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子欲养而亲不待
作品名称:萍归何处 作者:许我凤冠霞帔 发布时间:2017-06-14 19:51:03 字数:3355
秋萍不在的这些天,美容院的生意确实大不如从前,好几天都不见顾客上门,冷冷清清的,真是门可罗雀了。难道真像冯蛭所说要盘出美容院吗?
临近元旦,秋萍调整了一下美容院的经营项目和经营模式,策划了一个节庆活动的方案。本想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刺激一下顾客的消费热情,增加一点销售业绩。可是,三天活动下来,其结果并不如人意,垂头丧气的秋萍无比的沮丧。
恰在这时,秋萍接到了一个雪上加霜的噩耗:外婆过世了。
就在妈妈生病的前夕,外婆不小心摔断腿的那次,她还专门抽空去看过一回。那时,虽然外婆已近九十高龄,可精神面貌基本还算不错,怎么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阴阳两隔了呢?难道是她已经知晓妈妈病重住院的事,承受不住这双重打击才撒手人寰的吗?
秋萍哀痛至极,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外婆,那么好的一个外婆就这样离她而去了吗?
秋萍的外婆出自书香门第的一个大家庭,她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后家道中落,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了秋萍的外公,但外公却是一个游手好闲、心性顽劣的纨绔子弟。
秋萍有时就在想,婚姻的幸福与否是不是也能遗传?她们祖孙三代,外婆、妈妈包括她自己都没能获得一段美满的姻缘。
外婆一共生养七个子女,在新中国成立之初,一切百废待兴的历史时期,生活异常艰辛的年代,又碰上那么一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男人,可以想见,外婆得有多么顽强的意志力才能支撑过来,才能把一堆儿女拉扯长大。无穷的苦难把一个从旧社会跨越到新中国的女性锻造得异常的坚韧和豁达,外婆大方得体、从不斤斤计较的处世之态不但使邻里和睦,更令秋萍万分佩服的是,走过一生,外婆也从来没和她五个儿媳中的任何一个红过一次脸,把几千年以来最难拿捏的婆媳关系处理得既和谐又融洽。试想,这得有多么开阔的心胸和多么旷达乐观的心性才能把人际关系维系得如此的纤浓有度、圆润通透。
由于秋萍爸是一名普通的工人,常年都在外地工作,家庭的所有重担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秋萍妈一个人头上,她须得独立支撑起一片天空来。在当时那样一个特殊的年代,为响应党的政策号召,秋萍妈必须在农业社献出一份劳动力,挣工分,全力以赴才能勉强维持一家人的口粮,根本无暇照顾两个孩子。所以,一出生没多久,秋萍就被寄养在了外婆家。
一直到上小学的年纪,秋萍才被妈妈接回家去。但是后来,秋萍因为过于想念、过于依赖外婆,完成六年小学之后,她办理了转学,再度回到外婆身边。所以,秋萍的童年和整个青少年时代都是在外婆家度过的。自然,秋萍对外婆不但有一份难以割舍的孺慕之情,领受的无以为报的教养之恩,而且,外婆更是用她美好的品行,独特的人格魅力教育着秋萍,影响着秋萍。
中国是一个注重礼仪孝道的国度,不论是于情还是于理,秋萍都要去送外婆最后一程。
可冯蛭却不答应,他说目前的美容院本就经营惨淡,如若秋萍再一离开,前景堪忧。
秋萍坚持前往,试图说服冯蛭:
“冯蛭,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你的亲人,你会如何?”
冯蛭不为所动,依然蛮横地横加阻拦:
“童秋萍,你他妈非要为了一个死人的葬礼而置美容院的生意不顾吗?”
冯蛭这句对外婆大不敬的话把秋萍的心口戳得好痛,她反唇相讥:
“冯蛭,如若是你母亲的葬礼呢?难道你也会像此刻这般无动于衷、冷酷无情吗?”
“啪!”秋萍脸上挨了一个嘴巴子。
她捂着发痛的脸颊,含泪瞪着一双怒目:
“冯蛭,就算你今天把我打得只剩一口气,我爬也要爬去!你妈就那么金贵,说不得碰不得的,你的亲人在你心里的份量重比千金,难道我的亲人就该被你视如草芥吗?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这个道理你从来都不懂得吗?”
秋萍说得没错,跟冯蛭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
冯蛭再次使出他认为管用的杀手锏:
“童秋萍,如果你今天胆敢踏出这个门槛一步,我立马就把这个美容院盘出去!”
