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回：永久的遗憾

　　天阴了，阴得很沉。黑压压的乌云，从西北天边齐刷刷地推了过来。市妇婴保健院上空，顿时被翻滚的云头遮盖住蓝天。黑沉沉地积雨云突然亮起了一道道蓝色闪电，接下来雷电大做。隆隆雷声，伴着雨落哗哗声，塞进人们耳中。
　　东方图站在手术室外面，焦急的来回踱着步。他听到雷声像撕裂了心房，痛苦的眼神向外面望了一眼，瞬间，又将两眼死死地盯着手术室大门。
　　手术室门上方红灯闪了几下，自动门从滑道上吱嘎嘎的退出一道缝来。手术医生从门里走出来，摘下口罩，对东方图说：“先生，您是产妇爱人吧？”
　　“是的医生，她怎么样了哇？”
　　“先生，对不起，我们尽力了！没有抢救过来！”
　　“医生！这不是真的，丹青能抢救过来！”
　　东方图拉着医生的绿色大褂、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哀嚎般说：“医生，我求您啦！丹青能抢救过来的！她沒死！丹青不能死！她说过要生两个孩子的呀！医生，您行行好吧，医生，您不要走，快回去救救丹青吧！医生，她盼孩子盼了半辈子，她还没看到她的女儿呢！她怎能闭眼呢？医生，快回去救救丹青啊，我知道您一定会救活她的呀！”
　　这位中年手术医生两眼也湿润了，坚强的他，从来不为抢救无效死亡而落泪。是啊，他每天接触的手术，都是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女人。每天他见到女人，多是大腹便便，要吗就是下身血淋淋的女人。他要为他们剖腹产或排除病变。司空见惯，怜香惜玉那根神经早已麻木了。他想起剖腹产时惊人一幕，也是他从医做过无数剖腹产中，唯一不堪入目的一粒。
　　当打开腹腔时，从中流出一盆血块，估计有四、五斤。医生当时就断定，这位产妇生的希望太渺茫了，决定还是要抢救小生命。
　　正要切开子宫取婴儿时，却发现婴儿一只小脚、蹬破衣包、踹破子宫、小脚伸到外面来。线头粗细的动脉血管，被她的一只小脚踹断。
　　她可能再也不需要母亲供给她营养、氧气等血液循环。胎儿将母亲在无意识中蹬断动脉，断送了生她的母亲性命。可怜的母亲，周身血液都流进腹腔而死去。
　　他是一位妇外科医生，他不愿看到的一幕让人撕心裂肺的痛。一个女人想做妈妈，本来是一件极普通的事。医生看到的这位产妇属大龄头胎，可能是营养过胜，婴儿在母体超大。健康的胎儿动起来的劲头，怎耐母亲为她营造的房子被涨的如纸薄。没有一点抵御能力，连破两层膜。一脚踹出去，蹬破衣包、穿过子宫时，遇到动脉血管她也没放过。结果是终止了母亲生命，这位主刀男妇科医生，是为女人奉献精神而感动。
　　他流着泪拉起东方图，安慰他说：“先生，节哀顺变吧。请您镇静，振作起来，还有好多事需要您安排呢。您爱人已经安息了，我也无力回天。先生，我们真的尽力了，先生，您还是进去看她最后一眼吧。”
　　关茵从育婴室听到护士长的一番话，她心里冰一般冷凉。临来路上，她发现丹青脸色纸一样的白，嘴唇一点血色没有。
　　她当时判断，可能是腹腔出血引起的腹涨和昏迷。那一阵她就觉得丹青有生命危险。关茵走出了育婴室，来到手术室门外。看到东方图跪求医生场面，关茵一切都眀白了。关茵走到东方图身边，伸手拉起东方图说：“好兄弟，这就是命运啊，丹青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看一眼小华丹，是丹青用生命换来的。起来吧东方兄弟，咱去看一眼丹青吧，此刻她的灵魂还没有消散呢。东方兄弟，她应该还在等待咱去为她遗体告别呢。”
