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砚 11 12

11雪地上的鬼影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长时间，当我睁开眼睛时，房间里还是黑的。我借着窗外的灯光，看见李磊的床上没有人，只有一床空被子摊在那。我打开灯，环视一下四周，没有李磊的影子。我以为她去了卫生间，可是卫生间里既没灯光也没动静。我敲了敲卫生间的门，没有人回应。我就小心地拉开门，里面确实没有李磊。她到底去哪了呀？我急忙穿好衣服，推门走了出去。

门外已是满天飞雪，飘飘洒洒的雪花，在灯光下犹为显眼。这场雪不知是什么时候下的，地上，树上，房顶上都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整个世界变得又白又亮，在我的眼前，可以看到三行清晰的脚印。左右两行脚印分别来自东西两个房间的门口。而中间的一行脚印不偏不斜，正好出自我的脚下，不用问，这一定是李磊留下的。这三行脚印全都朝着一个方向，那两行脚印看样子走得很急，把雪都趟了起来。没走多远，就在院子当中与磊磊的脚印合为一股，又逶逶迤迤的出了院门。

突然，我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图象：磊磊是不是被人绑架了？我走到三行脚印会合的地方仔细查看，没有发现搏斗或者是挣扎之类的痕迹，那三行脚印都是顺顺溜溜地出了院子，直接上了通向山庄门口的大路。我的心放下了，这显然不是绑架，倒象是三个人约好了一起外出。我闹不明白，这大雪滔天的夜晚，磊磊到底要去哪呢？和她一起的那两个人又是谁呢？她为什么不要我和她一起去呢？难道她还有什么事怕我知道吗？

我不愿意再往下想，只想尽快地赶上她，陪着她。就这样，我加快了脚步。当这三行脚印经过4号院的门口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又有一串脚印从四号院的门里出来，与那三行脚印合在一起，相互纠缠着向前面的黑暗走去。

我的心立刻提了起来，这个人是谁？他和李磊又是什么关系？此时，又一个可怕的图景从我的脑子里跳出来：难道他们真的是有约在先？他们会不会是有先有后？比如磊磊在先，其他三人在后？要是那样就太可怕了，磊磊一定是被人跟踪了，而且跟踪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这么说李磊并没有撒谎，确实是有人在打她的主意。这想法让我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头上也冒出了一层冷汗。不行，我得赶上去保护磊磊。让他们知道磊磊的身边还有我，这样，他们对她下手时也会有些忌惮。

想到这，我的脚步更快了。好在路面非常平整，没必要担心被石头绊倒或是踩在深坑里，我一路疾走，不知不觉的，竟然到了樱桃沟。我大惑不解，他们到这来干什么？

进了沟口，所有的脚印都上了栈道。我的脚踩在松软的雪地上，声音很小，这对我很有利。我的想法是，尽量不让前面那些人知道我的存在。我的目的是保护李磊，要是李磊没危险，我也就没必要在他们面前现身。

很快就到了退谷书屋，四行脚印在这里分道扬镳，有两人上了左边的山路，一人上了右面的山路，只有一人仍然朝前走，从脚印的形状看，一定是李磊。我怔在那了，眼前的情景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他们为什么要分开走呢？难道对付一个小姑娘还用得着迂廻包抄吗？想到这，我的心开始咚咚跳起来。磊磊肯定是遇到大麻烦了，我不能再犹豫，得立刻想法阻止他们。

我沿着磊磊的脚印继续向前，脚步也比刚才更快，几乎就是在跑。

一进入水杉林，就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向我压过来，那无数棵高大笔直的树干在白雪的衬托下显得更加黝黑，好像每一棵的后面都躲着魔鬼。我不敢往别处看，两眼直盯着栈道上的脚印。脚印还在向前延伸，证明李磊还在前面，我也就跟着不停地向前。再往前就是水源头了，我已经透过水杉林的缝隙看到了元宝石的影子。

因为下雪，又是在夜间，水源头的景色真可以说是黑白分明，除了树干是黑的，其余的一切全是白的。巨大的元宝石在黑色山林的衬托下，越发显得银光闪闪，宛如一弯坠入人间的新月。在这弯新月的旁边，散落着大大小小数百块石头，身上附着厚厚的雪，横躺竖卧的，在微弱的天光下泛着银辉。在乱石之间，银辉之内，有一个红衣女子长跪在元宝石前，似在默默地祈祷。
我看清了，那正是我要找的李磊。原来她是到这来拜祭元[玉石的。