又来了,又是这招。秋萍苦涩一笑,无所畏惧:
“随你吧,我无所谓了,你爱怎么地就怎么地吧!”秋萍撂下这句后没再看冯蛭一眼转身而去了。
回想这一路走过来的这段婚姻,历经的诸多磨难和苦痛,此时的秋萍说不出的疲乏和泄气,似乎真的没有激情和信心再去重振美容院的雄风了。不光对美容院已力不从心,对这段婚姻亦是如此。
外婆的灵堂设在堂屋的正中央。
一张大大的黑白遗照挂在墙壁的正中间,秋萍泪眼凝视着照片中外婆慈祥和蔼的面容,脑海中浮现出从前和外婆相处的许多画面和场景,哀痛悲伤的情绪席卷而来。
遗照的旁边垂悬着这样一副挽联:
慈竹当风空有影(上联)晚萱经雨似流芳(下联)天人同悲(横幅)。
秋萍轻轻地揭开覆盖在外婆遗体上的一层白布,无限留念地瞻仰着外婆的遗容。她安静地躺在冰冷的棺材里,沉静而又安详的面容似乎在告诉活着的亲人,她走得毫无遗憾,为自己的生命划下了一个完美的休止符。
秋萍颤抖着双手轻轻地抚摸厚重的棺材,仿佛在和另一时空的外婆做无声地、最后地交流。毫无生气、毫无温度的棺材将是外婆在另一个世界的归宿。
眼里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一颗一颗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滴落,秋萍悲恸得失声痛哭起来,抽噎起来。此时,她好后悔好后悔结婚后的自己囿于家庭的牵绊和漩涡中,没能常常回来探望外婆。前一度,秋萍还在设想,等在C城买好房子,安顿好一个漂亮的新家,就把外婆接去好好看看城市的繁华和美丽。可如今,天人永隔,外婆再也给不了机会成全这个美好的愿望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为何人们总是要等到失去才悔恨不迭,徒留遗憾!
不停抽泣的秋萍恭敬地跪在蒲团上,虔诚地磕头!虔诚地烧纸钱!虔诚地焚香!虔诚地、默默地,一遍又一遍地怀念外婆!追思外婆!
外婆的灵柩安放在了一处风水极好的墓地。
在坟前,秋萍再次磕头!再次跪拜!心里反复默念:我最最亲爱的外婆!我最最亲爱的亲人!永别了!永别了!双后合十,心里反复祈祷:一路走好!一路走好!!
怀着沉痛的心情,带着无尽的哀思,拖着疲惫的身体,奔丧后的秋萍回转C市。
回到美容院,置身其中,强烈地感受到一股冷清萧条之感,往日生意红火的场景已不复存在。
只见小李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前厅的椅子上。因为店里生意的寡淡,之前就辞去了几个员工,现如今,只留下小李一人。
“嘉韵呢?”秋萍问。
“她爸爸带她输液去了。”
“什么,输液!怎么啦?”秋萍的脸上堆满焦灼的情绪,急切地问道。
于是,小李跟秋萍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昨天,吃过午饭,冯蛭把嘉韵哄睡着之后便叫上两个人在店里斗起了地主,一玩起来就玩得得意忘形,忘乎所以了,完全忽略了楼上独自睡觉的嘉韵。
兴许是睡醒之后的嘉韵看不到大人就自己从床上爬了起来,小小的人儿在楼梯处看到高高的梯步当然不知害怕为何物,便沿着楼梯一步一步地往下爬。
小李发现的时候,嘉韵已经快要爬完整个楼梯。小小地身子只着秋衣秋裤,浑身冻得冰凉。当然,晚上就感冒发烧了。
秋萍喉头一紧,心里好一阵疼,眼泪夺眶而出。可怜的嘉韵,才两岁多一点,这么冷的天,就遭受这样的苦难。
“冯蛭,你个死混蛋!”秋萍气急,忍不住爆了粗口。
“萍姐,别动气,小心气坏了身子,家里的一切还得靠你呐!小孩子头疼脑热什么的,打打点滴就好了。”小李好心地劝慰。
唉!唉!!秋萍连连叹气。
她马上赶到女儿输液的诊所,只见小嘉韵转动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那儿,冯蛭则优哉游哉地坐在远处的椅子上,聚精会神地低头玩手机。
看着这一幕,秋萍气不打一处来,她走过去一把夺过冯蛭手里的手机:
“有你这么当爸爸的吗?”
“你还好意思了,一走就是两三天,就为了去见一个已经毫无意义的死人,把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扔给我,你凭什么教训我!”冯蛭恼怒地回击。
反正冯蛭就有这个本事,打倒一耙,颠倒是非,把他那一套混蛋逻辑表现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当然了,他也总能把自己从一个一个事件中开脱出来,摘除得一干二净的。
“冯蛭,你还有没有一点男人的担当了?”秋萍坐在床沿,把女儿搂在怀中:“算了,这是诊所,懒得跟你吵,你走吧,省得在这儿碍眼!”
冯蛭气呼呼地甩甩手,拂袖而去。
秋萍盯着那个叫做“丈夫”的男人的背影,一行憋屈的泪水滴落在女儿滚烫的面颊上!
一个月以后,秋萍妈终于出院了。
虽然较之其它同类病人,秋萍妈还算恢复得不错,可终归是经过一番疾病的摧残。生病后的秋萍妈与之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行动迟缓,言语含糊,思维混沌。
恰在那时,秋萍哥嫂的婚姻也宣告了终结。秋萍嫂子离去的同时也把年幼的侄子扔在了家里。
这所有的情况都表明秋萍娘家已不能再帮着秋萍照看嘉韵了。且美容院的生意恐怕也再难有起色。
看来,势必还是要转出美容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