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文革飓风掀波澜 刚正不阿不染尘 (第6节)
作品名称:七彩军娃 作者:南庄隐士 发布时间:2017-06-25 13:10:46 字数:5443
天有不测风云,一阵阵批判风相继而来,越刮越大,席卷全国。高音喇叭不时传来批判这批判那的消息。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北行一边吃饭准备上学,一边听着挂在军营电线杆上大喇叭里传出来的批判邓拓、吴晗和廖沫沙的声音。这三个人是谁?为什么批判他们,北行和同学们脑海里充满问号?并不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犯了什么错误,只是跟着喊打倒邓拓、吴晗、廖沫沙,感觉这三个名字挺顺口,蹦蹦跳跳跟着喊,也就记住了。这时社会的一切生产生活还比较正常,只是广播里今天批判一个,明天又批判另一个,却不知“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此在梦幻的少年中悄然展开。
学校也不是真空地带。按照上边的要求,开展了批判邓拓、吴晗、廖沫沙“三家村反党集团”活动,要求三年级以上的学生,每人写一篇批评文章。
“同学们,今天课后作业是每人回去写一篇作文,题目自定,作文内容要按照学校开展批判‘三家村’的要求去写,字数吗,不限,可长可短。”文老师说话的底气不足,说完,很反常的夹着课本走了。
课堂上一阵骚动,抗美说:“我最怕写作文,记叙文还写不好哪,怎么又让写批评文章,太难为人了,谁帮我写,我给他两块糖。”
大洋接过话茬:“我要是会写,为了两块糖,也一定帮你写,可我不会呀。北行会写,让他帮你写吧。”
“大洋,你别没事找事,什么事你都瞎掺和。”北行自己还犯愁呢,哪有时间管别人的事,他坐在凳子上,抓耳挠腮,一时也没了主张。
太梅也愁得不行,连什么事都不清楚,如何去写?只好向老师请教。她和北行找到文老师,恭敬地问:“文老师,廖沫沙的《有鬼无害论》,吴晗的《海瑞罢官》,邓拓的《燕山夜话》写得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说过?”
“北行、太梅啊,我都不太明白,你们小小的年纪,如何懂得这里的复杂问题。”文老师一脸的茫然。
“文老师,那怎么写呀?”太梅想解开心中的疑惑。
如果放在平时写作文,文老师早就绘声绘色讲解写作的要领和技巧。而今天,文老师连自己都蒙圈了,不知怎么向自己的学生释疑解惑,一时无语。
北行放学回家,吃过晚饭,坐在电灯下,开始琢磨怎样写批判文章,但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如何下笔,他实在没办法,只好求助老爸了。他问:“爸爸,批判‘三家村’的作文怎么写啊?”
“北行,你的年纪还小,像这类的作文,找找报纸,听听广播,结合你们的学习情况,写写就行了,因为有些事情,大人都摸不准。不过,你要记住,一切听党的话,听毛主席的话,走到哪都不怕。”
“爸爸,我知道怎么写了。”北行从爸爸的文件袋里翻出一些文件,然后摘抄了几句批判的话语,随后,写了一点表决心的话。
第二天上课前,北行将批判文章交给了文老师。接下来,文老师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在课堂上对同学们写的作文进行点评。
几天后,文老师通知北行,学校要开批判大会,让他代表三年级发言。这让他措手不及,万万没想到自己最不满意的一篇作文,竟然能在学校组织的批判“三家村”大会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作典型发言。
他有些迷茫,自己连“三家村”是什么,为什么批判他,都不清楚,还能在大会上发言,让他哭笑不得。在幼小的心灵深处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而抗美写的批判文章,更让同学们开了眼界,他竟然把报纸上的北京木材厂职工开会批判“三家村”的消息原原本本地抄了一遍,逗得大家哄堂大笑,北行和大洋笑得险些背过气去……
国庆节的晚上,礼堂里座无虚席,除站岗执勤的战士外,大家都在观看新电影《小兵张嘎》。
“医院宋军医,请你听到广播,立即赶往家属区5栋101室,那里有一位难产的孕妇,需要你抢救”。礼堂银幕突然没了画面,只有急促的广播声音。只见正在看电影的宋军医快速地离开了礼堂,银幕恢复了影像。
这时,正在座位上看电影的北行,刚才还平静的心情,突然变得急躁起来,脑海里闪出一个念头,难道是……他顾不上多想,拉上北营就往礼堂外边跑。
“哥,你干嘛呀,多好看的电影,我求你,让我看完。”
“别看了,妈妈出事啦!”
