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乔棍棍分地
作品名称:力量 作者:漠沙利亚 发布时间:2017-07-07 09:32:34 字数:5311
四十二、廖二娘训婿
西安城里在街上走动的人群中,有谁知道羊城馆餐厅里已经吃了饭的人们还没有离开,有多年不见的人聚在一起叙旧,还有想再吃口大烟离开的人?乔棍棍就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向门口方向走去,快近门口时,从身上抽出小刀,对着门口边上邻席而坐的一个人扑了上去,伸刀扎人。花胳膊看得出棍棍不是行家,要取人性命,也不能照着脸上扎,脸上都有眼睛。能让你扎着?再说,不是取命之所,刺不住血脉,伤不及脏腑。那人一声嚎叫,用手往上分挡了刺来的刀子,只看见了乔棍棍的胳膊和手上的刀子在空中划过,人群就挡住了他的视线。花胳膊个头本身就不是很高,他怕棍棍吃亏,再看餐厅里的人都站起来看热闹,椅子桌子本身就靠得近,他忙上前,挤进人群,用手抓住人群过道的木椅子,用力向两边分开,人群纷纷退倒两边,园主也紧张起来,怕有闪失,紧跟不弃,有人喊:“花胳膊来了!”
餐厅中间闪开一条道的功夫,花胳膊踩出大滑步就到了乔棍棍身边。
花胳膊自己不知道自己的能量有多大。他哪里知道西安城内外,花胳膊这个名字早已被人们传得神乎其神,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乔棍棍用刀扎的那个人,捂着耳朵早就跑了,地上血迹中掉着半只耳朵。乔棍棍倒在地上,身不由己从地上起来时,发现花胳膊拉着他的胳膊。园主也到了近前,辛掌柜的一直在门口招呼客人,双手对园主施礼道:“早就听说老哥哥有个徒弟,楼上请!”
园主笑道:“失礼失礼,走了走了!”用手推了花胳膊的腰说,“快走!快走!”
乔棍棍又转身进去,从地上捡回自己一只鞋,光着脚出门。在门外才把鞋穿上说:“那人是我碎舅,杀了报仇!”
“你们两个南边走,我走东门,回去就黑了。”园主对他俩说,“走快些。”
花胳膊和乔棍棍一路小跑出了南门,走到城河桥上,一位妇女伸手抱住了乔棍棍的腿喊道:“少东家!少东家!”乔棍棍低头见是小时候家里长工刘老汉的老婆,刘德他妈。就问道:“刘娘,德子呢?”
刘娘哭道:“少东家,德子他爸吃大烟,没了钱,把德子卖了壮丁。他也吃大烟死了,就剩下我和德子他婆了,没有一口能吃的粮。”
乔棍棍看了看两边都是要饭吃的人就说:“走!不敢在这里吃,小心有人抢走了。”他拉着刘娘走过桥,到了没有人的地方,从身上掏出蛋蛋馍给了说:“回家吃去。”
“少东家,你吃啥子呀?”刘娘问。
乔棍棍转身跑了,花胳膊后面追,两人跑到南门外,乔棍棍说:“我和德子同岁,是吃过刘娘奶长大的,这过的都是啥日子?”
“走吧!都回家!”花胳膊说。
乔棍棍走了,花胳膊独自来到廖家门外。廖家人接了田喜和胡青的东西,得知女婿进了城,就安排家人做饭,左等右等不见身影,直到中午时分,廖员外吩咐:“先吃!”
廖家上下有了廖员外的话,才开始吃了饭,都饿的时间长了,把盘盘碗碗吃了个底朝天。
胡青和田喜也在廖家吃完饭告辞而去,廖家公子又去路边看了,仍然不见回来。廖员外分长袍持烟袋起身回房,安排婆子撤了厅堂碗筷。中午饭到了又等他不见,吃的又晚了时辰,仍然不见回来。廖员外突然想到一个人说:“管家,去小南门看看,是不是睡着了。”
管家急急忙忙去了小南门,慌慌张张回来说:“不在。”
廖员外正在心思,花胳膊就进门了。廖员外看见,撩长袍抬屁股转身走屏风侧回厅房去了。
屏风里走出管家搭话:“回来了?”