看到她没事，我的心就放下了一半。想要上去叫她，又怕打扰了她，就一个人悄悄地站在雪地里，欣赏着眼前的美丽。如果那元宝石真是月亮，磊磊就是那拜月的少女。少女拜月，自然是祈求月老赐给她幸福美满的婚姻。我这样猜想着，脚步却没有停，好奇心促使我偷偷地向她靠近，为了不让她发现，我尽量放轻脚步，猫一样地悄悄向前，并注意以石头和树干来隐敝自己。

我离磊磊越来越近了，已经可以听到她的呼吸声。她的呼吸很急促，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她从背包里拿出一样东西，郑重地捧在手中，冲着元宝石高高托起，嘴里在轻轻地念叨着，因为声音太小，我根本就听不清。

我觉得她不像是在拜月，倒像是在与一位故去的亲人说话。想起我们睡觉之前的争论，我说今天是曹雪芹的祭日，她却极力反对。可这会她又冒着大雪一个人来到元宝石前，难道她也认同曹雪芹死于癸未除夕的说法？难道她万里迢迢来到北京，就是想一个人跪在元宝石前祭拜曹雪芹？《红楼梦》曾经迷倒无数少男少女，可像她这样着迷的我却从没见过。想到这，心中竟然升起一丝敬意。

我正一个人发着痴想，却发现距离李磊左边十几米处有个晃动的人影。我的神经立刻紧张起来。那人影正在一步一步地向李磊靠近，他一下让我想起紧跟李磊而来的那三行脚印，这家伙肯定是其中之一。他们一路跟踪而来，现在又躲在暗处偷偷地监视磊磊的行动，他要干什么？。我想蹲下身来，将自己藏好，却被那人发现了。他没有再往前走，而是站在那里向我逼视。虽然离得很远，我还是感觉到了他那咄咄逼人的目光。

我极力告诫自己，面对这个鬼一样的家伙，我应该毫无畏惧，因为我是为爱而战。我尽力让自己象个英雄，其实我心里很怕，我的腿在发抖，我的心嘣嘣直跳，我甚至想过，为了一个女孩冒这么大的险是否值得。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退却。我慢慢地从石头后面站起来，双眼直视那个黑影，以我的目光喝令他，不准伤害李磊，否则，我会让他死得很难看。

就这样，我和那个黑影在这盖满大雪的山谷中对峙着，活象两只狭路相逢的猛兽。

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我们毫不相让。那一分钟极其的漫长，我的每一根毛孔都大张着，每一根毛发都竖立着，如果再坚持一分钟，恐怕我就崩溃了。就在这时，他败了。我看见他弯下腰去，猫一样地窜进了一片树林里。

“谁！”我听到李磊大喝一声，因为那个黑影在逃窜时弄响了一棵小树。
“磊磊，是我。”我不想让她知道刚才那可怕的一幕，就站起身来，高声回答道：
“我是来接你回去的。”我边说边向她身边走去。
“你吓死我了！”她的声音里充满紧张和责备：“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脚印，我是跟着你的脚印找来的。”我没有告诉她还有另外三个人的脚印，我怕吓着她。

我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相互搀扶着往回走。快到退谷书屋的时候，我很担心她会从脚印上看出破碇。
还好，所有的脚印都被雪盖住了。

12甩不掉的尾巴

“快起来，太阳照到屁股了。”李磊娇嗔地把我推醒。

我从被窝里伸出双臂，抻了一个懒腰，然后把手举到她面前，示意她拉我。心里想，你也应该付出一点了，要不是我，你昨天夜里就完蛋了，识相的就拉我起来。

她果然懂我心思，把她的两只小手伸过来让我抓住，自己的身体则向后仰。
我想趁势抱住她……可是我没有，只是借着她的劲一下子坐起来。

她说：“真乖，快穿衣服，我们出去看雪。”

我一看窗外，好家伙，天地间已是一片洁白，仿佛是无边无际的银海。我赶紧穿好衣服，拉着她的手跑出门外。

李磊的眼睛和嘴都张得大大的，深深吸着气，并张开双臂，像要把整个世界都拥入怀里。她一会捧起一把雪放在嘴上亲，一会在雪地里到处踩，回头欣赏身后留下的脚印，一会又团一个雪团向我打过来。我也不客气，抓了一把雪塞到她脖子里，她咯咯笑着，也抓了一把雪往我脖子里塞。看见她的高兴样，我真不忍心将昨夜那可怕的情形告诉她。

早餐的时间还没过。我们走进餐厅，她要了煎蛋和牛奶，我要了稀粥和馒头。我们边吃边商量今天的行程。她说要去大观园看梅花，我说北京没有梅花你不知道吗？她说不对，北京有梅花。《红楼梦》第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红梅，明明白白写着的。

