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明兰湖的梦

　　五一的前一天中午，阿盈打电话过来，要我去厂门口。我有些莫名其妙的走到了厂门口，她却突然地出现在了我眼前。我呆呆的站在厂门口，惊讶的望着突然而至的她。她又带上了隐形眼镜，依旧是那张鹅蛋型的脸，光滑的肤色，那种带着淡淡的笑意的表情。她一件浅蓝色薄外套，搭配着一条白色的休闲裤，穿着一双鲜红色的平板鞋，看到她，我似乎又回到了在火车上那个时候看到的她了，只是眼神有着些许的黯然，脸色也带着多少的疲倦，而那副媚人的眸子稍微掩饰了眼中那些在社会中沉积的灰痕。
　　看着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心里平静如止水的我却突然地感到涌上一股兴奋之情来，我想说什么，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嘴唇有些抖动。突然，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我抛开了所有的矜持，在小店老板的眼下一把抱住了阿盈。阿盈也抱住了我，在我的肩膀上轻轻拍着。
　　“知道我为什么回来么？”
　　“不知道。”我有些颤抖说道。
　　“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么？”
　　“嗯！”
　　“那现在带我去，好么？”
　　“嗯！”
　　我松开了她，什么话也没说，而是直接给老王打去电话，然后从车棚里扶着摩托车出来了。阿盈看着我幽幽的一笑，很默契的坐上了车子。我载着阿盈来到了明兰湖，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潜意识作用吧。下了车，两个人在湖畔草地上找了两个突出的干净点石头坐下了，我很自然点起了一根烟。
　　“怎么没带眼镜？”
　　“因为你呗。”
　　“我？”
　　“女为悦己者容嘛！”
　　“唔...”
　　“还记得上次聊天的时候，我跟你说过，其实你与我去县城的那天我想做的两件事你一件都没猜对么？”
　　“记得。”
　　“其实另外一件事情就是想在那天知道我们之间的一个结果，而那天我也是戴着它的，可是你却熟视无睹，而我也终究还是没有等到那个结果。说真的，严炎，我似乎一直都猜不透你的心思，你的世界似乎和外界隔离开了，别人无法闯进你的世界。一直以来，我总觉得你只我的故事里，却不在我的世界中。今天，我还能知道这个结果么？”
　　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拉起了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两个人就这么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我在她耳边轻轻的说，“其实，在火车上的时候就喜欢上了那个纯净可爱的你了。”
　　“那为什么...”
　　“只是害怕明了之后的那个结果，因为我毫无底气。”
　　“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这里来么？”
　　“不知道。”我摇摇头
　　“因为这里湖水和梦中一样的清莹。”阿盈用她那温柔的眼眸看着我，我怔怔的看着那双如水的眼睛。此刻，又何尝不是梦境，辛酸而又令人眩晕的梦境。
　　拥累了，两人就直直仰躺在草地上，太阳晒着我们懒洋洋的。很自然的，我跟阿盈讲起了从未跟她提起过的安的故事，更确切的是应该是安的一生罢！
　　讲完许久之后，阿盈侧过身子来，怅然若失的望着我。
　　我扭头望了望她，扬起嘴角微微笑笑，接着我又跟她讲起了苏静的离去，说起了我的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的一些感触。突然一下子又想起了在那座城市的那段沉沦的日子，那段日子就像我心中一个深深的伤疤，一直存在着我的记忆中。
　　“曾经在那段灰色的日子里，我以为我将永远一无所有，心里总是会一阵阵的苦恼，迷失。有时我会无端的害怕起来，害怕未来将一辈子挣扎于生活的泥潭当中后。当我在电镀厂看到那些工人忙碌的穿梭在毒雾弥漫的车间时，当我在油墨厂看到喷油师傅呼吸着喷散出来的五颜六色的尘雾时，当我看到塑料厂的员工在六月天里全身湿透的在蒸包子似的小二楼投着一袋袋塑料时，当我和安被那个带着厚厚眼镜的小眼睛科长指着鼻子骂神经病，白痴时，我终于明白了为何人们眼中会透露出冷漠与悲悯的眼神，明白了人们为何有时会为了一些生活上的琐事而怒目相刺，甚至大打出手。人们总是在发泄着的同时又不断的被在生活中积累着愤懑，郁闷与压抑，就像父亲明知酒是穿肠毒药却仍旧一直要喝，直到生命的完结一般。