　　东方图又三步并做两步的来到停尸床上，拉开盖在丹青遗体上的白单子，看到丹青脸无血色样子。东方图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哭吧，只有你的泪水才会洗刷悔恨心灵。东方图想起与丹青共同生活的十几个岁月，五千上下天。那些忘不去的美好时光，历历在目，又一一浮现在眼前。他想起曾经的花前月下，那些美妙的理想与梦想，梦想有自己的孩子。
　　东方图哭诉着说：“丹青，你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可是，你却离开了我们的女儿华丹。丹青啊，东方图还等着和你携手去带女儿成长呢！你为什么要离我而去？抛下孤儿与老公，你能心安吗？丹青啊！你难道忘了我们在一起时的誓言了吗？为什么不去实现你的承诺？丹青啊！你怎这样狠心？你怎这样绝情呢？”
　　关茵在一旁默默流泪，她为失去好友而心痛。但她不能在关键时刻，也一样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跋。关茵想到很多，丹青的后事、华丹的抚育，她不能撒手不管。
　　关茵正在思考下一步时，看到东方图从丹青遗体上一点点滑落倒地。他急忙喊来医生护士，将东方图抬到病房抢救。医护人员又对东方图施救约十分钟，一阵折腾，东方图总算啍了一声，一口痰吐在床上。虽然是有了呼吸、有了生命体症，但他又昏迷过去。一对为梦想与理想同甘苦共患难恩爱夫妻，为实现有自己的一个孩子梦想，付出了生命代价。
　　关茵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东方图，心里一酸，泪如雨下。她想起了后事时，拿出手机，拨通了李华电话。关茵此行市妇婴保健医院，是陪护丹青来分娩。没想到，是她最后送密友一程。今天上午所经历的，是她大半生中经历最惨的一天。
　　好朋友丹青，生下女儿便撒手人寰。刚降生的小华丹，不知愁的咧嘴一笑，多少给予了她一点点精神慰藉，也好像减轻了关茵心灵上好多愁云。
　　东方图太爱丹青的缘故，丹青的突然离去，对东方图来说，如晴天霹雳、又如遭到一次灭顶之灾。他见到丹青遗体的一刹那，人的精神一下子崩溃了。
　　刚才看到女儿小华丹时，他认为，这是妇婴保健院，女儿都安然无恙，母亲一定也会无大奈的。心情正是无比激动时，他的好心情刹那之间又从极高度兴奋中，一下跌落至最低点。
　　精神上那样的太大落差，他有些承受不住。东方图伤情过度、一口痰险些命丧黄泉。当那口痰喷吐出来以后，东方图脑中枢神经出现了临时障碍性休克。像植物人一样，直挺挺的躺在病床上，一动不能动。一条铁骨铮铮汉子，横在病床上，关茵这下子彻底傻了眼。
　　关茵在实逼无奈时，想起了老公李华。她拨通李华电话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华一直守在座机旁，手机也放在一边。
　　焦急等待电话的李华，终于听到了手机铃声。李华按下接听，没有语音。他急的喊了起来：“老婆，你怎么了哇？说话呀！怎的了啊？是哭了吗？出大事了吧？快说话呀！老婆，天塌下来咱俩擎着。是不是丹青出事儿了啊？孩子生了吗？老婆，别哭哇！到底要我做什么？说话呀老婆，挺住啊，有我呢！别怕！到底怎么了哇？”
　　李华在电话里听到了关茵的哽咽、抽泣声，他估计一定是出大事了。他有过一次被吓坏的经历。那是七年前被关茵分娩时，把他已经吓破了胆。满手术台是血的那一幕，又浮现在他的眼前。李华这时也没有了主意，他该怎么办？