“哥,你别吓唬我,来看电影时,妈还好好的。”
“傻弟弟,说了你也不懂,回去你就知道啦。”
“我才不回去,要走你自己走。”北营挣脱了哥哥的手,坐回原处,继续看《小兵张嘎》。
北行跑回了家,在门外呆了许久,听到里边传出一阵“哇”的婴儿哭声。妈妈给他领回一个小红妹。月子里,北行每天放学后,早早赶回家,帮妈妈干这做那,一会洗尿布,一会冲炼乳,一会逗小妹,忙得不可交。
这天,放学后,抗美拉住准备回家的北行说:“这几天,你放学后,就往家里跑,把哥们都给忘了。”
“抗美,瞧你说的,忘了谁也忘不了你呀,我这不是回家帮助妈妈做点家务活嘛。”
“做家务活,也不差这点时间,咱们玩一会骑驴游戏,你再回家也不迟啊。”
北行经不起诱惑,说:“好,就玩一会儿。”他带着小军几个小伙伴为一伙,抗美和大洋等人一伙,北行通过石头剪刀布赢得先骑的权力,兴奋地说:“抗美你输了,快当驴呀。”
“嗨,手气太背,怎么又输了。”抗美显得不情愿。
只见抗美那方,一个个弯着腰,把头伸到前边人的腚沟里,连成一条长龙喊道:“北行,准备好了,你们跳吧。”
大家一致推荐北行先跳,因为第一个跳得人必须跳的远,不然的话,后边的人不可能全部骑上去。北行卯足劲,来了个加速跑,纵身一跳,骑了上去,随后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也骑了上去。
“北行,快点猜拳。”抗美拼命地催他。
“我想多骑一会。”
“想得美,我赢了。”
这回轮到抗美那方骑了,北行耍了个小心眼,一改常规,自己在最后,而且把屁股得蹶老高,大声说:“来吧!”
抗美使了使劲,勉强跳了上去,大洋没跳好,趴在北行的屁股上,后边的人接二连三地摔了下来,滚了一身泥,有的手还破了皮。
“抗美,你们服气了吧。”北行把头从前边人的屁股里抽了出来。
“有什么呀,再来。”
北行望了望前面的长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天大吼一声:“走!”冲了上去,犹如一只下山的猛虎,扑向对手,重重地砸在最前面人的身上,“哎呀!”大洋瞬间倒在地上,脸上发青……
“北行,坏了,大洋没气了。”抗美蹲在大洋的面前,看见地上的大洋嘴唇发紫,样子特别吓人。
北行吓坏了,不停地呼叫:“大洋,你醒醒,我不是故意的。”
“北行,怎么办呀。”抗美吓得哭了起来。
“大家帮一下,把他扶到我背上,我背他去门诊所。”北行蹲下身子,正准备背大洋,突然听到他出了一口气:“哎呀妈呀,憋死我了!”
“北行,大洋活过来了。”
“你没事吧?”