“回来了!”
“吃饭了么?”
“吃饭了!”
“员外等你一天了。”管家靠近他小声说了,又高声喊道,“给门婿上茶!”
屏风后面有婆子送得茶壶茶碗放在堂桌上说:“请用茶。”
花胳膊走过去坐在堂侧,看了管家一眼,心想,坏了,人常说,见人观成色,进门看脸色,这管家和婆子的脸色有些紧张,连着喝得三碗,又看了一眼管家。
管家见花胳膊看自己就说:“续茶!”管家又喊道。
婆子急忙端茶壶进去,又送来一壶茶放在桌上。花胳膊今天吃得饱饭,又吃酒席,和乔棍棍一路跑着回来,天气炎热,身上出了不少汗,着实渴了。又吃得三碗茶。回头给管家指了指茶壶。管家又喊:“传茶!”婆子又端得一壶茶放了。他又喝得三碗。起身走到管家面前问:“生气了?”
管家看着他点点头。花胳膊在厅堂走动几步,他选择了堂侧的位置,坐在侧椅上,能通过屏风侧门向中院观望。婆子从后面出来用低沉的口气说:“二娘叫你进去。”
廖员外有两房老婆,大老婆在生二儿子时去世了,花胳膊的丈母娘是员外的二老婆,她一娶进门就开始喂养二儿子,所以,家里都喊她二娘。
花胳膊低头小心地进了中院,来到后房,站在窗外说:“二娘。”
“进来吧!”里面传出二娘的回话。
花胳膊进门说:“请安了。”
丈母娘盘腿坐在炕上,两眼看着他说:“坐下,今天没有饿着吧?这年头,家家都不够吃。你也看见了,从清明前到现在,没有落一个雨星星,听说种到地里的包谷到现在没有出苗,外面的事情我只能听说,自己不出大门一步。以后,你就在家里吃饭,不要吃别人家的饭了,给人家留着一口是一口,家里不管咋说,吃的是自家的,没有了再想办法。记下,快去耳房吧!”
花胳膊没有想到,二娘的话慈祥而沉重,声小而理长,没有谩骂和训斥,却让他从内心感到愧疚。他没有辩解,也没有反驳,因为,他感到一颗为自己跳动的心,是廖员外一家人的心。他低着头从后房出来,若有所思去了耳房,刚走进门,就被媳妇扔出来的枕头打在身上,不由地使他猛然清醒。
花胳膊接过枕头,感到自己遇到尴尬境地,实实不知如何应付,就坐在炕头。
四十三、乔棍棍分地
媳妇见花胳膊回来,又喜又气,见他进门气就上来,抓起枕头就打了过去,等枕头打在花胳膊身上了,又后悔起来,怕把他打疼。见他接住枕头,又生气没有打中,复杂的心理中就哭喊:“嗯——哼!嗯——哼——你都不管人家了?城里都耍的不进门了!哎——呀——!你走你走。”
花胳膊没有经过这般事情,着实有点不知所措,就坐在炕边不说话。媳妇见了坐起来说:“你也不看看,人家肚子都大了。”
“嗯,那就回去!”花胳膊说。
“天这么热,嗯哼——”媳妇说。
“那就夜里走。”花胳膊说道,“黑了就凉快了。”
“人家不敢黑了走。”媳妇撅着嘴说。
“那就半夜走。”花胳膊认真地说。
媳妇听了这话抡拳就打:“半夜就不是黑了。嗯哼——”
花胳膊突然想起一件事说:“给你带好吃的了。等着。”他跑出门来到厅房门外说,“爸,把果子咋么分呢?”
廖员外此时也就消了气,出来说道:“你哥咋么吩咐?”
