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拈花一笑

　　秋萍斜倚紫藤架下，摘下一叶花瓣于指尖把玩。“佛祖拈花，迦叶微笑”，想想灵山会上的迦叶尊者具有何等的慧根、慧心，于释迦牟尼佛祖只手拈花间领悟其法门的微妙、佛法的无形。两位佛门高僧一拈一笑于无声胜有声中禅悟正法眼藏，真如秒心禅意的精髓。那么，我辈俗人是否也该试着参悟人生的实相无相、不立文字的静谧美好！实属：妙，不可言之心心相印、心领神会的默契和通透。
　　“拈花一笑，生命的顿悟尽藏于这一拈一笑中！可惜，于凡尘俗世间又有几人能参透其味呢？”钟思成自我感喟的话语间难掩一丝纠结的挣扎。
　　“我的个妈呀，累死我了！累死我了！这俩小祖宗可真会玩。”杨光伟一边嚷嚷着一边小跑过来，身后的嘉韵和昊晨迈着萝卜腿跟在他后面疯跑。
　　紫藤花架下的四个人皆同时从自我的世界中惊醒。
　　“哎哟喂，你们看看这两个小家伙，满头大汗的，这脸上和手上怎么还有泥沙呀？”李岚捉住还在喘着粗气的昊晨。
　　秋萍从包里掏出湿巾纸在嘉韵红扑扑的小脸蛋上擦拭着。
　　杨光伟顺势一屁股坐在地上，叉开双腿，向前舒展着，两条手臂向后支撑起他的上半身，汗渍渍的脸上也沾着泥沙。
　　“杨光伟，你们这一大两小的是被打劫了么！”李岚笑问。
　　王晴被逗得“噗哧”一笑。
　　“这俩小东西呀，就这会儿功夫把农庄里的东西都玩了个遍，可怜我这把老骨头哇，跟在他们屁股后头就被折腾得半死。”杨光伟控诉道：“他们先去荡了秋千、再去看金鱼、接着去爬树，逼得我呀，站在树下拼了老命地给他们当护卫、当保镖。这还不消停呢，两个小人精硬是让我找人家老板借来锄头去挖蚯蚓，玩蚯蚓玩够了之后吧，又玩起了泥沙，还非叫我加入他们的人沙大战嘞！”
　　杨光伟汇报完了他们的工作流程和光荣战绩之后从地上起身：
　　“哎呀！不行了，我嗓子眼儿都干得冒烟了，渴死我了，我得去找水喝了，他们的善后工作就交给你们了啊。”
　　“小宝贝们，走，带你们去洗洗，都成俩野孩子了。”秋萍笑说。
　　王晴看着两个小东西，满脸散发出喜爱柔和的光：
　　“小孩子的心性就是贪玩，多让他们亲近亲近大自然既释放了孩子活泼好动的天性，也能激发各种潜能，培养其阳光乐观的性格。”
　　“对，孩子的童年就该这样无拘无束，充满童趣，整天关在城市的钢筋水泥中太压抑他们纯真的天性了。”钟思成面带微笑。
　　当下，几个人分工合作，秋萍和李岚带着两个孩子去清洗整理。钟思成和王晴则去厨房查看了一通，为他们一行人点好了中午的饭菜。
　　大家高高兴兴地围坐在餐桌前。
　　杨光伟打开一瓶白酒，斟满了两个陶瓷酒杯。钟思成则用开瓶器开启了一瓶红酒，并分别给秋萍、李岚、和王晴面前的高脚杯中倒好了酒：
　　“你们三位女士喝红的，我和光伟喝白的。”
　　“对，兴之所在，与君痛饮三百杯！”杨光伟豪气干云。
　　“说得好，‘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嘛！”钟思成随后附和了一句。
　　“可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啊！”当时的秋萍只是很自然地想到这句，就脱口而出了，并没有特别的意有所指，也许包含几分适当地劝慰之意吧。
　　钟思成向秋萍投去心领神会地一瞥，像是对秋萍，也像是对所有的人说：
　　“放心吧，虽然今天特别高兴，但我们知道分寸，不会喝醉的。”
　　旁边的李岚从桌布底下伸过一只手来，轻轻地握了握秋萍的，用眼神传递了一句：你们两个还真是心有灵犀呀！
　　秋萍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算是回应了李岚的调侃。
　　李岚笑呵呵地举起杯，调皮地说：
　　“来，秋萍、王晴，为我们《三剑客》的友谊干杯！”
　　王晴好笑：
　　“不是三姐妹吗，怎么又成三剑客了呢！”
　　“她呀，可能过会儿又得改称《三个火枪手》了吧！”秋萍打趣。
　　钟思成插话：
　　“估计呀，坟墓里的大仲马就会被你们给逗笑了哩。”
　　“哈哈哈哈！”杨光伟大笑，端起酒杯和钟思成清脆地碰了一个。
　　昊晨和嘉韵也学着几个大人的样子，端着饮料杯同样碰得不亦乐乎，好不高兴！
　　一大桌人愉快地吃着菜、喝着酒、聊着天，抖落出一屋子的欢声笑语！大人小孩儿、男人、女人的嬉笑声不但飘出了这个农家院落，也飘进了每个人的心房！
