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忘我

　　张青铜因为学校临时召开了个全体教师会议，散会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八点多钟了，天早黑了。龙嫂院门还是铁将军把门，知道她还没有回来，晚饭也没吃，就急忙向地里走去。
　　龙嫂今天可累得够呛了！虽然浑身散架似的难受，手上裹着一层又一层血泡，但那块玉米总算全部砍完了，玉米棒子总算掰掉了，不过还没有拉回家呢。
　　今晚无月，漫天的星斗，闪着蛊惑暧昧的光芒，俯视着一切。晚风携带着玉米成熟的甜香在空旷的田野间闲逛。从挺立的玉米秸秆中穿过，有意地制造出低沉的呜呜声，就像人们传说中鬼叫声，给田野增添了不安和骚动。
　　其实这时的田野是热闹的。各种秋虫闲着无聊，有的在空中飞舞，有时会扑到人脸上，还有更小的虫子，会飞进眼中。
　　特别是蟋蟀，张青铜知道这种虫子很多，白天就能见到，夜晚的田野成了它们音乐会演出的舞台，高音，低音，变音，混合音，层出不穷；强音，弱音，柔音，音音不同。这样的夜晚，在高远的天底下，劳动也是一种享受吧！
　　热闹与寂寞共存；恐惧与温馨同在。乡间田野中就是这样。
　　龙嫂的地里，只有一个充电的矿灯亮着，把方圆不大地方的黑暗挡在外边，在寂静空旷的田野里尽力撑起一片还算明亮的空间。而在这片光亮中，龙嫂形单影只的身影不停地忙碌着，把一个个的玉米棒向尼龙袋中装着。张青铜看着忙碌的龙嫂，心中涌起了说不出的酸楚，心想，女人真的是不容易啊！
　　张青铜怕自己突然到来，弄出了响动，别吓着了龙嫂，离得很远，就叫道：“嫂子，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地里啊？明天再干也不迟啊？”
　　龙嫂听到张青铜的喊声，直起身子，抬起头来，向声音的方向张望。
　　张青铜来到跟前，只见龙嫂一只手里还拿着两个没有来得及装进袋中的玉米棒，另一只手在背后的腰眼上不停地捶打着。见张青铜来到近前，她说道：“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儿呢！再说把这么多的玉米棒撂在地里，不是不放心吗？夜晚贼人很多，偷走了，半年的忙碌都白费了！”
　　张青铜从龙嫂的声音听出了感激的音变，也听出了发自内的温暖和满足。
　　“本想早点回来，帮你，可是学校临时开会，回来晚了！”张青铜说话间，弯下腰来，拿过一个尼龙袋，开始装起玉米，“这么黑的天，你还在地里，我不是不放心吗？龙哥不在家，要是有个好歹，该怪我这个兄弟不知道护着嫂子啦！”
　　“你别拿自己当回事儿啦！你龙哥稀罕你护着我吗？真晕！”龙嫂嘿嘿地笑道，“酸啥啊？你不放心啥啊？”
　　“好好，不酸，是甜的！”张青铜笑着说道，“不放心什么？不放心人啊！”
　　“什么人？”
　　“女人？女人有啥不放心的？”
　　“怕有人把女人拐跑了！那样我就得不偿失了啊！”
　　“哪个女人啊？和你张老师有关系吗？”龙嫂说着，还装腔作势地环顾四周，“我怎么没有见到你的女人啊？”
　　张青铜嘿嘿笑道：“真没看到？要不我把她抱来，给你瞧瞧！”说着，张青铜站了起来，伸出双臂。
　　龙嫂忍俊不禁嘻嘻地轻笑起来，躲开了张青铜的双手：“兄弟，别贫了！快点干吧！”
　　张青铜不在闹了，赶忙干起活来。
　　看着空旷黑暗的周围，张青铜突然问道：“嫂子，你的胆子太大了！一个人在这黑夜里干活不害怕吗？”
　　龙嫂看了他一眼，幽怨地说道：“谁不害怕？害怕能怎么样？你知道没有男人的女人心中的苦楚吗？我从小就怕黑夜，可自从你龙哥外出打工，这么多年，我害怕黑夜又能怎样？像这，我总不能把满地的玉米不要了吧！害怕不还得干吗？你听听这风，和鬼叫有啥区别？一个人女人在黑地，时时担心真的会有一个鬼从玉米地里钻出来，站在我的身后，当我一回头的时候，向我扑来，狠命地咬着我的脖颈……”
　　张青铜望着龙嫂，满眼的歉意，很自责地说道：“嫂子，本来我想早点回来帮你，可学校临时开会了。一到家见你院门依然锁着，就急急忙忙地赶来了，就是担心你一个害怕！”张青铜伸手拉住她的粗燥的大手，说不尽的惭愧。