“没事啊,这不是好好的嘛。”大洋站起身来,走了两步。
“大洋,你刚才那样子吓死人了。”
“北行,你也真够猛的,险些把我的腰砸断。如果真断了,你可养着我啊。”
“大洋,都是我的错,千万别告诉我父母。”北行不再逞能,苦苦地哀求。
“我有那么不仗义吗。”大洋还没见过北行服软的样子,故意逗他。大洋摇晃着脑袋,撇着嘴,似笑非笑,一脸的满不在乎与得意。
“大洋,你得理不饶人啊,我服你了。”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大洋说完,昂着头,大摇大摆地从伙伴之中走过。
吕家姐弟俩,是吕副主任的宝贝孩子,吕副主任给姐弟俩起名的含义是抗击美蒋,保卫中华。宝华从老家来大院后,成了太南的同班同学。
自打那天目睹了太南赤裸的胸脯后,宝华对太南另眼相看,一颗芳心仍然是乱跳不止。这天,宝华收到太南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一块香味橡皮,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手拿着橡皮,在屋里边唱边跳。突然间,耳底听到厨房门“吱”的一声,露出弟弟抗美的小脑袋,宝华问:“抗美,你在里边捣什么鬼?”
“姐,我饿了,吃点东西。”说罢,像泥鳅似的溜出了房门。
“站住!怀里揣的什么?”
“没什么。”
宝华撕开弟弟的汗衫,露出两个白馒头,训道:“你偷家里的馒头做啥?”
“吃呀。”
“不对,你不说清楚,我告诉爸爸。”
“好姐姐,别呀,我全都告诉你,不过替我保密。”抗美在姐姐的耳边诉说着,宝华听后,没再吱声,因为她自己也曾经把家里好吃的,送给自己农村的小姐妹。
抗美接济狗剩的事,北行也很快知道了,他也伸出帮助之手。
“五生,我和北行又要随父母转战了,不知还能见面吗,这是我俩一点心意,留着吃吧”
“你们老送馒头给我,爹娘让我代他们谢谢啦,临行前,这些地瓜干送给你们,收下吧!”
“狗剩,你能马上叫来满堂吗?”
“没问题,他随叫随到。”话音未落,狗剩一溜烟去找满堂。
“抗美,你做什么事,总是顾头不顾腚。如同水缸里的葫芦,按下这个,起来那个。”北行数落起抗美。
“北行,你别说了,我知道错了,今天我当面把钱还给他还不行吗,也算了却我的一点心意。”
“满堂哥,真对不起,那天吃西瓜,还推了你,都是我的错。”抗美发自内心地对满堂说,然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吃几个西瓜不要紧,如果早点邀请你们吃西瓜就好了。”满堂大度地说。
“这一元钱是西瓜钱,还你的。”抗美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币,递给满堂。
“吃一个西瓜不值这个钱,再说,这个钱我不能收。”满堂使劲地把抗美的手推开,说什么也不要。
“满堂,你就收下吧,这钱是我们几个捡牙膏皮、卖蝎子挣的,不是向家长要的。”北行在一旁极力地劝说着。
“那过两天,我请你们吃瓜。”满堂被抗美和北行的真情所打动,只好把钱接了过来,随后说道。
“谢谢你的好意,明天我俩就随父母走了。”
“嗨!刚熟悉,你们又走了,真舍不得让你们走啊!”四个同学把手叠成摞,男人有泪,咽在肚子里……
根据军委的命令,为了加强沿海的防空力量,部队开赴日照,担任这个战区的战备值班任务。一年后,部队换防离开了这个地方,驻扎鲁中的石麟山下师范学校,后又搬入南边的山脚下,一个十分隐藏的山旮旯。
文革开始。
太南和宝华上了初中,戴上了印有“红卫兵”字样的红色袖标,让北行和抗美好生羡慕。
这天,太南、宝华和几个红卫兵在大街一处学习检查站值班。太南拦住一位行人,客气地说:“叔叔,请您背诵一下老三篇《为人民服务》的第一段。”
“我们的共产党和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我们这个队伍完全是为着解放人民的,是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张思德同志就是我们这个队伍中的一个同志……”
“叔叔,你可以走啦。”
过了一会儿,对面来了一位大婶,宝华轻声问:“大婶,您能背一下《纪念白求恩》最后一段倒数几句吗?”。
“一个人……一个……”
“大婶,你听好,我给你背一遍。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一个人能力有……姑娘,我一个家庭妇女,大字识不了几个,就是个睁眼瞎,那能背得出来,就让我过去吧。”
“这……不是我们为难你,上边有规定,背不上来的一律不准放行。”宝华耐心地解释着。
“我回家还要给孩子喂奶,小同志,求求你了。”大婶改了口,把姑娘改成了同志。
宝华回头对太南说了几句,然后对这位大婶说:“回去好好学习毛主席语录,争取下次会背,下不为例。”
“知道啦!”
