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蝴蝶《十上》

　　松树岭壮大了，江湖中其它山寨不敢窥视，就连投靠了日本鬼子的林团都不敢轻言攻打松树岭。林团的团长叫林金洞。原来是这带有名的惯匪，原班人马被张作霖收编后当上了独立营营长。“九、一八”事变后，又被日本人收买，变为“靖安”军，并扩充了编制，林金洞成为了团长。林部扎驻本地维护“治安”。松树岭规模大，声势大的同时，枪支弹药，辎重给养的匮乏也显现无余。以松树岭为点，半经50余里以内的各地商号，作坊，地主都不敢不给松树岭贡银纳粮。林海县警察局长侯大胖子的老爸是距松树岭不足50里的太平沟颇有恶名的地主。不但本村的其它财主惧怕他，邻村就是财势比他大的地主也不敢在他面前摆大。他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去县城打官司，有我坐的地方，没有你站的地方。就是这样一个土豪恶棍在交纳松树岭的“贡银”上，一次都没敢差错过。震三山也曾想过再给地主老财们加码，被雪蝴蝶给制止了。雪蝴蝶深深地懂得物极必反的道理，你向他们索要的钱粮，虽然他们也心疼，但你不能伤及他们筋骨。如果触犯了他们的根本利益，你不仅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反而会引起他们联合起来抗击。也许还会协助日本鬼子来攻击你。既得不到所急需的给养，又为自己树立了更多的敌人。依照雪蝴蝶的主张就是遣散年老体弱的弟兄下山，不仅能提高队伍的机动性，增强战斗力，而且还能减少山上的物资消耗。对此，震三山和王老黑坚决反对。因为他俩早就听说，跑到大西北的少帅张学良就要率东北军打回老家与日本鬼子决战。到那时凡是坚持在东北抗日的队伍，少帅张学良将论功行赏。在震三山和王老黑的心里充满着要弄一个旅长，团长干干的幻想。而“功”的基础就是队伍的规模。只要是人多枪多，职位才有抬升的希望。雪蝴蝶对此传说也有耳闻，只是不去说破罢了。给地主老财们加码行不通，裁减山上人员又非人所愿。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行：抢！这几天，震三山让山下各地的坐探弟兄广泛收集消息，尤其注意探听二、三百里之内知名大户的消息。就在正月初十的那天，林海县清静兴民同志会的副会长“小眼镜”来到松树岭向王老黑汇报通达洋行与曲老板生意的后续情况：龟本次郎见渡边大作已死，钱眼镜和侯大胖子的货车被劫，短时间不可能筹集那么多的皮张。这单生意只好让恒盛做了。并且把通达的存货也转让给了恒盛。另外还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日本人在沙河镇建立一个物资储备仓库，为进山“清剿”抗日联军和其它抗日武装做物质准备。不仅日军派重兵把守，又把林团调来驻扎在沙河镇外围，以防万一。王老黑听后异常兴奋，打发走“小眼睛”后，当即叫人把雪蝴蝶和镇三山找来商计对策。
　　不一会，震三山和雪蝴蝶就来到了议事厅。王老黑简单汇报了情况。
　　“老黑，消息可靠吗？”其实震三山想问的是消息的来源。
　　“绝对的可靠。”王老黑也装作没听懂。
　　“沙河镇的储备库咱们打不了。日本鬼子一个小队，再加上林团差不多有1000多号人。而且武器精良。咱们总共不到300人，200多条枪，相差太悬殊。我们真要是打沙河镇，那和以卵击石没什么两样。”震三山不是对这个消息不感兴趣。而是对王老黑对他隐瞒不高兴。
　　“我们是抢枪支，夺布匹！又不是和他们拼命去了。是想办法巧取巧夺，这和人多枪多有什么关系？”王老黑还是第一次看到震三山不是怯懦，而是不满。王老黑还是第一次和震三山说话这样声高。
　　“老黑，粮草给养历来是兵家取胜的根本。沙河镇仓库日本鬼子和林金洞不可能不重点防范，很难找到让我们攻击的破绽。只怕是我们连靠近都很难，巧夺又从何说起呢？”震三山严肃地狡辩，算是对王老黑的回答。
　　“如果我们松树岭的人马不足的话，还可以联络其它山寨一起行动嘛！总不能因为没吃没穿就散伙吧！”从王老黑说话的腔调就能听出有几分赌气的色彩。