　　龙嫂给了她一个笑脸，神情暗暗地说：“我知道你的心！你是一个知冷知热的好男人！女人就是这样，没有了男人也能忍受，可有了男人，心里总是依赖男人，好像没有了男人，就不能活似的！就像我，前几年一个人也就这么忙过来了；可自从你闯进了……我的生活，心中总有你的影子，一遇到难处就会想到你，就会想到你在在我身边，能给我拥抱，给我鼓励，给我支持，你就是我坚强的后盾！我就有了干劲！你说我是不是很贱啊？”
　　龙嫂悠悠的心语，就像这风中的泥土和玉米散发出来的清香，是那样的缠绵悱恻，在原野的空中飘散，一直飘散到张青铜的心里，感到温暖，又感到悲凉。
　　张青铜想起李后主的词句“多少泪，断脸复横颐。心事莫将和泪说，风笙休向泪时吹，肠断更无疑。”心中倍觉伤感。
　　张青铜是个多愁善感的男人，可以说他是个情圣。只要遇到可怜的女人，就觉得有一种要帮助她的责任和冲动，好像他就像救世主一般。有时他也鄙视自己，暗自告诉自己：“你算什么东西！”可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张青铜就是无法改变随意挥霍感情的毛病！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看。
　　张青铜不由得说道：“嫂子，我知道你的难处！我会一直在背后支持你！”
　　情话绵绵，和暖如春风。不知不觉，近二亩地的玉米棒子全部装进了口袋。张青铜数了一下，共有四十六袋，用架子车需要五趟才能拉完。
　　当拉了三趟的时候，一向体力活少干的张青铜实在累得不行。浑身是汗，出气也不均匀了。龙嫂心疼地掏出毛巾，给他擦去脸上的汗水，拉住他的手，说道：“兄弟，坐下休息一会，再干吧！看把你累得！”
　　他们并肩坐在玉米秸秆上，看着高远而缀满繁星的夜空，龙嫂问道：“兄弟，人们常说人世有多少人，天上就会有多少颗星星，哪两颗是我们啊？”
　　张青铜不加思考地答道：“我们头顶上，那两颗挨得最近最亮的星星就是我们吧！”
　　“嗯！”龙嫂动情的应道，把头向张青铜靠了靠，左手揽着他的脖子，“看到了！多亲热啊！”
　　张青铜仰面舒适地躺在玉米秸秆上，睁着明亮的眼睛，嘴中喃喃：“嗯，多亲密啊，多美啊！可惜星星也是不自由的！它们看着离得很近，其实相隔何止十万八千里啊！”
　　“真的那么远吗？不管星星，咱们不是离得很近吗？”龙嫂意味深长地微笑着。
　　张青铜翻身坐起来，直面着龙嫂；她的心，被他短促而炙热的呼吸捕获了，不由得扑上去，送上一个悠长的热辣辣的吻。
　　“嫂子！”张青铜心狂跳起来。
　　龙嫂盯住张青铜，火辣辣的呼吸喷到他的脸上，心在燃烧，喃喃地低语：“要是给你个女人，你会咋样待她？”
　　“我会用全部的身心疼她！把她当作我的命一样的爱她护她！”张青铜身上燥热，心像岩浆般的翻滚着，但理智告诉他，不能玷污了这个可亲可敬而不幸的女人。
　　“可是……可是……”
　　“我……我……”龙嫂的脸差点贴到张青铜的脸上，扑面而来的热风，摧枯拉朽地攻破了张青铜所有的矜持和理智。人性的渴望在心里膨胀，似乎要冲破他的臭皮囊。难受，痛苦，折磨得他遍体鳞伤。
　　“嫂子，我……”张青铜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双手不自觉地架在龙嫂的脖子上。
　　“今晚，嫂子甘心情愿地做你的女人！”龙嫂的声音在颤抖，在燃烧，如同飓风扫过，张青铜体弱筛糠，情不自禁了。
　　天当被，地做床，黑夜的结界给他们送来了真心的保护，星星温和地看护着他们，秋风静静地抚摸着它们，秋虫在卖力地为他们弹琴歌唱。世上还有哪一对恋人情人能得到大自然如此的眷顾？他们的爱，他们的情，他们的真，他们的诚，像他们的欲望一样在这狂野里燃烧，也温暖着这黑夜的一方天空。
　　这是秋夜里，最为美丽的画面，这是秋夜中最动人的旋律。听听他们的心灵的律动，这是对孤独和命运的抗争，这是对现实的指责和嘲讽！
　　秋夜就是这样平静，又是这样的不平静！
　　张青铜帮助龙嫂把玉米全部拉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了，累得精疲力竭的张青铜，回到家就急忙洗了热水澡，上床早早地休息了。明天早晨他还要到校上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