进。向德还经常出差？”
　　“现在好多了，就是出差，时间也短，他大部分时间都往我们前几厂跑。希垚，那个星期天，我买些菜带你家，让余婆婆做几道菜，好久没吃到她老人家做的菜，馋死啦。再说，借这个机会，大家也聚聚。”
　　“你来就是了，吃个饭，还让你买菜？这样，今天周一，就定在这个星期天，我通知赵厂长、大罗、雨琪他们，你让向德约下大刘。”
　　
　　希垚从晓薇那回到办公室，正好遇上陈主任找她。她问：“陈主任，有事？”
　　陈主任点头道：“这次组织部搞外调，由于工作量大，需要从机关抽调几名政治素质高、工作经验丰富的同志协助，你是抽调人员之一，你准备下，这周四就走。”
　　“到哪？”
　　“你分在一组，应该是南京、上海这一线。这次出差时间较长，科内工作暂时让凌大姐负责，你给凌大姐交待下。”
　　“好，我这就安排。”
　　中午回到家，两个女儿听到希垚要出差的消息，特别兴奋，希垚知道女儿的心思，问道：“想要什么，想好啊？”
　　子君想也没想，讨好道：“妈，你出差到上海，机会好难得，帮我买件上海的衣服吧。我班张洁她妈从上海给她买的衣服好漂亮。”
　　童童也激动地说道：“妈，你给我带一盒上海的泡泡糖回来。”
　　希垚笑道：“好，我记住了。不过，你们在家可要听婆婆和爸爸的话，多帮婆婆做点家务。”
　　
　　希垚正和凌大姐交接工作，打字员小孙拿着一封信进来：“张科长，您的信。”
　　“谢谢。”
　　希垚接过信，是道泽母亲写来的，她将信放进抽屉里，等交接完工作，这才拉开抽屉拿出信，小心撕开信封。
　　希垚、道泽：你们好。
　　来信已收到，我们一切都好，勿念。从信中知道了你们的一些情况，看到你们身体健康，事业有成，孩子也听话，我们也为你们感到高兴。上次你爸一位朋友来家里，说他儿子也在渡口，由于住蓆棚，发生火灾，家里东西全烧光了，当时我心里就很担心你们。你们也住蓆棚，一定要做好防范，平时多提醒子君和童童，让她们注意安全。知道你们工作忙，还是希望你们抽出时间，能带孩子回来看看我们。
　　希垚，你爸最近身体不太好，老是咳嗽，人也瘦了，我让道萍带他到医院检查，说是肺部有炎症，输了两天液，虽然不咳了，但感觉他的身体大不如前，血压也不稳。希垚，你也不要太担心，我们会留意照顾的。
　　代问亲家母好。
　　祝你们一切顺利。
　　沈培山、王素梅
　　看完信，想到父亲身体不好，希垚心情沉重起来。
　　
　　道泽和母亲看了希垚带回来的信，都不免担心起来。母亲更是左右为难，这些年，为了照顾两个外孙女，把老伴一人丢在了家里，可现在回去，希垚马上要出差，两个外孙女放学回家吃饭就是大问题，道泽上班离家远，中午根本回不来，家里没大人照看不行。最后，还是道泽表了态：“妈，父亲身体不好，这是大事，你回去照顾父亲，家里有我。”
　　童童从小跟着婆婆就没离开，一听婆婆要走，哭着要跟婆婆走，搞得婆婆两头都放不下，希垚和道泽商量，决定让母亲带童童回成都。
　　第二天，希垚到学校找到童童班主任，给童童办了临时转学手续。赶回办公室，又给晓薇打电话，告之她要出差和母亲要回成都的消息，抱歉说只有过一段时间，再约大家来家玩。晓薇说没关系，并让她帮带点杭州藕粉和上海糖回来。
　　
　　5
　　一个月时间，希垚和另外一位女同事相继到了重庆、南京、无锡、上海等地，顺利完成了外调。
　　路过成都，希垚特意请了两天假，回到父母家。一进家门，见母亲正在做饭，她兴奋地喊道：“妈！”
　　见女儿回来，母亲既意外，又高兴，问道：“你不是出差吗，怎么就回来了？”
　　“出差回来路过成都，就给领导请了两天假，回家看看你们。”
　　“先进屋吧。”
　　“童童和我爸不在家？”
　　“童童出去玩了，你爸也出去好一会了，多半在罗大爷家下棋呢。”
　　“我爸身体好些没有？”
　　“哎，年纪大了，身上的毛病越来越多，身体大不如前了。”
　　正说着，父亲从外面回来。几年不见，父亲苍老了许多，眼睛浑浊了，背也驼了。希垚理解这些年来父亲心里的苦楚，家里四个孩子，因家庭成份及父亲当过保长的原因，在工作、就业和教育上，都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为这事，父亲心里一直耿耿于怀，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儿女们。在希垚心里，父亲一直是家里的顶梁柱，看着眼前苍老的父亲却越发慈祥的模样，希垚叫了声：“爸！”眼眶就湿润了，父亲却平静地笑着说道：“回来啦。”
　　“道泽母亲来信说你身体不好，我不放心，正好趁出差，回来看看你。”
　　“哎，这人老啦，就像机械的零件，磨损、锈蚀了。”
　　“越是这样，你就越要注意保养。你身体健康，我们做儿女的，才放心啊。”
　　父亲笑道：“好，你说了算。”
