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复仇

　　一
　　
　　巧儿在送丧人归来的路上等待着，寻找着王茂生的身影，其实她也是一道风景，人们也在观赏着她。在没有女人的人群中，就是有一位长相一般的女人，都会迎来男士地观看，何况一位美女。花美招蜂蝶，有些年轻小伙子，就想上前搭讪一番，问一下这位美女芳龄多少，是否婚配，只是碍于面子三步一回头的走着，老远了还往后看。有些人打着口哨，想引起这位美女的注意，巧儿对这些视而不见。在笑不露齿，行不摇头，坐不露膝，站不倚门的社会里，一个女人在众多男人旁边站着，是会招来闲话的。可巧儿不怕，她从昨天的经历意识到，她一定要争取，她不能把自己的命运交到男权社会里，交到她父亲手里。她就想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只要和茂生哥在一起，粗茶淡饭也是甜。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就是一同去讨饭，生活也是幸福的，美满的，开心的。她焦急地等待着，对于所有对她献媚她无动于衷，她的心就不在这些人身上，在外的因素已经无法打扰寻找爱人的心。
　　从走的快的一两人，到一群群，再到三三两两。最后她看见了刘贪财和管家，还有穿着道袍的阴阳师。这是最后几个人了，她鼓足勇气，走上前去，她不得不问他们。她想知道她茂生哥上哪里去了。刘贪财看见巧儿，向他走来，心里无比的激动，他以为是在等他，在他的心里王茂生已经死了。王茂生死了，巧儿就应该是他的。这么漂亮的女人给你王茂生做媳妇，他也配？刘贪财心里骂着王茂生。
　　管家看见巧儿赶忙走上前去，问巧儿：“刘小姐，你这是上哪去啊？是来找我家老爷？”
　　巧儿看着管家，气不打一处来，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心里好复杂，但他现在关心的王茂生，她用上齿咬了一下嘴唇说：“我茂生哥呢？”
　　刘贪财听到这句话显得很失望，不过对于他这种人面兽心的人，对这种事也喜欢了。他可以等，慢慢等，拼他的财力他会抱得美人归。因为巧儿有一个见钱眼开的爹。刘贪财想到这，笑了。
　　管家听到巧儿问王茂生，哈哈大笑：“王茂生！哈哈，哈哈，王茂生！刘小姐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你的茂生哥了，哈哈，哈哈！”管家笑着弯下了腰。
　　巧儿急了，真急了。“我茂生哥？哥——”
　　巧儿推开了他们几位，一直往山坡上跑，往刘员外家风水宝地跑去，一边跑一边嘴里喊着：哥——茂生哥——，路边的树枝挂烂了她的衣服，她的一只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了，她什么都顾不了，她只想见到她心爱的茂生哥。巧儿跑了几个坟头，脚让石子搁着已经流了血，淑女形象已经在九霄云外。巧儿对身体上的伤已经没有知觉，她牵挂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她还在找，嘴里不停地叫着，茂生哥——哥——
　　这时刘员外和管家慢悠悠地又走回了坟地，管家手里拿着巧儿的一只鞋说：“老爷！这没裹脚的女人就是不一样，跑得快。”
　　刘员外说：“这没裹脚才能留到这会，如果裹了脚，早嫁人了。”
　　巧儿因为娘死得早，他爹呢？又不会裹，裹了几天巧儿怕疼就取掉了，这脚也就没裹成。这倒好，省了有些人惦记。不过对于禽兽一样的人来说，他们只看脸，不看细节。
　　巧儿又看见刘贪财他们了，她跑了过去，不过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跑了，她等于说是爬过去的。她爬在地上，抱着刘贪财的腿哭喊着，伤心着，眼泪像暴雨天房檐上的雨水哗哗地流着摇着刘贪财的腿说：“我茂生哥呢？你们把我茂生哥怎么了？我茂生哥去哪了？哥——”
　　这时从北方有一阵狂风卷积着乌云奔向了这片无情的土地，天空黑压压的一片，快要下雨了。
　　巧儿哭得浑身无力瘫软地爬在地上，刘贪财把巧儿扶了起来说：“刘小姐，我让你看样东西你就明白了。”说这话时他对面有一老者，手拿镰刀，身背背篓，背篓里有半背篓青草，头戴草帽，身穿朴素衣衫，裤腿边到膝盖，精神抖擞地走了过来。巧儿看见这人，猛扑过去，爬在老者身上哭了起来，这老者摸着巧儿的青丝说：“哎——孩子，别哭！都是命苦的娃，走，有啥话回家说。”