“不行,谁这么大的胆子,让不会背诵毛主席语录的人过去?”一个长着歪瓜裂枣脸的小伙子,横在路中。
宝华刚想说,太南抢先说:“我让过去的。”
“你胆子不小,竟敢违背上边的指示。她背不过,就是对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不敬不忠。”太南知道眼前这个孩子也是部队家属大院的子弟,但不属于同一个兵种,他是空军仓库大院的。因为文革开始后,驻地的两支部队在支持哪派上发生了严重的分歧,导致孩子之间不时地发生矛盾冲突。
“赖三,你别上纲上线,乱扣帽子。”太南一点也不示弱,迎面反击。
“你吃熊心豹子胆,竟敢顶撞老子,你知道我是谁吗?”赖三声音很沙哑,语气透着高高在上的声调。
“知道!空军仓库的捣蛋孩子,红卫兵战斗队的一个小头目。”
“知道就好。这个人不能放,什么时候背过,什么时候放行。”赖三声音透着狂妄和得意。
“放!”太南牛脾气上来了。
赖三带着几个爪牙走到太南面前。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宝华赶紧劝说太南:“别跟这种无赖一般见识。”
“老子从来不吃这一套,谁怕谁呀!”太南挺起胸膛,理直气壮。
赖三刚想动手,一个叫军子的男生对着他的耳边嘀咕几句,然后过来跟太南说:“这位小哥,咱们虽然隶属的派系不一样,但都是部队家属大院的孩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请你多多包涵。”
“小兄弟,你还算是识相的。不过,这条街归我们,以后少来这里管闲事。”太南不冷不热地给了他两句。
赖三听完后,觉得太南一点面子也不给,气势汹汹地说:“陈太南,小心点,咱们走着瞧。”
“好,时刻准备着。”太南从小不服软。
一夜间,人们的世界观、价值观发生了360°的大转弯,标语口号铺天盖地,满街跳忠字舞,人人手持伟人语录,还有那雷打不动的天天读、晚汇报,就像天主教徒的祷告。
转学后,北行、太梅、抗美等人成了四年级学生。
这天早上,北行、抗美、大洋提前一个小时离开了家,把书包往教室一放,沿着山路,边走边翻路边的石头,寻找石头底下隐藏的蝎子,三个人翻了一会儿,一个也没逮住。
抗美说:“路边的石头都被人翻过了,咱们到远处去逮。”大洋积极响应。只有北行沉默不语,去吧,怕耽误天天读。当时,上课前十五分钟要朗读伟人语录,然后才能上课。不去吧,一个也没逮住,心里怪痒痒的。一只活蝎可卖五分钱,十只就是五角,能买几个本子或一打铅笔。上山捉蝎子又好玩又能挣得零花钱,岂不美哉!他也经不住伙伴的劝说和蝎子的诱惑,爬上了学校的后山。一只,两只……不大一会儿工夫,每人逮了十几只,乐得他们直蹦高。
“几点了?”北行问。
“谁知道。”抗美直摇头。
“不行,咱们快去上课了。”北行沉不住气了。伙伴们撒开脚丫子不停地向山下学校跑去。
他们刚跑到校门,上课的钟声响了,三个人晚了一分钟。
“报告!”
教室里没有反应。
“报告!”
“嗖”的一声,门里飞出一个书包,流弹似的划了个弧落到地上。北行一看,原来是自己的,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