　　希垚从帆布提包里拿出一件灰色毛衣，递给父亲：“爸，给你买的，试试，看合适不？”
　　“哦，谢谢了。”
　　看到父亲穿在身上的毛衣长了一截，希垚问道：“爸，我按原来尺寸给你买的，怎么长了呢？”
　　父亲笑道：“不是你的错，这人一老，整个骨架就缩了一圈。”
　　母亲进来：“我看看，不错，显得年轻。”
　　希垚又拿出一件紫红色毛背心递给母亲，母亲高兴地穿上身，问女儿：“好看吗？”
　　希垚笑着点点头：“好看。”
　　“爸，我们上班，离家又远，回来一趟不容易。过一阵，你和妈到渡口待一段时间，渡口冬天暖和，再看看我们那里的大工厂，壮观着呢。”
　　父亲笑着说道：“好啊，我也想去看看你们工作的地方。”
　　童童回来，见到希垚，高兴地大声喊道：“妈，你就来啦？”
　　“怎么，不想我？”
　　“想，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你啦。”
　　“看，妈给你带什么了？”
　　看到妈妈给她带回一大盒泡泡糖，童童尖叫道：“哇，这么一大盒，我好高兴呀。”
　　婆婆在一旁提醒童童：“还不快说谢谢。”
　　童童忙说道：“谢谢你，我亲爱的妈妈。”
　　婆婆笑着招呼道：“童童，洗手吃饭。”
　　家人围坐在一起愉快地吃着晚饭。外公对童童说道：“童童，一会去跟你爷爷奶奶说你妈回来了。另外，让他们明天下午过来吃饭。”说完，父亲又问希垚：“想吃什么，爸明天给你做两样。”
　　童童笑着说道：“妈，还是你面子大，我和婆婆可是难得吃上外公做的菜。”
　　希垚笑着对父亲说：“你做什么都好吃，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藿香鲫鱼和肝腰合炒，还有那个凉拌三丝，哦，还有藿香蓟豌豆。”
　　“这样，明早你和你妈去买菜，我到老黄那去钓两条鱼。”
　　看到父亲兴致这么高，希垚只好提醒道：“那你注意安全啊。”
　　
　　第二天下午，道泽父母过来，希垚拿出一件与母亲同样的毛背心，递给道泽母亲：“妈，给您买的，看合适不？”
　　道泽母亲接过毛背心，往身上比了比，高兴地说道：“合适，合适。”
　　希垚又拿出一盒西湖龙井茶叶，递给道泽父亲：“爸，孝敬您的。”
　　道泽父亲笑道：“哦，我也有份。”
　　大家聚在一起吃着晚饭，其乐融融。希垚以茶代酒，敬四位老人健康长寿，祝童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桌上只有两位父亲喝酒。两人你一杯我一杯，说到兴致处，道泽父亲又端起酒杯：“来，亲家，你看儿女们多孝顺，保重好身体，多活几年，好好享受儿女们的福。”
　　几轮过后，希垚父亲脸颊已微微泛红，话也多了起来，像是说给大家，又像说给自己：“哎，我啊，已过了知天命、而耳顺的年纪，这土都埋在脖子上了，许多事也就看开了。以前啊，我们祖祖辈辈几代人都生活在这，上辈的人走了，我们还时不时去看看，拔拔枯草，添添黄土。到了我这一辈，四个儿女，都在外地，儿女们的家也安在了外地，百年后，儿女们可能还会回来，扫扫墓，看看我们，再过三十年、五十年，谁说得清楚，他们的下一代又漂在什么地方，谁还记得我们？”
　　希垚母亲打断老伴的话，招呼大家：“来，吃菜，吃菜。”
　　希垚父亲看看老伴，辩解道：“我是接着亲家的话说。”他示意老伴道：“来，你端茶，我们敬敬亲家、亲家母，谢谢你们这么多年的关照。”
　　道泽母亲说道：“都是亲家，还客气啥。”
　　道泽父亲将杯中酒一饮而进，放下酒杯，如有所思地说道：“老张的话，我也非常认同，想想的确是那么个理。我们做父母的，谁不希望儿女们好，儿女们过得好，就是父母最大的心愿。儿女们只要能记着父母的好，生前多问候一声，多孝敬一些，作父母的就知足了。至于身后事，那都是给别人看的。”
　　希垚父亲点头道：“亲家说得对。人死是自然规律，谁也回避不了。说实话，我最不愿参加亲朋好友的遗体告别，生前啊，生龙活虎、谈笑风生，死后躺在那，一具僵尸，惨不忍睹。你们说，给亲朋好友留下一个活生生的形象多好，为什么非要留下一个让人恐怖的模样呢。希垚，正好你在，我也把我的想法说出来：我比你母亲大几岁，对待生死，我已经看开了，等我百年后，我不要任何仪式，也不要亲戚朋友来送别，真到了那个时候，叫个板车，直接把我拉到火葬场，等烧成灰，撒进府河就行了。”
　　希垚母亲生气道：“大家高高兴兴在一起，你尽说些什么呀。”
　　希垚父亲平静地说道：“这是我真实的想法，趁女儿在，我说出来，不正好吗？”
　　希垚忙岔开话题，对童童说道：“童童，该你敬了。”
　　童童端起一杯茶水，挨个敬了一遍。
　　吃完饭，希垚和母亲、婆婆一起唠家常，两位父亲则坐在一旁下棋。
　　希垚在家待了两天，便赶回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