　　“我说震三山，我们是在商量事情，不是唱二人转，让你逗闷子！开什么玩笑！”雪蝴蝶见震三山还要说什么，即刻拦住话头。她清楚地知道王老黑的情报来源，又不便说破王老黑秘密。只是对情报的可靠性有些质疑。故意调解一下尴尬气氛，也是在指责震三山的意气用事。但语气十分平和。看震三山不再想说什么了，又把王老黑刚才说过的话进行了重新表述：“二当家说攻打沙河镇，并不是就一定是强攻沙河镇。重要的是我们得寻求一个既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又要把我们的代价减少到最小的好办法。二当家，你说我说得对吗？“尽管王老黑听了雪蝴蝶对自己意图的理解有很大差异。但是，此时此刻他更愿意接受雪蝴蝶这样的说法。在得到王老黑的点头认可之后，雪蝴蝶又接着说：“我们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干！与其它山寨联手，断不可取。江湖中人，三教九流，五行八作，成份复杂，上山入伙的背景也不尽相同。良莠不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如果我们真要联合其它山寨一起行动，说不定没等我们筹划好，已经有败类把消息卖给日本人了。我们只有自己干。但绝不能硬闯仓库。日本人之所以把军用仓库设在沙河镇，是因为沙河镇有铁路通火车，运输方便。再就是离山区近，便于进山攻打抗日的武装队伍。我们为什么不利用沙河镇离我们近，山路熟的优势呢？我们就从火车站打主意。在军火物质没入库之前下手。这样就避开了设有重兵的军用仓库……要干，现在就干，趁着雪还没有化，我们的马爬犁还能派上用场……”
　　震三山和王老黑都觉得雪蝴蝶的计划虽然有些冒险，但每一步均有祥尽切实可行的安排。都表示赞同。
　　农历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北方有舞龙灯的惯例。也标志着“年”的结束。按照中国人的习俗，照例又会大吃大喝一顿。傍晚时分，林金洞正与家人吃饭。举杯换盏之际，电话铃响起。脑袋刮得倍青瓦亮的林金洞放下酒杯，踱着方步，拿起了电话，随着“是，是”的连声回答，纵横交错十几条伤疤好似长短不一的白色虫子，蠕动在青色的脑壳上。这也是他为匪前在林海县做“小混混”拼杀地盘的见证。林金洞放下电话，马上接通了特务连的电话：“路连长吗？我是林金洞！我命令你带领全连马上到火车站货场警戒！一个小时后，有一列军用货物列车进入沙河站货场。不得有误！出了差错提着你的狗头来见！”
　　在电话的另一端的军营里，在山上做土匪时就跟着林金洞当马童，生了满脸麻子的路连长放下电话转身对围坐在酒桌的小军官们说：“那位先辛苦一趟。去火车站货场警戒？”
　　在座的小军官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愿意放下手中的酒杯。由于满脸的麻子，士兵们平时很难从脸部肌肉上判断出路连长的情绪变化。只有从凶狠的小眼睛里观察他的喜怒哀乐。路大麻子见没人主动请差，十分不快，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横扫了一周。最后把目光停在了举着空杯的连副身上：“杨连副，你带领一排和二排立即赶到火车站货场实行警戒。一小时后有一列军火将到达沙河镇站。事关重大，不得有误。有情况及时与我联系。我和三排、四排稍后就去货场卸货和押送货物到他库与皇军交接。”
　　杨连副和两个排长极不情愿地离开了酒桌，集合队伍去了……
　　在沙河镇火车站不大的候车室里，寥寥可数的旅客中，有一对“夫妻”坐在临窗的长椅上向货场那边张望着。这对“夫妻”就是雪蝴蝶和王老黑。原来他俩已经来到沙河镇三天了，除了察看地形，熟悉道路外，主要就是打探开进沙河镇的军火列车情况。今天傍晚王老黑和雪蝴蝶从火车站回到所住的小旅店，到附近的饭店吃饭，刚端起饭碗，就见两个穿铁路制服的火车站工作人员也来吃饭。
　　“值了一天一夜的班还不让回家休息，真他妈的不把我们当人待。”进店就餐的两个铁路“制服”在王老黑和雪蝴蝶的邻桌坐了下来。其中的那位高个对矮个抱怨着。