　　听了这话巧儿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大爷！茂生他——嘤嘤嘤嘤嘤！”声音更加大了。
　　刘贪财看着老者说：“是王叔啊！你来的刚好，你也来做个见证。”
　　刘贪财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对着在场之人读了起来：
　　契约
　　今王茂生负责刘贪财家墓室关门事宜。如因工程质量问题导致伤亡，责任有王茂生个人承担，与刘贪财本人无关。
　　特立字据！
　　立约人刘贪财
　　守约人王茂生
　　六月十五日早晨
　　听到这，巧儿叫了声：“大爷！王大爷！他们把茂生哥怎么了？”巧儿再一次瘫软在地。
　　王大爷看着墓碑上写着：“慈父刘自持大人之墓”猛的扑过去，背篓里的青草洒落一地。王大爷老泪纵横哭喊着：“孩子啊！你怎么不听大爷的话呢？我让你在关门时小心点，就是怕刘家人给你使坏啊！孩子啊！我苦命的孩子……”王大爷哭着哭着猛地站起，对着刘贪财大声喊着说：“你刘家，会断子绝孙的你信不信？你刘家做的事太绝了。抬头三尺有神灵，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啊！这是什么世道？”
　　王大爷刚说完这句话，一道闪电划过长空，咔啦啦——一声惊雷，把刘贪财吓了一身冷汗。
　　紧跟着雷电交加，顷刻间让暴雨淹没了整个世界。刘贪财和管家，跑到了旁边的孝子室（就是为守孝之人和清明节上坟时盖的房子）
　　巧儿知道了，她把一切都知道了。她已经无力站起，她在泥水里爬呀爬，爬到了墓碑旁边。她用无力的手臂抛掉了摆放在墓碑旁边的供果，香炉，用手挖着泥土，一把一把的往外扔。王大爷在雨中看着巧儿，他没有办法，他只能让巧儿这样发泄，不然巧儿会疯掉的。王大爷心里明白会发生什么事，但他没有办法，他只能请求上天，好人有好报。没过一会功夫，巧儿的手指满是血，她的手指已经让泥土地摩擦烂掉了。王大爷抱起巧儿，对巧儿说：“孩子！行了，我们要好好的活着，就是茂生也希望我们好好的活着。”
　　巧儿用嘶哑的声音对王大爷说：“大爷为什么会这样？”
　　王大爷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对巧儿说：“孩子，我们要好好活着，我们要活的长久才能看到作恶多端的人是怎么死的。”王大爷看着巧儿一口气没拉上来哭死过去了，王大爷赶忙给巧儿掐人中，王大爷忙乱中，脚上一滑，巧儿和王大爷都摔倒在泥巴水里。王大爷顾不上自己的疼痛，坐在地上给巧儿掐人中。好半天巧儿才缓过气来，两个人全身没有一点干净的地方，全部让泥土糊上了，就像活着的兵马俑。
　　刘贪财站在孝子室门口，就像观看一场好看的戏曲，看得津津有味，乐在其中，他们真的没有人情味。
　　就在王大爷无能为力，无计可施时，他听到了叫喊声，有人在喊“爹”。王大爷听出来了，是他的三个儿子。王大爷为骡马割草，暴雨中未归，三个儿子找上山来。这时王大爷才感觉到腿疼，他的膝盖也摔流血了。三个儿子来到他爹身旁，雨渐渐地小了。大儿子背上巧儿，两个儿子扶着他爹慢慢地下山了。
　　刘贪财看着王大爷的小儿子，他想起了他的儿子。如果他儿子不会夭折的话，也这么大了。他不自由走向雨中，管家赶忙跟随其后，把自己的上衣脱掉，举起手，把上衣架高为刘贪财当雨伞。刘贪财走过他爹的墓，他爷爷的墓，走到了一个小坟头边，往事在脑海中浮现。
　　
　　二
　　
　　“爹！为什么他家的水稻长得好，咱家的水稻长得就不好？”
　　刘贪财让儿子的这句话问的哑口无言，这地以前是他家的，没想到他爷爷脑子犯糊涂把这一亩地送人了，还写了字据。
　　“爹！你不是说，沿河这一百多亩水田都是咱家的，为什么就这一亩不是呢？”孩子奶里奶气的问着。
　　刘贪财让儿子的这两个问题问得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也不明白，以前他们家地里庄稼好，是有男人。现在孤儿寡母也长这么好，这就说不过去了。刘贪财不知道，他除了这一百多亩水田，还有旱地。水田雇几个长工种，旱地租给没地农民。水田好啊！旱涝保收。