　　秋萍注意到，桌上有几个菜品都是自己特别喜爱吃的，她知道，那是钟思成刻意为她点的，立刻，心头泛起的阵阵暖意如一粒石子激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陡然，几年前，她和钟思成于山庄畅谈游玩的场景格外清晰地重现在脑海中，回味起那些甜蜜的片段，一时间，秋萍愁肠百结、百感交集。当然，酒精的刺激也让某些神经瞬间苏醒、鲜活过来，借着飘飘然的一点酒兴，秋萍向大家提议道：
　　“不如我们来玩飞花令的游戏吧，先来行个酒令如何？”几个人除了杨光伟皆表示赞同。”
　　“怎么个玩法呢，萍妹妹？”王晴问。
　　“大家依次顺序说出带有‘酒’字的一句诗词就可以了。”是的，诗词于秋萍和钟思成而言具有特别的涵义，他们曾经那些留存在心底的甜蜜的片段如诗词般美好！今日，就让自己把那颗禁锢的心纾解开来，重温在往昔的回忆中，稍许慰藉、稍许滋润一下已近干枯的魂灵！今日，就当自己放纵一回吧！
　　钟思成意味深长地目光投递在秋萍桃红粉腮的脸上，逗留片刻后，才不舍地移开。
　　“不行不行！我强烈抗议，什么诗呀词呀都是你们几个人的强项，但却是我的弱势，要玩这个的话，我必输无疑。”杨光伟哇啦哇啦一通嚷嚷。
　　“抗议无效，谁让你这个草包平常不学无术来着。”李岚笑骂。
　　昊晨向自家老爸飘来一抹深表同情的眼神：
　　“爸爸，你明知道反抗没用的，落在我妈手里你就认命吧、认栽吧。”
　　对昊晨这句小大人的经典语录，全体报以一阵哄堂大笑。
　　小昊晨摸摸自个儿的小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向一旁的小嘉韵：
　　“嘉韵妹妹，他们玩儿他们的，我们来玩剪刀石头布吧。”
　　“好呀好呀！”嘉韵兴高采烈地拍拍小手。
　　杨光伟用特别哀怨的眼神看向其余几个人：
　　“好嘛，那我就舍命陪君子吧。”
　　“愿赌服输，输了可要罚酒的哟。”钟思成含笑。
　　秋萍没有理会杨光伟狂翻白眼的那副滑稽的表情，首先说了第一句：
　　“浅把涓涓酒，深凭送此身”
　　“惯看春月秋风，一壶浊酒喜相逢”李岚接了一句。
　　王晴看着面前玻璃杯中的红色液体，微微一笑，来了一句：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悠悠迷所留，酒中有深味”钟思成紧跟一句。
　　轮到杨光伟了，他转动了几下眼珠：
　　“嘿嘿嘿，我想到了，这是中学课本里学过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怎么样，有‘酒’吧，过关了吧。”说完，他洋洋得意的眼神居然还示威似的地向在座几人扫了一圈。
　　“你得意个什么劲儿啊！我们正吃饭哩，你说出这么一句大煞风景的酒令不是存心倒人胃口嘛，你就不能说点优美的、有情趣的东西出来吗？”李岚故意板起一张脸对杨光伟一通教训、一顿教育。
　　钟思成憋住笑，幸灾乐祸地往杨光伟的杯里斟满酒。
　　“算了李岚，不能对他要求太高啦。”王晴这句话貌似替杨光伟解围，实则确是狠狠地补了一刀。
　　李岚没忍住，张嘴“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杨光伟很是委屈地看了自家老婆一眼，乖乖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秋萍也在嘴角绽放了一个特别明媚的笑容，开启了第二轮的酒令：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李岚接。
　　王晴很快地接下一句：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钟思成接完这句，一双深邃的眼睛又朝秋萍看了看。
　　秋萍咬唇，佯装不知，把头转向杨光伟。
　　杨光伟知道，又该他了。他讨好地看向李岚：
　　“亲爱的老婆，你给我提示一下呗。”
　　李岚用怒其不争的眼神狠瞅了几下杨光伟：
　　“好吧，就给你提示一句比较简单的，出自唐朝的一个诗人，描写送别的一个场景，抒发深厚友情的。”
　　杨光伟陷入沉思状态，绞尽脑汁：
