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少小当兵被追回 蒙冤之殇苦心寒(第11节)
作品名称:七彩军娃 作者:南庄隐士 发布时间:2017-06-27 08:53:23 字数:3580
车厢内,太南透过车窗,眺望远处的高山、河流、田野,憧憬美好的未来。
“你叫陈太南吗?”两个身着四个兜的军人,走到他的面前。
“首长,我是陈太南。”太南从小在军营长大,对军营里的称呼了如指掌,大凡穿四个布袋的军人,一律称为首长。因为他们没有肩章和领花,不好辨别准确的职务。
“拎着你的行李,跟我们去车长室。”听到这话,太南有点纳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太南到了车长室,一个干部模样的军人说:“开门见山吧,我正式通知你,你的军籍被取消了。”这消息像一枚重型炸弹,炸得太南眼前一片黑暗。
“为什么呀?”太南想问明白被退的原因,但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这里不便向你解释,回去后你会明白的。到了兰州车站我们下车。然后,你随我们回自己的原籍。”
返回的路上,太南的心情降到冰点,不吃也不喝,苦思冥想,也没找到被遣送回来的答案。
列车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慢慢地行驶,那速度有点像一只爬行的乌龟。车厢内所有新兵都在有说有笑,唯独太南望窗而思:
那年九月,陈太南不足六岁,看到别的伙伴都上了学,而他因年龄小了一个月,被留在托儿所。这天,太南心里十分烦躁,他趁托儿所阿姨不注意,悄悄地溜出院门,躲进对面的水泥管里,窥视托儿所将要发生的一切。
“陈太南,你去哪了?”托儿所的阿姨,大声呼唤他的名子。
“小王阿姨,怎么了?”院长询问起来。
“院长,太南不见了,刚才还在我的眼皮底下玩积木,我去了一趟厕所,回来就不见太南了,问其他小朋友,都说不知道,真急人!”
“别急,大家分头去找,小王你马上通知陈太南的父母。”
“知道了。”
院里除留下照顾孩子的阿姨外,全体出动,分头寻找太南。大人的呼叫声,划破了宁静的天空,惊起了树上的小鸟。而无论大家怎么喊,太南躲在水泥管里就是不应声。
“孩子上哪去了?不会溺水和被野狼……”院长急得焦头烂额,胡思乱想起来。这时,太南的父母陈栋和林子玲跑了过来,满脸淌着汗水,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院长,怎么回事?”
院长急冲冲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院长,你别急,孩子会找到的。”陈栋嘴上说不急,但心急如焚,方寸已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从上午找到中午,从中午找到傍晚,始终没找到太南的下落。太南的父亲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在托儿所园子里踱来踱去。
“孩他爸,你快想想办法呀。”林子玲脸色惨白惨白的,吓得眼睛瞪得大大的。
“首长,都是我的错,没尽到职责,怪就怪我吧。”小王阿姨痛哭流涕。
“小王阿姨,你千万别太自责,孩子是自己跑出去的。”
“现在还不是谈论责任的时候,找孩子是第一位的,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
“院长说的对,大家继续分头找吧。”
突然,小王阿姨大叫了起来:“那不是太南吗!”
大家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只见太南拖着疲惫的身子,从水泥管里爬了出来,活像个小泼猴……
“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淘气,害得大家整整找了一天,回去看我怎么拾掇你个臭小子!”陈栋的气不打一处来,放出狠话,要收拾自己的淘气孩子。
“首长,孩子饿了一天了,回去先给他做点稀的,千万别再打他,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院长劝说着。
太南被父亲“押解”回了家……
事隔十年,太南没想到自己又被“押解”回家,但押解人由父亲变成了送兵人。
太南几天后回到家中,他迫切地问妈妈:“我爸爸是不是出事啦?”
“太南,别瞎说,你爸爸好好的。”林子玲有气无力地冲着儿子说,但她憔悴的神态,还是被太南看出了问题。
“妈妈,如果爸爸没事,我不会被无缘无故地退回来。你就告诉我吧,我长大了,有事能扛得住。”太南把胸挺得高高的,昂着头地说。
“孩子,你爸爸究竟怎么了,我也不清楚,只是外边开始流传你爸爸如何如何的风言风语。”
太南从妈妈的言语中,找出爸爸一定出事的线索。
“太南,太梅,以后出去,别太张扬,做人要低调,千万别惹事。”妈妈的声音变得又干又沙哑,如破败的风箱。太南不敢置信的看着妈妈,妈妈始终没有抬头,无声无息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太南和妹妹点了点头。命运捉弄了太南,回来几天都不愿意出门,生怕遇见自己一起玩耍的伙伴。
太南回来的第四天,炮兵司令部一位副主任,也就是爸爸的老战友吕林把脸绷得像根发条,随时都准备弹出。他带着两位战士冲进了太南的家,对着林子玲说:“你丈夫因政治问题,被上级有关部门押解到北京接受政治审查,你们收拾一下东西准备搬家。”
太南听道这里,心像数万跟钢针插着,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无比的难过。为何昔日的吕叔叔变得如此冷酷,一点情面都不给。
是祸躲不过。太南一家只好离开了原来的首长房,搬进一处偏僻的,原药厂破旧的潮湿小仓库,暂时居住下来。
傍晚,太南第一次躺在破旧的床上,两眼望着黑呼呼的房顶,感觉眼前一条黑色的绸缎把自己包围,不让他沉眠。他苦苦挣扎,像热锅里蚂蚁,每一寸理智,每一寸肌肤,都被扯碎,揉成一团,生不如死。
“妈,我好害怕!”声音是从仓库另一个角落传过来的,中间只隔着一块旧帆布,把屋子一分为二。
“太梅别怕,有妈在你的身边。”
太梅扎在妈妈的怀中,生怕她也走了,心口像有什么填着,压着,箍着,紧紧地连气也不能吐。
“妈妈,爸爸没事吧,还能回来吗?”
