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扫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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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的生活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新社会要在政治、经济、文化……各方面持续更快更好的发展离不开全民的参入。人民群众是历史的缔造者和推动者，人民只有人民才是推动历史发展的最强音。要发动群众，唤醒群众就得先让广大群众学习文化开始。
　　
　　学习文化就得从认识汉字开始。于是村里办起了学校、夜校和识字班，根据上级要求全民扫盲。
　　苗青和胜利被选做老师。白天主要教小学生识字、读书、算数，偶尔教大龄女青年识字。晚上组织妇女们上夜校，主要是识字。苗青教语文，胜利教数学。她们都很卖力也很认真。
　　红旗和他的小伙伴们已开始上学了。大人们也不必整天为孩子们漫坡玩耍犯愁了。没有石板就去捡一块青瓦片，没有粉笔就去捡一块白化石；新发的书是他最爱的宝贝，一开始用旧报纸包着生怕弄脏了，回家写作业前还得先洗洗小手。后来看到高年级的同学有背书包的，他就回家哭着喊着要书包。奶奶只好用碎花布缝制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花书包，他从此可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地上学了。
　　上学的第一堂课学了第一个字就是“毛主席万岁”的“毛”，第一句话就是毛主席语录，“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当问什么是阶级斗争的时候，有人说就是穷人打地主。红旗的爷爷是地主，于是小伙伴们就不再跟红旗一块玩了。他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打击，回家就闷闷不乐，有意识地躲着自己的奶奶。
　　这天头午上第一节课结束的课间，红旗刚出教室门口，就见迎面来了个比他个矮的同学跃进，朝他怒气冲冲的用握紧了的小拳头打来，还没来得及躲闪拳头已落到了鼻子上。他顿觉眼冒金星，鼻子酸痛，用手一抹，鼻子流出的血沾满了稚嫩的小手。他就“哇哇”地大哭起来。
　　苗青闻声赶来，忙把他领到办公室，用水洗净，拿粉笔插到鼻孔里，暂时止住了鼻血。
　　苗青叫来打人的跃进问为什么打他。跃进理直气壮的大声说：“他是地主的孩子，就该打！你不该护着他。”苗青哭笑不得。
　　“你才是地主的孩子来。”红旗争辩。
　　胜利在一边呵斥：“跃进，你现在的任务是学习识字，认字。不能随便打人。再说他爹早就不是地主了，跟你爹一样是贫农啊。”
　　“可我们要讲阶级斗争，到那里去打地主呀？”跃进天真地问。
　　胜利和苗青不知如何向小孩子做解释。只是嘱咐以后再不能随便打人了。
　　
　　哎呀，这是一个怎样的年代啊？阶级斗争这么深邃严肃的政治问题怎么能让小孩子懂呢？这个纯洁的年龄阶段应该学习什么知识更好呢？也许后人会有更好的教育方式吧？
　　2
　　经过几个月的夜校学习，村里的大姑娘们都学会了识字认字。虽说认不太多，可也不算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了。要知道这时候“文盲”可是很难听的一个词了。
　　由于识字班里多是未婚的女青年参加，日子久了，大家都叫这些扎着大辫子的女青年们为“识字班”。
　　“识字班”们晚上学习，白天照样同男劳力一起下地干活。这时候几千年的封建传统被彻底改变了。
