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作品名称:东西河纪事 作者:梅放 发布时间:2017-06-26 11:08:51 字数:3243
“啊—嚏”--
刚出区委大院,一阵冷风扑面而来,程大牛不禁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神经提醒他还需要再打,但试了几次都没打出来,憋得他难受极了。他使劲地捏了捏鼻子,这才感觉轻松一些,于是加快脚步赶紧赶路。
东西河镇滨河而建,呈扫帚形。区委机关设在“扫帚”的拐弯处。从三十里外的县城伸展过来的土石公路和用青石板铺过来的街道在此交汇,然后拐弯向北延伸。街道一里多路长,一卡车宽。街中间有个十字路口,它是整个东西河镇最繁华的地方。百货、副食、日杂等商店均设于此;餐馆、旅社、理发室各占一席。程大牛原本是很喜欢逛街的。每次进镇,只要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总要瞄瞄瞅瞅或逛逛商店饱饱眼福,有时候也顺便买些小东西。但今个他连这个念头都没起过。他只想快点离开镇子,离开这个让他颜面尽失的地方。
迎面驶来了一辆自行车。程大牛看见了但没有往脑子里去,依然横在路中央走。骑车的是一位毛头小伙,一路摇铃而来。看看就要撞上,小伙子大喊两声:“消开!消开!”
程大牛慌忙躲闪,但方向却与自行车同边。
小伙子紧急刹车,轮胎擦起一道白烟。
若不是程大牛本能地伸手挡住车把,人和车都要被撞坏。
小伙子叉在三脚架上,两脚点地,怒目圆睁:“你没长眼?”
程大牛怔怔地没有言语。
“傻蛋!”小伙子骂了一句,飞车而去。
程大牛反应过来了,冲着远去的骑车人骂道:“杂种----你停下!”
由于这场变故,程大牛清醒了许多。行至十字路口,见餐馆还没关门,他迟疑片刻,跨了进去。
馆子里冷冷清清。没见一个人,也看不到任何食物。四张黑不溜秋的饭桌和几条破旧的板凳东倒西歪,看得出好长时间没有清理和收拾过。
程大牛踌躇了一会,问:“有人吗?”
伙房里一阵响动过后,探出一个大姑娘的头来:“干什么?”
程大牛生怕得罪人家,低声下气地说:“肚子饿了,买点吃的。”
“没啦!”那姑娘眼一闭,缩了头。
程大牛上前两步:“来碗酒也行!”
一位青年男子闪了出来,眼一瞪,呵斥道:“要关门了!不卖!”
程大牛愣怔怔地站了一会,憋气地往后退。刚打过转身,不料与前来喝酒的孙大林特派员撞了个满面。
孙大林正欲发火,一见是他,换了副口气问:“程支书下馆子啦?”
程大牛不好意思地陪笑道:“天太冷了,想喝杯酒,可他们不卖。”
“这怎么行呢?”孙大林装着愤懑的样子,朝里面大声喊:“小王----!你为什么不卖酒程支书喝?”
那大姑娘应声而出,冲着孙大林挤了个眉眼,笑道:“我们怎敢不卖呢!他原是要吃的,可我们没饭菜了呀!”
“没啦?我可是特意来吃饭的哟!”
“您要吃,我们重新生火替您做不就得了!”
孙大林转向程大牛,说:“程支书,我们一道吃吧!”
程大牛忙摆手:“不啦不啦!我还得赶回家去!我走啦!”
孙大林一把拉住他:“这怎么行呢!”他对小王说:“你快给程支书打碗酒,让他喝了好赶路!”
小王答应着,马上斟出了一碗酒。
程大牛有些感动地说:“孙特派员!你也喝两口吧!”
“不啦!我等着吃饭。你快喝了赶路吧!”
程大牛“嗯”了一声,“咕咕咕”地一气喝了个底朝天。他抹了一把嘴角,便去口袋里掏钱。
孙大林按住他的胳膊,说:“不用付钱了。算到我的帐上!”
“这怎么好意思呢?”
“老朋友了,说这话干吗?”
小王也帮腔道:“特派员这么看得起你,你就算了吧!”
伙房里的那位青年男子铁青着脸走出来,恶狠狠地瞪看了他们一眼。
程大牛不自在了,连连说了两个“谢谢”,告辞出了门。
程大牛跌跌撞撞地摸回家,拍了半晌门才叫应婆娘。
黄花花开门第一句话就是:“深更半夜的,总不死在外头算了呢?”
程大牛没答理,沉重地“呼”出一口气。
黄花花闻到酒味,惊乍地喊了起来:“啊你又灌酒了?是在哪个骚婊子那里灌的?把早起给你的钱交出来!”
程大牛不耐烦地吼道:“给老子困觉去!”
