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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白虹(四)

作品名称:人性之光      作者:耕石      发布时间:2017-07-03 10:54:20      字数:3233

  【十】
  冯懋伦知道耿石的强硬态度和周卓英与王小曼有关。耿石的母亲一直受到周卓英的照顾,这几天跑的更勤了,肯定她给他吃了定心丸。王小曼虽然疏远些,但是她今天的表现令人怀疑,当时的情况谁也说不清楚。现在周卓英和王小曼算是耿石的左膀右臂,如果把他们彻底分开就好办了。孤立、分化,挽救失足青年,一举两得!
  周卓英和王小曼住在一个宿舍,日夜受骚扰,首先把她俩和耿石隔离开来。宋友文和田月秀轮番找她俩谈话,不准她俩再去小南湖,不准她俩再和耿石说话,不准她俩“商量对策”,并且让她俩深入揭发耿石平时的反动言论,以争取“立功”。
  王小曼对田月秀说:“我只在受教育,一个山里丫头我懂得什么?你们过去说他对就对不对也对,现在说他错就错不错也错,他是好人坏人由你们说了算。你们要是判了他的刑,我也跟着坐牢去就是了,反正我在这里无牵无挂,要我说别的没有了。”从此她真的成了“哑巴”。
  周卓英只是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个别谈话不说,开小会“帮助”也不说。
  没过几天寝室里的墙壁出现了大字报:“警告周卓英和王小曼”:你们必须站稳立场,和耿石彻底划清界限,回到人民的立场上来,深入揭发他的反动言行,否则后果自负!
  第二天这些内容变成了一张张小纸条,蚊帐上,枕头上,床单上,被子上,洗脸盆架上,毛巾上,吃饭的碗上,筷子上满处都是。他俩动也不敢动,撕也不敢撕,周卓英干脆不睡觉不吃饭。王小曼则拿着筷子碗,带着小纸条,像个没事人儿似的,头上缠着绷带,挺胸昂头,敲敲打打地到食堂去打饭。
  寝室里还有一个新来的学员叫周萍,这几天把她吓坏了,等王小曼回来对她说:
  “小曼,你真的不害怕吗?可把我吓坏了,你没看见后面还站着警察?”
  王小曼推开周萍说:
  “去去去!没看见我是个哑巴吗?”
  一天耿石走进办公室,看见椅子底下有一个本子,捡起来一看是一本油印材料:《耿石反党言论》。八开纸单面油印折叠装订,大概有十几页,耿石一看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上面的内容除了他在大字报和在辩论会上的发言以外,还有张冠李戴地把别人的批判内容也罗列进去。这还不算,更有甚者是把这些内容截断或是颠倒,中间用省略号连接起来,断章取义,移花接木,弄不清一些话究竟是谁说的,这就把一本“材料”通篇变成了现行反革命的铁证!其文字编排之精炼,省略号运用之巧妙,比耿石的“才华”有过之而无不及。耿石草草地翻了一遍,就偷偷地把它锁进了自己的抽屉里。
  这几天耿石已经离开了办公室,在寝室里继续写检查写交待。深了不行,说是自己给自己扣大帽子;浅了不行,说是避重就轻;耿石索性不写了,当然也不行,说是态度顽抗。
  这一天宋友文拿了一份手写的材料,公文纸,钢笔字,足足有二十几页。那个字体漂亮的简直无与伦比,不仅遒劲有力,而且潇洒飘逸,耿石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冯懋伦的笔迹。耿石后悔了,不该对吴承南抱那个态度,不管怎么说他只不过是一介“莽夫”,心里装不住话,尽管他的一言一行有损党的形象,但是喜形于色。而如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个冯懋伦抵得上十个吴承南!这也许就是吴承南对“知识分子”的未卜先知吧。
  宋友文对耿石说:“这都是你在帮党整风中的言论,看看有没有什么出入,如果没有出入在每一页签上你的名字。”
  耿石看了一眼就把材料推给了宋友文,内容是油印材料的翻版,只是上面那些连接的省略号没有了,更像是一篇杰作,说:
  “这个字我不能签,这不是我的言论,而是冯懋伦编造出来的,让他自己去签吧。”
  “耿石呀耿石,我对你说,你就是态度太顽抗,在上面签个字你的问题就完了,何必自讨苦吃?”
  “我知道‘组织’上的良苦用心,可是一签字我就真的成了罪人,不签字无论你们怎么处理我,我都心安理得。”
  “你知道我的文化浅,你的话我听不太明白。”
  “其实很简单,我绝不会出卖良心,不签字等于你们处置了我耿石,签了字就等于我扼杀了一名技术干部。”
  “你说的似乎很深奥。”
  “明摆着的,我承认帮党整风没有听毛主席的话,没有和风细雨,对吴承南采取了一些人身攻击的语言,但这毕竟是错误,严重的错误,因为错误而坐牢而枪毙我心安理得。一旦签了字,就等于说我是人民的敌人,毁的不是我耿石,而是党亲手栽培起来的一名技术干部,哪怕你们不给我任何处分,我也会一辈子背上良心的包袱。”
  “又回到老调上来了,老把‘我们’和党分开。”
  “你们自己去好好想想吧。”
  “也就是说,这个字你是不签了?”
  “除非我死了以后,你们捉着我的手按手印。”
  
