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林子玲不再言语。一会儿充满了自信，自信得心向外膨胀，一会儿充满了恐惧，感到这事是那么可怕。
　　善于察言观色的吕副主任，看到她这种表情，仿佛有了一种胜利的渴望，再给她点时间，她的精神会崩溃。他装作同情的样子说：“嫂子，今天的谈话，到此结束，回去再考虑考虑，丈夫重要，还是孩子的前途重要。”
　　林子玲迈着沉重脚步向自己的小黑屋走去……
　　陈太南兵没当成，只好重返学校。刚走到教室门口，就看见一群同学围在一起说什么，不时地发出惊呼的声响，不约而同的投来鄙夷的眼神，四散开来。原本关系不错的同学，也露出犹豫的表情，躲躲闪闪，让太南感觉很怪异，嘲讽，不屑，厌恶，唯独没有同情和怜悯。
　　这天，太南度日如年，恨不能马上放学，逃离这是非之地。
　　太阳的光芒，终于从教室窗户上消失了，太南无精打采地从学校出来，抄小路回家。
　　“站住，咱们的事，今天该有个说法了。”赖三横在山路中央挑衅地说，眼角露出阴狠之色，似乎今天不扒掉太南一层皮，他决不会罢手。
　　“手下败将滚一边去，老子今天没心情同你纠缠。”太南和赖三僵持着，你瞪着我，我瞪着你，气氛相当紧张，冲突一触即发。
　　“今天由不得你啦，大洋你过来，跟他说说。”太南耳边充斥着无数刺耳的咒骂和叫嚣，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心里很冷。
　　“太南，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大洋从赖三身后走了出来，一副狗奴才的样子，步步逼近太南。
　　“孙大洋，你怎么能与赖三同流合污，一丘之貉呢？”面对大院的发小，太南的心跌入谷底，绝望得仿佛周围的人群都抛弃了自己。
　　“少费话，我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昧先几者非明哲。”刺耳的叫声，清晰无比的灌入太南的耳朵里。
　　“我赖三怎么了，我父亲是军官，根正苗红；而你的父亲，现行反革命。”赖三双手叉腰，洋洋得意地瞪着太南。
　　“赖三，你给我闭嘴！”太南最不愿意听到这五个字，霎时，他脸上的肌肉在愤怒地颤抖着，眼睛里迸出火一般凌厉的目光，怒火在胸中翻腾，如同压力过大，马上就要爆炸的锅炉一样。
　　“我说了，反革命，你能把我怎么样？”赖三步步紧逼，大洋在一边起哄。
　　“嘭”的，太南朝前跨出一大步，狠狠的一拳，打在赖三的小腹，瞬间，赖三像车轮一样，向后飞了出去，连续撞倒了好几个小爪牙。
　　“弟兄们别有顾忌，他老子成了反革命，没有人在给他充当保护伞了，所以给我狠狠地打，打死了老子负责！”赖三站起身来，拍打身上的灰土。
　　几个小爪牙一哄而上，把太南团团围住，像被打了鸡血似的，呐喊高呼，犹如参加一场狂欢。
　　“打死他，打死他！”
　　太南感到一群野狼向自己扑来，倍感有点势单力薄。说时迟那时快，抗美出现在他眼前高喊着：“有种的冲我来！”颇有“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之势。
　　“抗美，你怎么来了？”
　　“太南哥，咱先别说这个，眼下赖三他们人多势众，硬碰硬咱们会吃亏。”
　　“那你说怎么办？”
　　抗美对着太南的耳畔嘀咕了两句，两人开始向后边撤退。赖三不知有诈，以为太南兵败如山倒，带着自己的人马紧追不舍。
　　忽然，赖三和大洋感觉身体一滑，两人掉进一个大坑里，全身上下沾满了粪便。赖三大骂起来：“陈太南，你们太缺德了，有本事咱们面对面进行决斗，凭什么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对付我们。”
　　太南笑了笑说：“对付下三烂之人不能用对付君子的手段，照例要用下三烂的手段，而且还要比你更下三烂才行。赖三如果你等有心情继续游戏，我决意奉陪到底。”
　　“冲啊！”北行和十几个炮兵大院子弟鼓噪着，呐喊着，拼命地冲了过来。
　　赖三和大洋慌忙爬出抗美事先挖好的粪坑，逃之夭夭。他的爪牙也被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就像打了败仗似的后退百米。此时的赖三气咻咻地站在百米后的路口，头上冒着热气，鼻子尖上缀着几颗亮晶晶的汗珠，眉毛怒气冲冲地向上挑着，嘴却向下咧着，一身的臭味，他身边的人纷纷捂起鼻子。
　　赖三感到自己偷鸡不着蚀把米，看见太南的队伍，惊愕地眨了眨眼睛，脸上的肌肉一下子僵住了，纹丝不动，就像电影中的“定格”。爪牙们也都像木头一样，钉在那里了。
　　“抗美，北行，今天多亏了你们，不然的话……”太南抱拳，表示深深的谢意。随后接着说，“抗美，你什么时候在这里挖的粪坑呀。”