“有小南门的,剩下都是泰山的。”花胳膊说。
廖员外家里的住房是大门连着院墙。大门门房靠东而建,前院靠西是马房。厅房三间,中间是厅堂,没有门墙遮掩,厅堂后有屏风挡住中院。东边是厅房,厅房是堂主白天休息的地方,前面是窗户正对着门房,来人通报堂主先知道;厅房门向中院开。西边一间房是清器房,里面是陈列整齐的盘子碗和茶具。靠西墙一根盆子粗的石槽镶在西边外墙角上,和马房的石盆连接在一起,把洗刷过的水从里面倒进石槽,水就通过石槽流出来进入马槽,马就喝到了水,可见廖家对水的利用做得很周密。清器房的门和厨房的门相对,送水送饭找盘子都方便。中院侧有一口水井。后面是上房,廖员外的大儿子和媳妇住在里面。上房后面是后房。是年纪大的老人住的地方,二娘的房子在后房,侧面有两间耳房,也叫闺房,后面是后院,有柴房和草料间。
廖员外吩咐管家,把马房里的东西拿来,管家婆子抬着进了厅堂。夜幕降临天色昏暗,花胳膊点燃油灯,管家和婆子打开布袋,从里面翻出大杏和沙果、桃子,用框子重新收拾了。廖员外看了吩咐管家把一筐果用布包好,趁黑送去小南门。廖员外说:“趁着逃荒的少了,快去快回!”吩咐婆子用大碗给家里人分吃。剩下的送后房,留给二娘处置。
这时,就听到有人在门外喊话:“求见主家!”
婆子急忙收了厅房上的筐放进中院去,廖员外指着花胳膊说:“出去看看。”
花胳膊抬头对管家说:“好像是乔棍棍的声。”
“嗯。叫进来吧!”员外说了话。
花胳膊出门领叫回乔棍棍。乔棍棍见灯下,廖员外坐在厅堂,就在堂前施礼道:“叔,我是乔家那个碎的,趁黑来是想请你家管家帮个忙,把我家里的地租出去。”
“噢——长这么大了,认不出来了。”廖员外惊讶地说,“娃,你想咋个租?叔给你说,好好把地收拾收拾,岁数不小了,收心回来,有啥事,就给叔说,能帮上你的,一定帮。”
“家里情况叔是知道的,地,我多了也种不过来,再说也不会种,荒着也不是个事。就给刘娘二亩,田喜二亩,胡青二亩,你家四哥二亩,我和杜刚一人二亩,灞桥梨园园主二亩。剩下的地都租出去,第一年不收粮食,第二年收一升,连年加升。”乔棍棍说了主张。
“好!”廖员外听了说,“不管咋弄,先把荒地开垦了。等一等,管家马上回来,你只管说了,我吩咐他帮忙做就是了。不过,叔要问你,你咋想出来把地这样分呢?”
乔棍棍用手摸了摸头,高兴地说:“大掌柜的分果,也是人人有份的。”
花胳膊听说是按照大哥分果的方法分地了,把手一晃说:“棍棍,我可不要你家的地。”
“分给你了,那就是你的,不要就荒着,反正也不是荒一年两年了。”乔棍棍说完笑了。
廖员外家里的厅堂上灯光闪闪,大家在等着管家回来。
四十四、寡妇救婆婆
第二天,廖家管家去乔棍棍家帮着租地。廖家一个做饭的婆子家里有事,告假而去,使得廖家小姐少了人伺候,廖小姐缠着花胳膊送水,他也只好应允,好在有从家里带来的水果,到了廖家那可是缺少的吃物,花胳膊见媳妇还算高兴。到了中午,管家领回了刘娘,填补了在廖家做饭的婆子,管家对员外说:“刘德他妈是在乔家做过事的人,懂得礼数,三十七八岁正值有力之年,刘德被父亲卖了壮丁,刘德他爸死了,正好家里缺人,就……”
“嗯,刘德他妈就刘德他妈。”廖员外表示同意了。
刘娘来廖家做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虽然她身上的衣服缝补过,但是,做事显得利落,小姐有喊声,刘娘就去伺候。花胳膊也就开始出去溜达。快到下午饭时间,刘娘慌慌张张从廖家出来,脚下步快,坐在后房炕上的二娘发现刘娘神情慌张,急忙派身边一个婆子跟着,看看是否偷了廖家值钱的饰物。伺候二娘的婆子不敢怠慢,紧随其后跟到刘德家,直接去了后窗户偷看,回来禀报二娘说:“刘德他妈把手包在围裙里,回家把手洗了,把洗过手的水倒进锅里烧开了,给刘德他婆喝下去了洗手水。老婆可能老得眼睛花,看不见是洗手水。”
“洗过手的水能喝吗?”二娘气恼地问。
“我看见是喝了。”婆子说得真切。
“那,如果明天刘德他妈再回去,你明天再去看,也许你去得仓促,没有看清。”二娘有些不相信这个婆子的话。
第二天午饭前,刘娘又慌张出门,急急回到家里,拿来一只碗,盛了水,把双手放进碗里洗了洗手,把洗过手的水倒进锅里烧开,从锅里盛出给炕上躺着的刘德婆喝了。然后回到廖家,吃廖家人剩下的饭菜。
二娘得到情况,让婆子传话刘娘到后房听话。
刘娘不知所措进得后房,二娘训斥道:“刘德他妈,你是在乔家做过事的人,懂得道理。我怎么听人说你用洗手水给婆婆吃了下去,这还了得?”