　　“送别，送别，‘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对吧？不对，里面没‘酒’呀。那，那是‘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可这还是没‘酒’呀！”
　　秋萍和王晴“咕咕咕”地直笑，钟思成也抱臂，似笑非笑地盯着杨光伟。
　　李岚白了杨光伟一眼。
　　杨光伟泄气地投降：
　　“算了算了，反正我也想不起来了，我就认罚喝酒吧。”
　　等他干掉杯中酒，秋萍含笑地丢出一句：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杨光伟猛拍大腿，悔之不迭：
　　“对呀，这么朗朗上口的一句诗，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真够笨的啊。”
　　“总算有点自知自明，这一点来说，不算太笨。”李岚绵里藏针、暗含讽刺的一句话又把杨光伟奚落得够呛。
　　于是，除杨光伟外，全体又是一阵哄然大笑。连不明所以的两个孩子也被他们几个大人感染到，跟着大笑起来。
　　只有杨光伟耷拉下哀怨的小眼神，可怜巴巴地瞅着他那亲亲老婆和几个“损友”满含委屈的一副表情。不过瞬间，他昂起头来，自我开脱道：
　　“我觉得单从这点也不能证明我很差劲是吧，你们可不能以偏概全吖，要知道我是一名医科男，当年我可是我们系的佼佼者嘞！”
　　杨光伟瞬间找回了自信，满眼放光地扫向一众人等。
　　“对，言之有理，尺有所长，寸有所短，那接下来我们要玩下一个令了，你就弃权，去和孩子们玩吧。”
　　秋萍的一席话“赦免”了杨光伟，他正求之不得哩。
　　“我看，接下来，我们就说带有‘家’字的诗词吧，老规矩，接不上的罚酒。”
　　三姐妹非常赞同这个令。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是人这一生情感的依托、灵魂的归憩之处，是身、心的安放之所。一个“家”字承载着整个生命的厚重和托付。
　　这次由钟思成发出首句：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无人识”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秋萍接了这句。
　　王晴又接：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我家洗砚池边树，朵朵花开淡墨痕”，这句当然是李岚说的。
　　这又轮到钟思成了，他开了一句：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
　　就这样，几个人你来我往地说了好几轮也没分出个胜负来，直到他们把关于这个令的诗词说得差不多快要词穷的时候才尽兴作罢。
　　杨光伟和两个孩子在一旁也玩得开怀大笑、心致盎然。
　　几个人热热闹闹、高高兴兴地吃完了这顿饭。
　　三个女人的面颊都缀着一抹轻红，有些小酌之后的薄醉。
　　诚如钟思成所说，他们确实知道把握分寸，两个大男人也只是小醉。更何况，他们原本也不是贪杯烂酒之人。
　　饭后，两个玩累了的孩子困意袭来，杨光伟便安排他们去午睡了。
　　李岚提议去唱歌，大家随声附和。
　　于是，一行人又走进了农庄的KTV室。
　　王晴首先点了范晓萱的《姐妹们的聚会》。
　　前奏响起，秋萍和李岚手握话筒跟王晴站成一排，对着大荧幕唱了起来。唱到高潮部分，姐妹三个很自然地挽起了手，还学着舞台上三重唱的姿势左右晃动着身体。
　　两个男人坐在沙发上为他们拍着手，和着节拍。
　　一曲终了，李岚眼珠一转，偷笑着去点了一首非常轻松诙谐的《姐姐妹妹站起来》。
　　秋萍和王晴伸出食指在李岚脑门上一点，同时娇嗔道：
　　“你呀，捣蛋鬼！”
　　李岚搞怪地吐了吐舌头。
　　钟思成和杨光伟不明就里，一脸懵地盯着那三个表情怪怪的女人。
　　音乐起，秋萍受王晴和李岚的感染，也完全放开了。
　　她们三个一边唱一边非常默契地做作各种可爱而又搞笑的表情和动作：
　　“十个男人
　　七个傻
　　八个呆
　　九个坏
　　还有一个人人爱
　　姐妹们跳出来
　　就算甜言蜜语
　　把他骗过来
　　好好爱
　　不再让他离开”