　　这亩地就是王茂生家的地，他家就只有这一亩地。王茂生爹在世的时候，人勤快，精心照顾庄稼涨势好。王茂生爹去世后，王茂生母亲还指望着这地养活她和茂生呢。精耕细作，除草施肥，所以年年的庄稼都比他家的好。
　　刘贪财嘴里骂着自家的长工，几个长工还不如人家寡妇种的地，他越想越气。其实他不知道几个长工照顾这么多地，一年到头在地里也种不过人家。一百多亩，水少，肥少。而人家天天浇水施肥。
　　他看着王茂生家绿油油，肥实的水稻，有些水稻已经弯下了腰，再过半个月就要收割了，再看他家的水稻，哎！气不打一处来。他的坏注意来了，他对儿子说：“孩子！谁让他家的水稻长得比咱家的好呢？去，踩死他们。”刘贪财儿子得了父亲的指使，一个跨步跳到了王茂生家的水稻里，一脚蹬踏一片，高兴地玩耍了起来，水稻地里湿滑，刘贪财儿子摔一跤爬起来再踩，越踩越来劲，泥水四贱。刘贪财看着儿子高兴，好像给他也出了口恶气，嘴里喊着：“儿子使劲踩，踩踏完！糟蹋完了才是我的好儿子。”刘贪财儿子越加高兴了，快乐地玩耍了起来。男孩子从小就有破坏心理，由父亲鼓励更加得势。这可是穷苦百姓的救命草啊！刘贪财根本不管，他还指使儿子这么干。有其父必有其子，他会遭报应的，孩子会遭报应的。孩子玩着玩着叫他一起来玩，他说：“儿啊！你踩，我到上面看看咱家的水稻，你小心点。”孩子让泥滑倒，哈哈，爬起来再踩。刘贪财的儿子就像一个恶棍，在欺压穷苦大众，又像无恶不作的大魔头拿着大砍刀，冲向了人群，杀啊——，他就是一个小畜生，跑到庄稼地里去撒野。
　　刘贪财走得越来越远，他也知道，指使儿子踩踏庄稼是不道德的，让人知道会搓脊梁骨的，所以他走的很快，怕人有人看见。他心里想，让孩子糟蹋去吧，大不了赔你点陈年旧粮。
　　他听到儿子的笑着，“哎吆！唉呀！”摔倒了。他还一直往前走，他听到了一声“爹——”，叫得很急促。他才回头寻找，儿子不见了，他摇了摇头心里想，又摔倒了。可他再也看不到儿子了。他急忙往回跑，跑啊跑，还是见不到儿子。他跑到水稻地里，大声叫着儿子的名字。他跑到了水稻中间，看见一潭深水池，孩子漂浮在上面，脸色苍白。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跳进水池，把孩子打捞出水面。他抱着孩子哭啊！这叫天作孽尤可活，人做孽不可活。他的儿子现世现报了。
　　他把仇记到了王茂生家里，他一定要买到这亩地，他要填平这个水池。其实这个水池是他家逼出来的。一百多亩地都是他家的，水渠是他家修的。王茂生家里的地就在他们家地中间，却不让进去一滴水。没有水灌溉，就是在河边也是旱地。王茂生爹没办法，只能在自家地中间挖一个宽一米五深不到两米的小水池，利用底下水为自家的水稻灌溉。没想到水稻地里滑，他儿子只顾着玩，摔进了水池淹死了。
　　这事以后，刘贪财天天逼王茂生妈把地买给他，多少银两都行。可惜，王茂生妈是不会答应的，一个农民没了地，吃啥？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这是王茂生爹用生命换来的地。王茂生妈想，她就是用命也要把这地保住。可寡妇门前是非多，刘贪财指使管家天天到王茂生家门口骚扰，王茂生家地里种什么，刘贪财指使人糟蹋什么，让庄稼颗粒无收。就这样，王茂生妈为了王茂生爹拿生命换来的地，上吊死了，当时王茂生才六岁。
　　雨现在下的小了，刘贪财盯着儿子的坟头说：“儿啊！爹给你报仇了，他们家，家破人亡了。他家的地现在是咱家的。儿子，你放心。我今天回去就把那水池给填了。”
　　管家光着膀子冻得颤抖着说：“老老老爷，我我今天出门时已经吩吩咐人，让人把王王茂生家地里的庄稼连根拔了，水池填填了。”
　　“好！做得很好！”
　　咔啦啦——咔啦啦——
　　一声跟着一声的惊雷响着，管家的衣服再大也遮不了这么长时间的雨。他俩的衣服都湿了，管家还光着膀子，嘴唇青紫色。两个人怕路滑慢慢地过出坟地。刘贪财看了一眼管家说：“唉——你说这王茂生现在死了没？”
　　“老爷，他就是没死也差不多了。还是老爷你这招高明。写了一张假契约，骗过了巧儿和王老头。”
　　“这契约是秦举人写的，他不会走漏风声吧？”
　　“老爷，不会，我已经给了封口费了。”
　　刘贪财看了一眼管家，管家赶紧说：“老爷我也不敢说，押的是我的手印。”
　　“哈哈！这叫死无对证。”
　　咔啦啦——
　　雷雨来得快，去的也快，雨停了，他俩又在商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