“那是南京，不是北京。”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俩回头望去，竟是在卧佛寺里遇见的三位姑娘——阿珠、云云和冯奇。
说话的是冯奇，她正一脸友好地冲着我和李磊笑。

“怎么，你们也住这？我惊奇地问。”
“是呀。你们真要去大观园呀？”

我看见李磊不愿意理她，就不好意思地朝她点了点头。

冯奇说：“看梅花何必要去大观园呢？这儿就有。你别忘了，这里可是植物园，别处见不着的植物在这儿都能见到。”

李磊瞄了她一眼，没好气地低头吃东西。

阿珠突然问道：“我能和你们一块去吗？我也想看梅花。”
“对不起，我们不想和别人一起。”李磊冷冷的回答。
阿珠并不打算放弃，还想继续争取：其实一起走也不会耽误你们多少事，我对北京不熟，很多地方不知道怎么走。
说完，拿眼睛看着我，希望我能迎合她一下。

没等我开口，李磊又抢着说：“对不起，我们真的不想和别人一起。”
阿珠望了我一眼，希望我能帮她说几句话，可我什么也没说。

阿珠又开口了，语气相当严厉：“李磊，其实我们不是冲你，是冲艾先生，你同不同意根本不重要，你不也是跟艾先生一块走吗，他又不是你花钱雇的导游，你能跟他走，我们为什么不能？”
磊磊一瞪眼：“你们就是不能！”

阿珠也不示弱：“为什么？”
磊磊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他是我男朋友！”

我先是一惊，紧接着是一阵窃喜，后来又有些怀疑。她说的是真心话吗，会不会是跟人赌气？怀疑之后又兴奋，她说我们不想和别人一起，等于说她只想和我单独在一起，这意思不是再清楚不过吗？在磊磊说这话之前，我本来是想带上她们的。理由有三：一是过年，大家图个乐合；二是人多安全，那些跟踪李磊的家伙，看见人多，就没有机会下手了；第三个理由，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三个姑娘长得都很漂亮，而且气质不凡，加上李磊，简直就是一幅现代版的四美图。一个李磊，已经让我神魂颠倒了，何况是四个，我就有些把持不住自己，竟然希望李磊能同意我带上她们。

可这话我自己不能说，要是李磊同意带上她们，我就可以既享了艳福，又不必因为对不住李磊而内疚，岂不两全。没想到磊磊竟然说我是她的男朋友，这时候我再朝三暮四，就有点不象话了。我现在应该站在她那一边，坚决拒绝她们才对。于是我说：“真的对不起，我们还有别的事，不能陪你们一起走。要不这样，我可以告诉你们去景点的行车路线。

冯奇出来打圆场：“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们是这种关系，还以为你们刚认识，所以就……咱们都是出来玩的，能碰到一起不容易，千万别为一点小事伤了和气。”

她说我和李磊是那种关系，我的心里好舒服，自然对她也多了一层好感。心想，要是没有磊磊在身边，我一定选择与她同行。
回到房间，我和李磊真就成了一对恋人。刚才的那段小插曲有点像是我们的定婚仪式，把我们心里想说的话都公开宣示出来了，不论是在别人眼里，还是在我俩的心里，都已经把对方当成了恋爱的对象。我从慬慎地拉她的手，发展到放肆地搂她的腰，还不时地把脸凑到她的耳边低语几句，并适时地亲一下她的脸。每到这时，她都会很陶醉地闭上眼睛，抿着嘴笑。我说你真的要做我女朋友呀？她说真的。我说我们认识还不到24小时。她说已经足够了，恋人之间应该保留一些神秘感。

磊磊背起背包，冲我说了一声走。我问：“去哪？”她说：“当然大观园了。”

我带着磊磊出了植物园，本想叫一辆出租，又有点舍不得花车钱，心想，还是省着点花吧，就硬着头皮上了开往动物园的360路公交车，准备到动物园换19路去大观园。车上的人很多，我们只好站着。看着磊磊艰难地跟着我挤公交车又有些不忍。心想，等将来吧，我一定要好好画画，多挣一些钱。正想着，就有一群人挤过来，把我俩挤散了。只听着磊磊不满地叫道：你们干什么呀？为什么总跟着我？

我寻声望去，看见磊磊已经和我隔了好几个人的位置。在她身边，呈三角形地站着三个姑娘，居然又是冯奇她们三个。磊磊正想挤出包围圈，向我这边靠拢。又听见一个姑娘说：谁跟着你了？“别忘了，这是公共汽车！”
我听出那是阿珠的声音。

冯奇看见我挤过来，就不好意思地向我解释：“对不起艾先生。我们真的不是跟着你们，是碰巧坐一个车。”我把磊磊揽在怀里，冲着冯奇一笑，说：“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