　　关茵终于说话了：“华子啊，让春梅来咱家给李欣、李畅做个伴。你开车马上来市妇婴保健院。最好把村长王秋实，和春杏主任也带来，他们都是东方图和丹青的好朋友。丹青、她、走、了！东方图昏厥过去，经抢救后，留在ICU病房。华子啊，快来吧、我、实、在、是、受不了、啦！”
　　“老婆别哭，我马上就到。”
　　李华收起电话，开着车，找来春梅。又直接拉着村长王秋实、妇女主任春杏。风驰电掣般直奔市妇婴保健院。嗯，交往一般的朋友，在看到一样场面，表情上表现也不一样。
　　村长王秋实看了一下东方图，心里也是一缩。但没有留泪，只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哀叹中说道：“东方兄弟，一切会好的。东方兄弟，一定要坚强起来。事情已经发生，我们一定要面对事实，节哀顺变吧！”
　　李华也走到东方图病床前，轻轻地推了东方图一把说：“东方图，你给我起来！男子汉大丈夫立与天地之间，生而何欢？死而何悲？起来！别装怂包！快，把丹青送走！把华丹养大！你的责任重大着呢，别躺在这里放赖，东方兄弟，你这样还算爷儿们吗？快！村长王秋实来帮你了！”
　　说来也怪，让李华大闹几句，东方图一股身起来。四周看了一下问道：“秋实大哥，您怎么来了哇！华子哥，你说的对，放心吧，我会把华丹养大的。我呀就像梦魇似的动弹不得，你们说啥我都听得清清楚楚，就是一动不能动。秋实大哥来的正好，大家帮我把丹青送走。华子哥，我知道我的责任重大。华子哥，放心吧，我不会躺在这里放赖的。”
　　春杏一下车，便和关茵去了停尸间。两人伤心泪流够以后，出去到服装店，化妆店，买了给丹青作寿的衣服，化妆用品。两人壮着胆子，给丹青遗体擦洗干净。穿的利利整整的。她们将要为好姐妹做最后一次打扮，让丹青风风光光离开这个花红世界。
　　李华去找春梅时，正好郁琴和江英也在。她俩知道消息后，也回家安排一下。在村子里找了杨波的出租车，也风风火火的赶到市妇婴保健院。往日常拿丹青开涮的江英，来到停尸间。她看到穿戴整齐的丹青，脸色红润、嘴唇粉红。就像新媳妇儿睡觉那样，仍然楚楚动人。可是，她再也不能和姐妹们说说笑笑谈古论今。
　　江英扯开嗓子大声哭嚎着：“哎呀我的丹青妹子呀！你咋这样狠心丢下姐妹呢！一个人去了天堂啊！丹青妹子啊！咱五姐妹中少了你，我们还有啥意思啦。丹青啊丹青，看不到、听不到、没有你的音容笑貌，大石山村还有颜色吗？丹青啊！丹青啊，太不够姐妹意思了哇。为什么？”
　　郁琴看到江英是真的哭的稀里哗啦，但语言又乱七八糟。郁琴阻止说：“老江，丹青已经上路了，你就让她心里无牵无挂的去吧。咱还是早时让故人入土为安为妙。”
　　郁琴眼含热泪的说：“丹青，放心去吧。我们会把华丹帶大的。丹青，我们永远是好姐妹，你的华丹，就是我们五姐妹大家的华丹。”
　　关茵在电话里，让村长王秋实来，看来，却是有道理。王秋实年长十岁，对丧葬礼有一定经验。凡大石山村家家户户红白喜事，村长王秋实每每到场。今天王秋实又担当起重任，把丹青遗体火化后，骨灰盒放在了东方图在市里买的一套住宅楼卧室里。东方图要在这里陪丹青一辈子……。
　　丹青的后事安排完以后，小东方华丹被关茵带回了大石山村自己的家。丹青梦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终于圆满了久远的做妈妈梦。可怜的丹青，为圆做妈妈的梦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往事中女人部分丹青梦想，就先写这些。接下来再去看大石山爷们儿和姐妹儿其它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