　　但由于农村里家长们落后的老思想，都认为女孩长大了要嫁人家，只会做点针线活，家务活就行了，识不识字无所谓，女孩读书是没有用处的。所以“识字班”们都是错过了上学年龄的女青年，加上白天参加了一天的生产劳动，体力上、精力上都不足，所以学起字来就格外困难，不是打盹就是分神，要么听不进去，要么就是记不住。弄得苗青和胜利两个年轻老师苦笑不得，她们只得耐着性子，慢慢引导，反复演练。
　　当她们讲到写字要像做人一样，关键掌握横平竖直，方方正正，规规矩矩的时候，大家似乎明白了一点道理。该说话的也不说了，该纳鞋底的也停下来了，都在规规矩矩的认真听起来。
　　为了调动“识字班”们的积极性，苗青想出来一个好主意：她让每个人都要首先学会写好自己的学名名字，也叫“大号”。这样一来大家都提起精气神来了。因为在她们看来自己有个名字叫着就很知足了，自己的母亲、奶奶们还连个名字都没有呢，现在还能自己写名字，当然是值得炫耀和深感幸福的事了。于是就跟着一笔一划的在青石板上写起来，她们边写边念，逐渐对学习写字就有了浓厚的兴趣。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了。当苗青发现“识字班”们都会写自己名字后，就开始照着书本演练了。
　　她在黑板上一笔一划的写好后，回过头来面对大家，在空中用手指头比划着每一个笔画，让同学们跟着在自己的桌前也用手指比划着。她们边用手指比划边大声的跟着诵读。那洪亮清脆的声音顿时充满了整个教室，又飘散到外边的田野。那一起比划的手指在空中整齐划一，简直像大型舞蹈一样壮观。
　　从此，村上原来不愿读夜校的大龄女子也陆续参入到主动学习的“识字班”行列里来了。后来，所有参加学习的女子都通过识字认字找到了自信和乐趣。有的竟然成了村里各种活动的积极分子，有的还成了活泼大方的业余文艺演员呢！
　　3
　　在识字班里还有姓花的姊妹三个，父亲花富贵是个老实巴交的庄户人，种地是一把好手，可就是脾气倔。家里又没有男孩，心里老是憋屈。
　　别人家的女孩子都去夜校识字学习去了，自己三个女儿都也错过了读书年龄，本来不打算去了，可孩子们都嚷嚷着要去，他就只能答应下来。
　　学堂里老师教了好多日子才发现她们姊妹三个竟然没有自己的名字。于是苗青就跟胜利商量着起名了。
　　胜利读书多，红楼梦里有个花袭人，是“花气袭人”的意境。还有贾家四小姐分别叫元春、迎春、探春和惜春。这一联想，索性干脆给姊妹三个起名花迎春，花惜春，和花恋春吧。花在春天开放，自然喜欢春天，当然就依恋和珍惜春天了。姊妹三个一听高兴地拍起手来，于是很快就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自此她们就真的像是开在春天里的三多花：奔放，靓丽，热情。
　　迎春最大，今年有十六岁年纪，已经发育成丰满的大姑娘了，两个妹妹一个比一个小三岁，学起字来都很快。苗青一看都是上学的好苗子，可惜姐姐们已经错过了上学的年龄了，就建议最小的恋春到白天的课堂里去上学。
　　这天她和胜利来到了花家做富贵的工作。富贵媳妇见老师登门拜访心里自然高兴，忙着又让座又让水。富贵听说让孩子上学就满脸的不高兴。他在想：女孩子早晚要嫁人生娃，出工破日的上学有什么用处啊。家里人口多，自己父母也年纪大了，总得有人到队里挣工分吃饭啊。于是就坚决不同意。闹得老师也没办法，只得悻悻的回去了。
　　恋春这孩子好像也随父亲的倔脾气。她上了几天夜校就对上学有了浓厚的兴趣。回到家里就缠着妈妈要和小伙伴们一起白天上学，可富贵就是不同意。谁承想孩子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
　　恋春虽小，可脾气倔、胆子大。她从早上出去就沿着村后那条用土打起来的大水渠往上走，一直走到东边潍河岸上的廊道井扬水站的最高处。
　　她向四周望着，远处的麦苗一片片黄灿灿的非常开阔。天边那片白云在蓝天下自由的飘荡，那云一会儿像个小白兔，一会儿又变成个大公鸡的样子。那自由自在的变换真叫人无限向往啊……看着看着就打起盹来，干脆躺在干涸了的水渠沟里暖洋洋的睡着了。
　　中午吃饭时少了个孩子的富贵却着了急。富贵媳妇一边埋怨当爹的老封建一边快找邻居们帮忙找孩子。
