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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白虹(二)

作品名称:人性之光      作者:耕石      发布时间:2017-07-01 00:37:23      字数:4585

  【四】
  到了第二天的早上,院子里停了一口棺材。一大早厂里的人陆续地来了,道士也来了,他穿了一身蓝色的中山服,戴了一顶蓝色的工人帽,不像是出家之人倒像个干部。随后抬杠的也来了,一共是八个人,他们带来了杠子和绳子,四个人走到了楼上。耿大娘和耿石一见抬尸的来了,哭的死去活来,全屋人无不啜泣。王树成架住了耿石,周卓英收住了眼泪也跟着搀扶,艾妈妈和王素平把耿大娘扶进里屋。艾妈妈对王素平说:
  “你留下来照顾大娘,想办法让她吃点东西睡一觉。人死了不能复生,哭坏了身子反而去了多的。”
  王素平收住了眼泪,她哭这一家人太可怜。她在想,耿大爷来了一百天就丢下大娘和耿石走了,耿石满指望把父母接来过上团圆的日子,哪知道这么快就辞去了至亲的人。她感到一阵心酸,耿石年轻轻的,为了祖国的建设不惜千里离乡背井,给电厂乃至全市做了多少事情!他还没有成熟,还需要人扶持,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今后怎样来安抚他呢?点头答应了艾妈妈。
  抬尸的人很仔细,耿大娘说要把他身上的“带子”全解下来,大家也不解其意。他们解下了耿大爷身上所有的带子,用白布单包裹着平稳地抬下楼,小心翼翼地放进棺材里,钉好了棺材盖。
  耿石哪里走得动?由王树成和周卓英搀扶着,在耿大爷的灵前磕了最后的四个响头。这时周卓英的两腿在打哆嗦,艾妈妈对她说:
  “你也留下吧,一夜没睡觉,帮着王书记把他娘照顾好,明天我带你们去上坟。”
  周卓英答应了一声,颤颤巍巍地扶着板壁走上楼去。
  出殡虽然没有仪式,但很庄重。这时道士在前边“开路”,他敲起了小锣,叮叮铛铛地很有节奏,口里吱吱呀呀地念着谁也听不懂的“经文”。李主席紧随其后,手里提了一个小竹篮,里面装着钱纸。孝子耿石跟在李主席的后面,这时他身穿孝服由王树成搀着。然后起灵了,把棺材栓好了绳杠,只听领头人高喊了一声:“起——”,那棺材不知道有多重,八条大汉子半天抬不起来,随着齐声“嘿!”的一声挺起腰来,棺材这才抬起来,八个人穿着交叉步,晃晃悠悠像是要摔倒的样子,紧接着“哼哼咳!哼哼咳!”把棺材抬出了院子。后面跟着艾妈妈,她胳膊肘上夸了一个大篮子,里面装着烧饼、香肠和腊肉,上面盖了十二条新毛巾。再后面是余厂长等几个送葬的人。
  李主席一路走一路撒钱纸。走出小南湖的巷子,队伍的阵容就变了,道士的锣不敲了,向左转退了出去。棺材向右转,疾步如飞,好像肩上什么都没抬,这时才知道刚才样子是装出来的,送葬的人也到此止步。
  大约走了半里多路,出了一马路口,棺材停下了,几个抬杠的人坐在棺材的旁边“累”的不成样子,他们有的扯起衣角“擦汗”,有的抓下帽子“扇风”。艾妈妈走了过去对他们说:
  “喂!我对你们说,你们可别想敲这家人竹竿。这家是由北方刚来的,不服这方的水土,没出一百天就走了老人,造孽啊!你们想敲竹竿也敲不出名堂。”说着她拿起了毛巾,“来,每人先拿条毛巾擦擦汗,鞋子就免了。”然后每人发了两个烧饼过早,还有腊肉香肠,“我索性把篮子放在这里你们随便吃吧,那四条毛巾给坟上人留着。”
  几个人围了过来,汗也没有了,人也不累了,把毛巾搭在肩上吃起烧饼来,吃完了烧饼,四平八稳,一肩把棺材抬到墓地。
  来到墓地上又有四个人,墓坑刚刚挖好,在山坡上对着运河,足有两米深,四周的黄土四楞四正。抬杠的人把棺材放在土堆上,两个人各拽着两根绳子的一头,平稳地把棺材放进墓坑里,上面还有一米多的余地。李主席对耿石说:
  “给爸爸的棺材上撒把土吧。”
  耿石跪在爸爸头前的土堆上,李主席和王树成分别扶住了他的肩头,耿石抓起了一把土,他把双手举得很高,轻轻地撒了下去,黄土撒在了坑边上。李主席又说:“使点劲儿。”耿石又抓起了一把土,使劲儿地丢在棺材盖上,他抓了一把,又抓了一把,在爸爸的棺材头前撒下了一片南方的黄土。随着最后一把黄土,耿石方才醒过来,“哪片黄土不埋人啊!”正应了爸爸的那句话,于是放声恸哭:
  “爸爸呀,爸爸!您不该走的这么早,丢下娘和我怎么办啊!您抚育了儿子一场,儿子还没有来得及对您尽到孝心……”
  说到这里他已经泣不成声,要不是李主席和王树成扶住他的肩膀,他肯定会一头栽下坑去……
  
  【五】
  耿大爷去世不久春节就到了,这是耿石在小城过的第三个春节,不用说,这个春节过的非常惨淡。
  耿石一清早穿上了娘做的新棉袄,他变得精神恍惚,神情呆痴。周卓英一如既往,成了家里的一个重要成员。耿大娘很坚强,给耿大爷上了坟就不再哭了,反而安慰耿石:
  “儿子,别太伤心了,你爸爸早就知道有今天,要是不知道,也不会这么急着要来。你虽然不是你爸爸亲生的,比你的亲爸爸还要亲。他把你拉扯大,就是为了国家,他说把你交给党他放心。现在看你成了党的儿子,他是闭上眼睛走的。”
  可是老娘怎么知道儿子那纷繁复杂的心绪?
  春节的前几天,耿大娘白天有艾妈妈陪着,夜晚有周卓英作伴。她让娘睡在里头,她睡在外头。耿石用停爸爸的那合铺板在厨房后头开了一个小铺。王小曼和王素平也经常来,陪大娘坐一会就走了,大家的话虽然不太多,但看上去很平静。
  除夕那天厂里仍然会餐,虽然比不上去年丰盛,但是足够三口人团年的。发起一盆炭火,架上一个火锅,和北方相比别是一番风味儿,对耿石来说又是一种感觉。只是方桌的四方差了一方,耿大娘仍然在空的那方摆上了碗筷,碗里盛上半小碗饭,不断地往碗里夹菜,每夹一筷子说一声:“老头子,吃饭了。”“他爸爸,回家团年来吧。”……
  到了晚上三口人围着火盆包饺子,故意包得小小的,以遵循“守岁”的风俗习惯。耿大娘的饺子包得又快又好看,个个都有“圆肚儿”,一百个饺子里找不出两个差样儿的。周卓英看见大娘包饺子很容易,也想跟着学,可她包的饺子像馅饼,不是歪的就是瘪的,要么就是把饺子馅挤在了面皮的外头。每包出一个怪里怪气的样子她就呵呵笑,耿大娘也跟着笑。
  到了午夜两点多钟饺子包完了,耿大娘尝了几个,给耿大爷供上了半碗就去睡了。周卓英和耿石吃了饺子收拾完毕就坐在耿大爷做的两个小板凳上烤火,二人不由都想起了去年春节同一个晚上同一个时间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这一年的变化该有多大呀!看木偶戏的那天晚上耿石虽然向她表了态,但现在更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
  第二天一大早艾妈妈就过来给耿大娘拜年,看见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很像个过年的样子,心里也很高兴,就对周卓英和耿石说:
  “这些日子苦了你们俩啦,小小年纪遇上这么大的事情,挺过来不容易。”
  耿大娘连忙去下饺子,艾妈妈吃了几个,连连称赞:
  “好吃,好吃,一口一个,包得这么小巧。”
  吃完了饺子耿石对周卓英说:
  “你离开家整整一年了,我看你还是回家住几天吧,给爸爸妈妈拜个年,也看看姐姐,顺便把这里的事情说一声,放假这几天你就别来了。”
  周卓英低头不语。
  艾妈妈说:“耿石说得对,我看你早该回去了,过了年你们都去上班。我知道你们两个很忙,我就把厂里的那点活拿到小南湖来做,这里的地方比我那里还宽敞,用水也方便,晾个被子衣服什么的也好晾。星期天你们过来,平时就由我照顾大娘。”
  从此艾妈妈就没离开过耿大娘,耿大娘也有了一个好姊妹……
  
  【六】
  过了年总有两天“收心”,除了值班的以外职工们都比较涣散,可是到了第三天仍没看见冯懋伦来上班。冯懋伦是一个对遵守纪律十分严格的人,工作也兢兢业业,怎么没来上班呢?莫非是……正当耿石纳闷,吴承南走了来,对耿石说:
  “经组织研究决定,冯懋伦调到‘整风运动办公室’工作去了,今后就不到车间来上班了。那几天你不在,没跟你打招呼,你有什么意见吗?”对耿石父亲的事只字没提。
  耿石说:“我会有什么意见呢?工作需要,他本来就是临时抽调出来的。”
  吴承南满脸堆着笑,显出十分善意的样子:“好,那我也把他临时抽调出去。”他边说边晃动肩膀,显得十分得意,“党外帮党整风再不能拖了,市里有很多单位已经搞完了,我们也要马上开始。听说你对党有很多意见,是吧?可以提嘛,大胆地提,放心地提,就是要发动群众大鸣大放,现在是你的好机会。”说完他在屋里转了两圈就出去了。