　　“小点声，隔墙有耳。让日本人听到那是要掉脑袋的。”矮个铁路“制服”故意把脸转向王老黑和雪蝴蝶压低声音，又掏出怀表看了看：“现在是6点10分，还有50分钟车就进站了。把车引进库房站台，有军人卸车，又不用我们组织装卸工，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我看军火列车就要进站了。”王老黑认得矮个铁路“制服”是会上的兄弟，他是奉会长张山东之命悄悄地向王老黑传递情报的。
　　“要我说，一会儿有列货车进货场那是肯定的。进军火列车不见得。”雪蝴蝶喝完了碗里的粥，也说出了自己的不同见解。
　　“沙河镇几乎没有工厂，也不需要大宗的原材料，很少有货车进站。镇上的商家进货都采用马车走陆路。这时的货场主要是向外运送木材和少量的土特产品。如果是普通的货车一定要有装卸工人卸车的。咱们赶快到车站去，看看到底是什么车进站。”王老黑首先站起身来，结完帐后和雪蝴蝶立即向火车站奔去……
　　在离货场不远处的一个隐蔽的胡同口，雪蝴蝶先一步看到了有军队向货场开进，进一步证实了将有一列军用列车进站的判断。王老黑也异常兴奋，他和雪蝴蝶就往回走。雪蝴蝶下意识地捅了一下王老黑的胳膊：“沉着点！”这时王老黑才意识到周围的环境。回到小旅店，王老黑辞别了雪蝴蝶，骑上马借着皎洁的月光向镇外的山泉屯飞奔而去。
　　按计划雪蝴蝶收拾利落，把两支“二十响”插入腰间，出了旅店把马拴在车站的附近路旁的电线杆子上，独自一人又悄悄地来到车站候车室继续监视货场的情况，等待着山上的弟兄们从山泉屯赶来会合。雪蝴蝶刚落座，一列货车三节车箱在矮个“制服”的引导下进了货场。随即五、六个日本兵一涌而上，把三节车箱的门打开，与押运的日本兵交接后，火车机车又把护送军用列车的铁甲车拖到了其它道线，从铁甲车上走下十几个日本兵也被仓库的日本兵接走了……正当雪蝴蝶进一步观察时，突然胳膊被轻轻地碰了一下，扭头一看是王大刀：“你什么时候到的？”
　　“我刚到！嫂子，二当家让你快点收拾东西，他在路上等你一起回娘家。”王大刀虽然也表现出临战的那份紧张和亢奋，但没有一丝惊慌。
　　“东西可够多的，你搬得了吗？”雪蝴蝶随着王大刀走出了候车室。
　　“嫂子你放心。我们来了20多个人，个个都是能干的主儿。还带来了四辆爬犁，我看没问题。”王大刀领着雪蝴蝶来到了路口，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爬犁旁游荡着的弟兄们。
　　“弟兄们，这次行动一定要快，稍有差迟我们就出不了城！”待王大刀击掌三下，把分散的弟兄们集中到一起后，雪蝴蝶向他们祥细地布置任务：“我带领6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场警戒的军队。当我们解决了守机关枪的两个士兵后，王大刀就立即率领剩下的人掩护着爬犁边打边冲，以最快的速度进入货场。多装枪支弹药，少装粮食布匹。三辆爬犁千万不要装得太满，以免影响我们撤退的速度。剩下的那辆爬犁不装东西，撤离时断后，掩护前面的爬犁。听懂了吗？”
　　“明白了！”20多个人坚定的和喊，声音虽然不是很高，却震撼着沙河镇的夜空。
　　在月光的配合下照明灯格外的亮，货场四周稀稀拉拉地站着警戒的士兵，车箱的顶盖上有两个扶着机关枪的士兵。还有30多个士兵在从车箱里往站台上搬卸货物。6个人在雪蝴蝶的带领下，悄悄地接近了货场，来到离警戒士兵不远处的一堵墙下，雪蝴蝶估计这个距离解决掉那两个守机关枪的士兵有把握，就低声命令弟兄们：“做好准备！”在6个人顶子弹上镗的同时，雪蝴蝶双枪齐发，车箱上的两个士兵应声滚落车下。其他6支枪也将6个来不及反应的士兵就地放倒。王大刀也率领着10多个人，分乘四辆狂奔的爬犁冲了过来，只是三排枪的功夫就冲到了货场……林团特务连的士兵虽说来了两个排，因为要参与卸车，有一半人没有带武器。就是拿枪担任警戒的士兵，突然从热闹的饭桌上被拉出来，状态还没有从满嘴酒肉香中转换过来，子弹都没来的及上镗，就朝另一端逃命。杨连副声嘶力竭叫喊：“顶住，给我顶住！”并且连续向王大刀冲来的爬犁胡乱开枪。丝毫不能制止住士兵们的溃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