于是我不断的逃避，不断的躲闪，一直试图着与这个世界隔离。有时，甚至我都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些什么。以前，我给自己找了很高傲的理由：我是在逃避自己由自然向世俗而转变，内心中的潜意识也告诉我，我真正的渴求不是这样的一种生活。可是我又是在渴求怎样的一种自由阿，那是怎样一种悲暗的自由呵。一种永远将自己孤立在某个偏远的深处的自由，伴随我的只有清灯古佛，高山流水，鸟叫虫鸣，古木苍幽，然后静静的死去。虽然我不断的鼓励着安，可谁又知道我的内心是何等的迷离，无助。安的离去后使我恍然领悟：生活本身就像一杯我们不得不品尝的慢性毒酒，我们无法逃脱，我们只有不断品尝的同时又不断的治愈着自己，否则迟早必定会不堪毒性积累的重荷走向死亡。然而当我爬上铁塔之看着下面的一切时我才发现并非是生活给我们酿造的这杯毒酒，而是我们自己在给自己酿造毒酒。本来就没有公平的世界，我们却一直以一种公平的姿态打量着这个世界，这本身就是一种矛盾，不切实际。记得加西亚.马尔克斯在《南美洲的孤独》中说到过，面对压迫，歧视，掠夺，我们的回答是活下去。可是，现如今我们没有了战争，没有了屠戮，没有了割草般的死亡，却为何会依旧有着如此深刻的孤独，连活下去的勇气都能扼杀的孤独。”
　　“我想也许是他们有着他们时代的悲壮，我们亦有我们时代的悲哀吧。手拿刀枪的强盗固然可怕，然而衣冠整整，道貌岸然的家伙同样凶恶。不是有这么一句话么？这个世界最可恶的不是那些制造罪恶的人，而是那些制造黑暗的人。变化的是时代，是背景，是人物，唯一可以不变的是人们对生活的态度。生活，总是教我们适可而止，然而生活本身却往往又使得我们深陷其中。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吗？不要逃避生活，那样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逃避，不是你把自己隔离在世界之外，而是世界将把你孤立于你独自一人的世界当中。其实，世界上所以的人面对所有的事情都是如此，要么面对，要么逃避。不过，逃避也好，面对也罢，人们依旧是会这么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去，因为生命本就该这样。那为何不选择面对呢？”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不会再逃避了。”我侧着头带着坚定的目光跟她说。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再是一个人的世界了，我也不想再只在你的故事当中了。”
　　“不要说话了。”说着，阿盈从她的红色的包包里拿出手机，插上耳塞，将一个耳塞放到我的耳边，一个女孩安静忧郁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唱着我听不懂的歌词，但是那完全不重要了，那美妙的音色配着宁静柔和的音乐旋律，只用了几秒钟就已经彻底占据了我的心。心里涌起到了很久没有一种颤动，嘴里泛起了淡淡的甜意。
　　“你知道么，从我出发那天在火车的广播里听到这首歌，我就一直幻想着有一天能和你躺在这个安静的角落静静的听着。”阿盈把头枕在我的手臂上柔柔的说道。
　　我又一次将阿盈紧紧的搂在怀中，听着天籁之音般的音乐，望着湛蓝的天空我觉得双眼有些发昏，迷糊，太阳温煦的照耀着我，突然感觉到出奇的奢睡，不知不觉居然睡着了。不知何时，阿盈推醒了我，我昏昏迷迷的醒来，感觉就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那暗透的黑暗中看到了点点光明。真想就一直这么的睡下去，直到所有的烦恼都被恒河河中的沙粒包裹带去；直到晴空万里，忧郁阴霾的天空散去；直到那些浮华随风而去，春暖花开...
　　
　　
　　后续
　　
　　真正意义上来讲，这是我长篇小说的处女作，写于2010年。现在回过头来看，多少觉得还是有些青涩，有些想法与对白甚至是让人感觉到有些幼稚。但是，这部小说确实是代表了我那个时候的感情，那个时候自己的情绪，那个年纪里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等等。我还记得，当时写这篇长篇小说的灵感来自富士康的十三连跳，记得有一个十九岁的孩子还与我是一个县城。唉，不管怎么说，我好歹还是活到了现在，却也依然还是一事无成，我不知道我该庆幸还是忧伤。
　　最后，也愿那些逝者安息！
　　
　　
　　2017年6月27日（修改于南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