  【十一】
  耿石的态度不是用脚踢监狱的门槛,而是用脑袋往鬼门关上撞!
  一天晚上,出人意料地王素平到家里来做客。耿大娘正盘腿坐在床上纳鞋底,她准备再给儿子做最后的一双新布鞋,看见王素平进来头也没抬,只把大针在头发上蹭了蹭。
  王素平坐在床沿上,接过大娘手中的鞋底看了看,赞许地:
  “哎呀,大娘的鞋底纳的真好,又密又齐又平整,耿石好福气。”
  “福气个嘛呀,从小喜欢穿布鞋,年年给他寄,现在不用寄了,又穿不成了。”
  “大娘,您怎么这么说呢?”
  “别看我没文化,心里跟明镜似的,嘛都看的清楚,耿石这几天跟掉了魂儿的,我给他做的最后一双鞋,跟他一起上路穿。”
  “哎呀大娘,您误会了,我跟耿石认过姐弟的。”
  “我听说了,要真是耿石的姐姐就好说话了。我对你不了解,没有抚过养过,对耿石我可是一天一天看着他长大的。小时候受的是什么苦?长大了又受党的什么教育!在学校时他的心里只有党,连爹娘都不顾了,要不然我和他爸爸怎么会到了这个鬼地方?接我们来的还是王德怀,那院里的人对他那么好,都没有回去看一眼。”
  “您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
  “你们不知道,别的不说,只说他死的爸爸是后老子,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耿石还在学校的时候就得了心脏病,照理说耿石应该在家里尽孝道,可是他连爹娘都不要,一心想着要出来建设国家。这个国家缺他什么欠他什么?他又没有参加国民党,又没有什么人勾走了他的魂,怎么没出三年说变就变啦?要是他真的反党,别说你们给他搞个什么,我先用这把剪子把他捅死!我看他敢不敢先弄死我!”
  说着耿大娘握住了身边的一把大剪刀,耿石和王素平的眼泪都从眼帘里溢出来,耿大娘紧紧咬着嘴唇,浑身在发抖。
  王素平说:“大娘,您的话给我上了一课,使我深深受到教育,我可以借一步和耿石单独谈谈吗?”
  “他现在的人是你们的,你们谈吧。”
  耿石和王素平来到外间屋,两个人的眼睛里都还含着泪花,坐在了桌子对角的两旁,王素平就拉起了耿石的手:
  “我知道你和你娘都会以为我是谁派来做说客的,其实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我不能亲眼看着事态就这么发展下去。你知道后果的严重性,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有人毁了你的前程,一条是你亲手扼杀了党的一位好同志,你宁愿意做前者而不愿意做后者。你的忠心我完全可以理解,要让我也会这么做,可是你和我不同。我是本地人,父母健在,又有兄弟姐妹,走了我一个大家只不过哭一场,可是你呢?父亲刚去世不久,只剩下母亲一个人,异地他乡举目无亲,又是一双小脚,从天津来一路上都让人搀扶,万一你要是离开了谁来搀扶你娘?或许你还以为有周卓英,没有了你这个儿子媳妇靠得住吗?万一你娘因此有个三长两短,你良心上的包袱和扼杀一个优秀干部相比,孰轻孰重,你衡量过吗?”
  耿石一头扑在桌子上:“大姐,你别说了,我的心早就死了。”
  王素平站起身来,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落在了耿石的头发上,她用手轻抚着他的头发,继续说道:
  “现在谁也不敢保证你究竟会怎么样,但是几个领导仍然关心你,爱护你,不能由一两个人说了算。你的问题惊动了市委,在市里的领导层也有两种意见,只要你不太为难了爱护你和保护你的人,我相信你不会失去你娘,你娘也不会失去你的。”
  耿石坐直身子,对王素平说:“大姐,我明白了,也就是说,领导对我的关心取决于我的态度?我知道今天是谁派你来的了,请几位厂长和李主席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他们对我还抱有的一线希望。”
  “耿石,站起来,要挺起腰杆,让姐姐还能看见我们刚认识时的那个耿石,也希望你不让姐姐为你背上良心的包袱。”说完她啜泣有声。
  耿石激动地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为了我娘,这个‘良心包袱’我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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