　　两个男人听到这几句歌词才恍然明白，他们相视一笑，双双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很配合地也跟着她们左右扭动起来。几个人和着动感的音乐，尽情地唱着！尽情地跳着！忘我地嗨着！
　　接着，杨光伟点唱了一首非常大气的《霸王别姬》，李岚独唱了一首《最浪漫的事》，之后他们夫妻合体深情演绎了一首《夫妻双双把家还》
　　王晴端起茶杯喝下几口水，润了润嗓子，为自己选择了一首《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她双手紧握话筒站在大荧幕的斜下方轻启朱唇，安安静静地唱了起来，其他几个人一字排开坐在沙发上认真地聆听着。
　　王晴唱得很投入，也很动情。
　　不知怎么地，秋萍听王晴唱这首歌感觉莫名地怪异，越往下听后面的歌词，愈是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如芒刺在背，说不出的难受和不安。
　　一曲唱罢，大家把热烈的掌声送给王晴，王晴模仿起舞台上歌唱明星那般的姿势，弯腰抬手，礼貌致谢。但是，细看之下，她的眼角似乎垂挂着几滴泪珠，也许，这首歌令她感同身受吧。因为，她一直都知道这些年来自己男人的心里始终住着另外一个女人，她也始终在和那个不知名的情敌辛苦地交战着，但却总是被那个无形的影子打得落荒而逃，败绩惨烈。
　　同为女人，秋萍不但恻隐难忍，还有一份不可名状的、难以言说的愧疚之情。因为，她，就是扎根在钟思成心里的那个女人！
　　王晴把话筒递给秋萍，重新坐回到沙发上。
　　秋萍拿着话筒犹豫了片刻，随后，她选唱了江珊的《梦里水乡》
　　当她唱到：
　　“玲珑少年在岸上
　　守侯一生的时光
　　为何没能做个你盼望你的新娘”
　　这几句时，心，竟好一阵抽痛！
　　钟思成全神贯注地聆听着秋萍的演唱，同样，这几句歌词令他的心也深深地抽痛着！抽痛着！！
　　秋萍唱完，钟思成从她手中接过话筒，并且深深地看了一眼秋萍，然后，他唱了一曲《最美》
　　也许，这首歌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懂，只有他们两个人能解其中真味吧！
　　那些萌动的、激越的歌词从钟思成的唇间吐出，七年前的情景历历在目。如今，再次重温这首歌，如同重新温习起那些难忘的片段，再轻轻地抚摸那挥之不去的爱的余味，并点点揉碎在心海之间，颤动了彼此不变的眷恋！
　　一曲唱吧，钟思成再度演唱了这样一首歌：
　　“我口袋里还有你给的温馨
　　我的手心还有你吻的气息
　　低低的云让想念的人喘不过气
　　而你的背影会在哪里平静
　　跟踪记忆我才能和你接近
　　除了可惜眼泪没有声音
　　有一些人容易动情也容易忘情
　　我爱过了你心永远在那里
　　好想好好爱你
　　这一句话只能藏成秘密
　　关上窗外的雨
　　反复触碰你爱过的痕迹
　　好想好好爱你
　　却没有权利再把你抱紧
　　从今以后
　　如果你能快乐就别管我想你
　　跟踪记忆我才能和你接近
　　除了可惜眼泪没有声音
　　有一些人容易动情也容易忘情
　　我爱过了你心永远在那里
　　好想好好爱你
　　这一句话只能藏成秘密
　　关上窗外的雨
　　反复触碰你爱过的痕迹
　　好想好好爱你
　　却没有权利再把你抱紧
　　想对你说
　　"You're always be my love
　　我还是好想你”
　　钟思成的嗓音低沉浑厚，略带磁性，极具穿透力！他把这首女声的歌唱得荡气回肠、辗转缠绵、细腻深刻！
　　只因，他用情、用爱在演绎！
　　李岚率先鼓掌：
　　“好听，‘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呐！”
　　“思成，不错呀，听你唱歌极为享受，犹如天籁！”杨光伟夸赞道。
　　王晴走到钟思成的身边，亲昵地搂住他的脖子：
　　“你好棒哟，老公！动听极了！”
　　秋萍听完钟思成的演唱，只觉眼眶发热、心头翻滚、喉头发紧！她在她积存在心内的情感将要蜂拥而至、开闸而出的时候，慌忙逃开了，一个人躲进了卫生间。
　　情感不能自持的秋萍对着墙上的镜子疯狂地流眼泪，流眼泪，仿佛唯有此才能宣泄、才能释放那满腔满怀的强烈的情！强烈的爱！
　　百川归海，万流汇一！是的，是的，最后的最后只凝结成一句：
　　好想好好爱你！
　　这一句话只能藏成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