　　太阳光暖暖的晒在恋春身上。她躺在高高的土沟里无忧无虑的做着香甜的梦，梦见自己在天上飞，身子轻飘飘的，变化为公鸡和兔子的棉絮一样的白云在身边飘荡……
　　“恋春……恋春……”一声声清脆悠扬的喊叫声打破了她的美梦，那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有尖脆的，有粗犷的，有沉闷的，甚至还有着哀嚎和哭泣……
　　她慢慢睁开朦胧的双眼，阳光变换成七种奇特的色彩透过那长长的睫毛射进她眯起来的细长眼缝。侧过头去看看有些痒痒的左手腕，只见有条硕大的蛤蟆正张着前爪往她胳膊上爬动，那赖皮蛤蟆试图用力的攀越这柔软而温暖的凸起。恋春无所畏惧地静静地看着，心里想着连这赖皮蛤蟆也不惧危险有着自己的行动和自由……
　　“恋春……恋春……”
　　呼喊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切。似乎离自己更近了。她看一眼从她胳膊上爬过去的那条蛤蟆慢悠悠的远去了。自己抬起手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站了起来。
　　她站在高处向远处遥望又低头朝着低处的呼叫声俯视着。她看到了二叔家的小哥哥抬头看见了她向她奋力地跑来；还有二婶子把双手捧起来放在嘴巴上朝着天空拖着长音高声喊叫着；自己的妈妈手里拿着跟杨树枝条在渠沟边的灌木丛中焦急的巴拉……
　　她却一刹那间感觉自己像个孤胆英雄面对着一群急不可耐的人群充满着无比兴奋的自豪感。
　　待小哥哥牵着她小手走下来时，慢慢地她看清了母亲焦急的神情和脸上的泪痕，顿时心里产生了无限愧疚。
　　低着头回家的路上她想到了愤怒的父亲会暴跳如雷地大发脾气，甚至会因为自己的执拗出走迁怒于母亲，和母亲大声地吵架。幼小的心里又蒙上了一层胆怯的阴影。
　　回到家里，奇怪的是平日里暴躁严厉的父亲竟然只是斜着眼瞅了她一下就独自进屋休息去了。第二天，妈妈就给她穿了件姐姐倒下来的干净衣服，着意把她熟悉打扮一番，心平气和地送她上学去了。
　　这一上就是十几年，终于培养出全村第一个大学生来。这次的出走抗争也为她自己改写了人生命运啊。
　　4
　　扫盲几乎运动式的全民参入。这天中午红旗根据学校老师的布置回家看到小霞在锅门前烧火做饭。锅底下的火苗缓缓的冒了出来，从锅门前慢慢向上升腾着，火头由大变小直至成为乌黑的烟雾笼罩着锅台，将锅门前燎烤的像黑板一样墨黑。
　　红旗说：“娘啊，今天老师布置了一个特殊作业。你猜是什么呀？”他一脸神秘而且得意的样子。
　　“说说看。有什么好消息要娘知道吗？”
　　“娘可得听我的！”
　　“好啊，看把你高兴地……”
　　“作业就是从今天开始我每天必须教会你五个汉字”
　　“哎呀，娘都什么年纪了还能学认字啊？再说学会了也没用啊！你还是自己学吧。”
　　当娘的不在乎的样子。
　　这可把红旗急坏了：“不行，老师说了这是作业，不但要教会娘认字还得教会写字。过几天老师还要检查作业呢。”
　　“你就说教了呗，他怎么检查啊。”娘还是满不在乎。
　　“老师要挨家挨户过来考你们的，考不好就是我们没当好老师。”红旗认真执着的样子。脸红红的。
　　在儿子的一再坚持下她终于答应了跟着学。
　　她们首先从“毛主席万岁”开始学起。红旗用硬草棒在黑色的锅门前写起来。每天五个字坚持学了下去……
　　没多久像小霞这样的妇女也会写自己的名字并且认识几百个字了。偶尔还可以看看报纸了解一下新闻呢。
　　这不她从报纸上看到：
　　毛主席说：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男同志能办到的事情女同志也能办得到。
　　还说：妇女能顶半边天！
　　这些新鲜而响亮的提法深深地激发了那个崭新时代像小霞这样的妇女们的学习和工作热情。也大大提高了家庭妇女和“识字班”们的社会地位和家庭地位。
　　这是中国这个有着两千年封建历史的国家开天辟地以来巨大的社会进步。
　　文化对每个人的人生都有不可估量的影响。我们多么渴望有先进的文化灌输到每个人的心灵深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