黄花花愣了会,“哼”了声,气哽哽地进房,使劲关上了门。
黄花花熟知自己男人的秉性:一般情况下你爱怎样对他他都不会计较,有时甚至还会尽可能地迁就你;但只要他在“火头”上,那是容不得别人开口的,而一旦犯了“牛脾气”,那任你是天王老子也会拿他没有办法的。
黄花花知趣地退了阵,程大牛自然也不再理会。他摸进厨房,点燃油灯,揭锅开柜翻了个遍,见只有半碗腌萝卜丝和一碗又冷又硬的锅巴饭,于是打消了吃饭的念头。他试试煨罐里的水,感觉已无温意,气恼得不行,故意把东西弄得很响。他折腾了一会,撒了泡尿,摸到儿子的床上倒头就睡了。
、、、、、、村子里的男女老少有的举着镰刀、菜刀、铁剪,有的拿着木棍、铁棍、锄头,有的抬着花圈、棺材、灵牌、、、、、、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程大牛全身裹着一面白旗,怎么撕怎么扯也弄不破。眼看着人们围拢来了,他拔腿就跑。但迎头有人拦截。他困在人群中间了。人们喊着笑着逼近他。他腾空一跃,但被人扯住了白旗,跌倒在地。他想钻入地下,但怎么也钻不进去。他只得求饶。人们竟毫不理会,将手中的家伙砸向了他、、、、、、
程大牛惊叫一声,从梦中醒了过来。此时天已大亮。他试着起床,但感觉浑身酸疼,于是又放倒了身体。
黄花花憋了半夜的火气,早起后总想找个机会发泄。当她看到程大牛半睡半醒地躺在床上似在想心事时,她知道程大牛的酒劲肯定过去了,于是几步跨到床边,一把掀开被子,揪起儿子黑子的耳朵,指桑骂槐地骂道:“瘟猪!昨黑在外头掺X窟窿了,今个日头晒屁股了还要挺尸?不过年不过节的,这半天没人开门,人家还以为咱这一家子人全死光了呢!”
程大牛冷不防被惊扰,心头火起,便想发作。但他猛然想起自己昨晚的粗暴态度,赶紧又把火气压了下去。
黄花花见程大牛不伸头,气得更甚,于是一古脑儿把气发泄到黑子身上,抡起巴掌打得黑子“哇哇”直叫。
程大牛看不过去,一把捉住了黄花花的胳膊:“你发哪门子神经?一早拿孩子出什么气?”
黄花花猛甩了一下胳膊想挣脱程大牛的手,但未能成功,她恼羞成怒,凶焰逼人地问:“你放不放?”
程大牛慢慢松开手,带着几分妥协说:“什么事你不能好生说?就为我昨晚回来晚了你就发这么大的火?你也不问问,我昨天过的是什么日子?”
黄花花打鼻孔里“哼”了声,不屑一置地说,“你过什么日子关我屁事!”转而又冲着黑子吼道,“你怎么还不穿衣服?冻病了鬼管你?”
黑子惊魂未定地瞅了父母各一眼,套上棉袄,趿上靴子,便欲出门。
黄花花凶狠地问:“你上哪?”
“尿尿!”
“穿好再去!”
“憋、、、、、、不憋住了!”
“憋不住也不行!”
“爸!”黑子把眼光投向程大牛,可怜地叫道。
“去吧!”程大牛像对黑子又像对黄花花说。
黄花花一把抓住黑子:“不准去!快穿衣服!”
“你、、、、、太不讲理了!”程大牛气得脸色发青。
“和畜牲没得理讲!”黄花花毫不相让。
“姆妈!我、、、、、、尿了!”黑子实在憋不住了,边哭叫着边掏出“雀雀”尿起来。
黄花花躲闪不及,裤脚被尿湿了两三处。她又抡起巴掌劈头盖脸地朝黑子打去。
黑子嚎啕大哭起来。
程大牛再也忍不住了,吼叫着推了黄花花一掌。
黄花花一个趔趄撞到在墙壁上。
程大牛赶紧起身去扶。未料到,黄花花哭叫着用头朝他撞了过来,他“哎哟”一声,跌坐在床沿边。
黄花花趁机乱打乱抓:“、、、、、姓程的!你这畜牲!吃在碗里想在锅里,一出去就到处鬼混、、、、、、舔那些骚婊子的X窟窿、、、、、、”
“啪!”程大牛愤怒地甩了黄花花一记耳光,赤眉暴眼地低声威胁道:“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你以为别人都像你!”
黄花花嫁给程大牛时已不是处女,据说是十八岁那年与一位外地唱戏的小生鬼混过。程大牛对此耿耿于怀,黄花花也因此有些抬不起头。所以,她总拿这方面的问题纠缠程大牛,一是求得心理上的半斤八两――我有前科,你也不见得清白;二是力图控制程大牛生出外心。
程大牛碍于面子,总是尽量避免与她吵嘴。她摸准这一心理后,竟然有些肆无忌惮了。久而久之,程大牛烦不胜烦,一遇上她逼得太甚,也就顾不得伤不伤感情和自尊心了,连皮带肉地揭她的疤。她开始时感到震慑,后来生了儿子黑子和女儿草儿后,就有些不大在乎了,每次都要吵得个落花流水。
程大牛知道这一次又捅了“马蜂窝”,于是想像往常一样走开了事。
未曾想到黄花花一反常态,停住哭闹,瞪着吃人似的眼睛,说:“你给我站住!不把话给老子说明白休想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