“好孩子,相信自己的爸爸,他从枪林弹雨中都挺了过来,绝对不会倒在这动乱的阴沟里。”
“妹妹,妈妈说得对,我不相信爸爸会有事。如今,许多老干部都被打倒,中央的,省里的,一夜之间,冒出这么多的反党集团,有点搞不懂。我觉得他们当中不少人是被冤枉的。”
“太南,你千百别出去乱说,一句话说不好,被小人告了状,就会引火烧身。”林子玲叮嘱自己的孩子。
“妈妈,我知道,在动荡年代,什么人都有,我要谨慎再谨慎,不能让小人钻空子。”太南嘴上这么说,但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住不流了,好像被老虎钳子钳住在拧。
“孩子,睡吧。明天还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呢。”太梅看到妈妈的背影,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下,显得有点佝偻,脚步蹒跚,她鼻子一酸,眼泪汹涌而出。
“妈妈,我睡不着,心跳得厉害,感觉身体直往上升,仿佛要飘到空中去。”此时,太梅的心像一片落叶,一会儿被风吹进深渊,一会儿又飘向云天。
“太梅,有妈妈在什么也别怕,相信‘乌云永远遮不住太阳’这句至理名言吧。”她虽然这么说,但望着漆黑的屋顶,心里还在等待着明天响在她头上的霹雳。
“北行,你知道吧,太南哥搬家了。”抗美跑来传播新的消息。
“听说了。”
“抗美,你知道太南哥爸爸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千万不能对别人说,昨天晚上,我从爸爸和妈妈夜里的对话中,或多或少地听见一点关于太南哥爸爸的事。”抗美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
“别卖关子,快说。”
“太南哥的爸爸,在支左中得罪了上边的人,听说是中央的大干部,被扣上压制工人起来造反,保护走资派等一系列莫须有的罪名。上边派人把他骗到机场,戴上手铐,随后便被打成了什么‘现行反革命。’”
话没听完,北行的脑袋“嗡”的一下炸开来。“现行反革命”这个罪名,是当时最严重的罪行,同地富反坏右相提并论,哪家沾上,就会遭到人们的唾骂,所以,人们像避瘟疫一样远远地避开,生怕受到丝毫的牵连。
“这是真的吗?”北行的心提到嗓子眼儿,就像拉满了弓的弦一样。
“可能吧。”
北行此时此刻的心充满了矛盾,痛苦地绞缢着自己。在他的灵魂里,两种选择,交往与逃离,立场与仗义正在心里进行激烈的交战。
“北行,你怎么了,像个书呆子。”
“你才是呆子呐。”
三天后,吕副主任又找林子玲谈话:“三天过去了,你想通了吗?”
“想什么呀?吕林你是最了解陈栋的,难道你不为他向上级说点公道话,哪怕是一句。”林子玲面对丈夫的战友,说出了心里话。
“别跟我套近乎,过去我们是战友,如今,他成了阶下囚。所以你要想明白,怎样去揭发你丈夫的罪行。”吕副主任严肃地说,把战友情抛于脑后。
“吕林,你不相信自己出生入死的战友,但我相信自己的丈夫。他是三八年入伍的老八路,一生中他出生入死,冲锋陷阵,打过日本鬼子,消灭过蒋匪,还跨过鸭绿江,戎马生涯大半辈子,绝不会做出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事情。”林子玲极力地为自己的丈夫辩解。
“好了,不是让你给他表功的,是让你揭发他的反革命罪行。”吕副主任气呼呼地打断她的话,接着又说,“你要从心灵深处挖根源,主动交待陈栋对党和人民犯下的罪行,替自己的丈夫减轻罪过。”
“我想说的时候,让你给打断了,好了,我不说了。”林子玲是个南方人,性格十分坚强,走过南,闯过北,见过世面。所以,面对昔日叫自己嫂子的吕副主任的质问,有张有弛,滴水不漏。
“还有,你今天要表个态,同你的丈夫划清界线。”吕副主任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好,那我就表态,这个绝不可能。不管丈夫出了什么事,我都是他的妻子,一个永远爱他的人。”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吕副主任怒不可遏地吼叫着,这声音像沉雷一样滚动着,传得很远很远,顿时失去了领导的做派。
“就这个态度,看着办吧!”一股无法控制的愤恨情绪,在林子玲心里翻腾。
“你这种态度,不仅会害了你,还会牵连你的孩子。”吕副主任使出了杀手锏,深深刺痛她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