　　“前段时间，我和北行偷偷挖的，没想到今天派上用场。太南哥，我觉得这几天，你老躲着我，为什么呢？”
　　“你爸爸如今是上边的红人，咱高攀不上。”太南话中带刺。
　　“太南哥，我爸是我爸，我是我，不管你家发生什么大事，你永远是我哥。”
　　“太南哥，还别说，抗美关键时刻，立场坚定，旗帜鲜明，始终站在兄弟一边，好样的！”北行坚定地说。
　　“好兄弟，有了你们，我什么都不怕。”此时，太南望着眼前这群仗义的伙伴，心潮腾涌，就像平如镜的湖泊泛起层层波浪，心里充满感激和喜悦。当自己落难时，能拥有一点来自外来的温暖和善意，他都会一辈子不会忘记。
　　“太南哥，咱们去打篮球吧。”
　　“好！”太南领着一帮小兄弟跑向篮球场……
　　过了两天，太南找到北行说：“县里马上开田径运动会，你准备报哪几项？”
　　“六十，一百吧！”北行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报一百和二百。咱俩可要同场竞技了。”
　　“我可跑不过你。”北行知道自己不是太南的对手，几次交锋都败下阵来。
　　全县运动会，已接近尾声，大喇叭开始预告：“请参加一百米决赛的运动员，马上到点录处报名，决赛名单有陈太南，李北行……”
　　“各就位，预备……砰”发令员的枪声响了，只见参加决赛的六名运动员像离弦的箭飞了出去，六名运动员并驾齐驱，几乎是笔直的“一”字形，可不一会儿，就拉开了距离，成了一条不规则的曲线。只见太南双臂摆开，大步大步地向前冲去，时不时地还大吼一声。当接近终点的时候，他做出一个强有力的冲刺动作，青筋都快蹦出来了，十二秒一，创造了全县新的百米记录……
　　过了几天，全县组建田径队，太南、北行和抗美入选。接下来是为期半个月的集训，集训地点选在山清水秀马山下的八中。
　　“北行，今天中午的白汤炖肉好吃吗？”太南躺在沙河岸边的柳树下，静静地欣赏着满天的星星。
　　“太南哥，好吃是好吃，可太腻了，只吃了两块。你是不知道，八中那个投掷的胖子，他一口气吃了一大碗，满嘴油光光的，如果盆里还有肉的话，我看这小子，还能吃上一大碗。”
　　“北行，人家在农村，很少吃肉，过过瘾，也是应该的。”
　　“哥，说得对。”
　　太南从口袋中掏出大众牌香烟，顺手从盒里抽出一支递给北行，然后自己点了火。他沉浸在淡蓝色的烟雾中，把嘴里的那口烟一股脑全吞到了肚子里，好像几辈子没过抽烟似的，等憋不住了才将肚子里残余的烟雾吐了出来。再吸上一口，烟气刚从嘴里吐出来，又从鼻子里进去了，到肺子里转了一圈又吐出来了，那么的温柔，那么的迷蒙，那么的深情，北行细细看去，发现太南的眼角似乎有一滴潮湿的晶莹。北行学着太南的样子，也深深吸了一口，被呛得连声咳嗽起来……
　　“太南哥，太呛了，不好抽。”
　　“你呀，有福不会享。知道吗，饭后一袋烟，赛如活神仙。”
　　北行把抽了一口的烟丢在地上，太南想制止已来不及了，说：“北行，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回到临时宿舍，北行发现抗美正躺在被窝里看书，随口说道：“抗美，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你怎么也看起书来呢？”
　　“抗美，让我看看。”太南上前去夺，抗美赶紧把书藏在被窝里，说什么也不给。
　　“北行，搁叽他的痒痒肉，看他给不给。”
　　“好的。”
　　“太南哥，别搁叽了，我给还不行吗。”抗美实在受不住了，只好求饶。
　　“新编《金瓶梅》，噢，原来是本黄色小说，怪不得你看得这么带劲。”太南只知道有一本黄书叫《金瓶梅》，没想到民间还流传着新编《金瓶梅》，这是一本线装版的书籍，书纸早已泛黄。
　　“太南哥，让我看看。”北行第一次听到这个书名，也想知道书中内容。
　　“北行，你是个老实孩子，最好不要看这种东西，免得中毒。”
　　“太南哥，你看不中毒吗？”
　　“我比你大，有自身的免疫力。抗美，哥替你收着，回家后再给你。”太南把书给没收了。
　　晚上，北行小声问道：“抗美，你把小说内容给大家说说呗。”
　　“北行，还是别说了，我怕你们受不了，影响明天训练。”抗美的话带有挑逗性。
　　“你就讲上一小段。”
　　“好，不过讲完后，我要检查你们的下身有何种反应。”抗美脸上露出诡异的眼神。
　　“为什么？”北行打破砂锅。
　　“别问为什么，不同意就不讲了。”抗美故意把脸转向墙，装作睡觉。
　　屋里的所有队员都说：“同意！”
　　抗美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书中男女性关系的内容，当他讲到关键之处，忽然停止了表述，然后把每个人的被子一一揭开，发现每个队员的下身，都支起了一顶顶小帐篷，大家羞涩地将被抗美揭开的被子拉回到身上，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