刘娘坐在地上哭了一阵说:“二娘不知,刘德他爸吃大烟,卖了刘德做壮丁。他把家里能用之物荡尽而死,留下婆婆和我。我每天讨饭养活婆婆。如今进得廖家,不能沿街要饭,米无一粒,粮无一颗,在二娘家里做饭擀面时,手上沾的一点面,就起了贪心,把粘有面粉的手拿回去洗了,用手上洗下来的那点面给婆婆做一口汤水吃。倒也留住了婆婆性命,今天被二娘发现,还请二娘责罚。呜呜呜——”
二娘听了她心酸的哭声和诉说,吃惊中也在想,原来手上沾有一点面还可以救人。二娘突然觉得自己冤枉了刘德他妈,觉得为难了,她想象一个女人到了这样的地步,仍然为了这个家里的难处想办法,就轻声问:“手上能沾多少面?那还不是清水一碗,也难为你了,真是孝心可见。从明天起,家里每人少吃一口,给你家婆婆半碗饭吃。”
刘娘哭了一阵,爬在地上磕头说道:“不敢亏待二娘慈情善心,能有半碗饭救下婆婆性命,我在廖家多做事补偿二娘。”
廖员外得知了刘德家里的状况,堂前传话:“刘娘洗手养婆,孝心可鉴,从今日起,家里每人少吃一口,舍刘德他婆半碗饭吃。”
刘德他妈跪在地上磕头答谢,消息被管家传达到廖家人,二娘叹道:“刘德他妈能把婆婆当妈而养,把乔棍棍当子而喂,善心可敬,孝心感人。”
廖员外接过话说:“乔棍棍也不赖,把地也分给了她,打过交道的人,都给二亩地,这孩子心胸大着呢!”
二娘听了说:“这娃,总算有个主张了。”
乔棍棍听管家说了刘娘的事情,便给管家吩咐道:“抽出十亩地的租子归刘德他妈所收,你给帮忙,你要种地也行,权且养老。”
廖家管家流着泪说:“你在这样艰苦的生活环境中,孝敬刘娘,心底存善,我老汉也当敬你三分,邻居乡党也会敬你三分,刘娘和刘德也得从心底感激你娃的孝心。廖家对刘娘也是开恩处事,你的忙我帮了。”
刘娘知道乔家给了自己土地,心里感激不尽,回家告诉了婆婆,刘德他婆听了,大骂儿子曾经还偷了乔家二太太的镜子换大烟吃了,做了很多对不起乔家的事情。
这天夜里,廖员外坐在灯下,手里的水烟袋已经装满烟丝没有点火,他对管家说:“乔家这个孩子,到底是年幼不懂事呢?还是不知道料理家事呢?”
管家沉默许久说:“员外,看来不像是。虽说是出门要饭多年,也历练出比常人更宽远的见识。这正是因祸得福吧!”
廖员外抬起眼皮看着油灯说:“这孩子心底存善,做事开明,有大家庭出身的风范,也是乔家祖上阴德吧!”
廖员外把手摆了摆,管家自己退下。廖员外还在灯下想自己的心事,也想刘德家里的人和事,想着自己家里每个人的性格和处事态度,想着人和人身上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