  他走出办公室,耿石抖动了两下手:“这是从哪里说起呢?‘组织’决定——‘我’把他抽调出去——你对‘党’有很多意见——现在是你的‘好机会’……来者不善哪!”耿石想。
  耿石想的不错,其实党外帮党整风早就开始了。就在耿石请丧假的那几天,厂内的大会小会开了不少,在这之前就有了不少的酝酿,碍着朱立清书记的立场,和几位委员的暧昧,使运动没能及时开展起来。经过吴承南的上蹿下跳,终于说通了“高头”,让他先领着大家组织“鸣放”。于是他得了指示,充分发挥了“整风运动领导小组”组长田英的讲话精神,在这“被帝国主义践踏过的地方”,从一百多号职工中,“刨地三尺”,“引蛇出洞”、一定要挖出他个百分之一、二、三……
  又过了将近一个月,陆陆续续地见到了群众的大字报,主要内容是给领导的“官僚主义、宗派主义、主观主义”提意见。其中的主观主义是针对虞忠守的,倒有几个实例;官僚主义是针对朱立清的,说他自从调来不管事;宗派主义是针对付宝昌、余明生和李庆云的,主要是他们“搞小圈子”,包庇和卫护耿石。耿石感到很好笑,这“宗派”是在一级组织中少数人搞的小圈子,怎么全部委员反而成了“小圈子”,绝大多数领导的团结一致却被当作“宗派”了呢?是统一了口径?还是常识问题?奇怪,那个一贯搞小圈子的人怎么反而没人提意见呢?哦,明白了,他只不过是一个“专职干事”,连兼团支部书记的职务也被扒掉了,还算不上一个领导;要么就是他始终自诩“党的代表”,这个“运动”就该是他领导的。管他哩,就由他们去吧。
  一天耿石的办公室里走进来一个人,留着高平头,很精干的样子。耕石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那年来请耿石讲技术课,自称是市总工会干部的宋友文。这时他一反过去愁眉苦脸、低声下气的样子,显得趾高气昂、踌躇满志。耿石连忙站起来和他握手:
  “哦,宋友文同志!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又有事来求你啦。”转对周卓英,“小周同志,还认识我吗?”
  “怎么不认识?烧成灰我都认识。”连忙泡茶,递给他一把椅子。宋友文又对耿石一语双关地说:
  “你的手下可都是能兵强将,一个赛似一个。”
  “你刚才说又有事要求我,什么事呀?”
  宋友文挨着耿石坐了下来,揭开茶杯的盖子吹了两口又盖上:
  “这回不走了,调来啦。”
  “调来了,那好啊。自从科协成立以来怎么没看到你的人了呢?都调哪去了。”
  “唉!”他叹息了一声,“说不清楚,我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这不是?听说电厂帮党整风太迟缓,‘高头’很不满意,派我下来协助一下工作。”
  “哦——找我有什么事吗?”
  “对你我是了解嘀,”他的手仍然扶着茶杯盖子,和耿石说话眼睛却落在他自己的手背上。耿石听出了他的干部腔,继续对耿石说,“你观察问题敏感,对问题分析透彻,在这大鸣大放的时刻应该好好表现。我们党的工作不是十全十美嘀,帮党整风是对党负责嘛。”耿石感觉到,他说话的口气怎么和吴承南是一个腔调?难道“政工干部”都是这副德性?
  “哦,我会考虑。”
  “还考虑什么?有什么说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们党实行的是‘三不’政策,不打棍子、不揪辫子、不戴帽子。”
  耿石越听越别扭,但仍心平气和:
  “这些我都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没有了,你忙吧,以后我们打交道的机会就多了。”说着他站起来走了,耿石当然把他送到门外。
  这时周卓英正在埋头整理几天来的运行台帐,见耿石进来她朝门外撇了一下嘴,对耿石说:
  “我看这次给党提意见你是想躲也躲不开了,人家初来乍到就拜访你,你怎么不向他点头哈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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