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问罪（3）

　　光明镇教办室和冰玉中学仅有一墙之隔。
　　教办室大楼有三层，共三十多套房间，因用途有别，规模大小不同。房间门口的左上方都有一个名牌，标示着房间的主人和用途，什么主任办公室、副主任办公室、书记办公室、工会主席办公室、主会计室、副会计室、教研室主任办公室、副主任办公室、教研室和会议室等。现有工作人员二十八名，其中教办室主任一名，副主任四名，主任办公室设正主任一名，副主任二名，正副会计二名，教研室主任一名，副主任一名，教研员十六名。除此之外，教办室还把学校中教学能力差的和教办室领导走得近的教师提拔到教办室，成立教育服务公司，直接对教办室主任负责，说白了，教育服务公司就是教办室主任自己的盈利公司，其全部的收入均有教办室主任独家掌握。
　　教办室可谓机构庞大，人员臃肿。虽然最近几年，最高层三令五申，精简机构，可机构越精简越庞大，好多教师为了脱离教育第一线，钻窟窿打洞也要挤进教办室这个安乐窝。当然教办室的二十多位“领导”大都是有背景的，十有八九是各级各类领导打的招呼，县教育局局长书记打招呼进来的领导就有四五个，教办室人数还会随着领导们的私情膨胀而无限地膨胀。进入教办室的教师不少是在学校的骨干教师，有些是在原单位挑起大梁而不可或缺的人才，当然也有像吴格这样一无是处的水货。
　　进了教办室就等于乌鸦变凤凰，丑小鸭变成白天鹅，泥鳅变蛟龙，野草变成灵芝，因此进办室成了不少教师时时刻刻的梦想。因此人心浮动，工作应付，做一天和尚的大有人在。只要到了教办室就可以坐享其成，就能摆脱终日劳碌的苦命，就可以成为领导，哪怕你不是领导，只要进了教办室，就可以以领导的身份自足。不管到辖区内哪所学校，大家都会把你当成领导捧在手里，顶在头上，好烟好酒好菜招待，临走的时候，还有好烟好酒相送。
　　光明镇教办室管辖着全乡三十五所中小学学校（其中三十二所小学，二所初中），辖下教师五百多名（含不少小学临时聘用的教师），学生三万多名。师生比例近乎一比六十，属于教师严重缺编的地方，不少学校为了能开齐主要学科，还需要临时聘请代课教师。
　　大家私下里议论，按照现在学校的师生比例，光教办室的领导们就可以办一所近两千名学生就读的小学了，国家却要负担这么多的钱财养活着一群饭桶，可悲啊！可悲！
　　现在还有一个令所有老师心灰意冷的地方，就是教师借调问题，它就像一条无形的锁链紧紧地拴在光明镇教育事业的身上，就像一个男人戴着镣铐跳舞，显得滑稽而悲壮。
　　最近几年，不少教师因为多种原因，纷纷向着城市里流动，可是他们的人事和工资关系都在光明教办室，要想直接调到城里比登天还难。因此好多教师托关系走后门请客送礼，来个曲线调动——借调。不少教师的托关系能托到县政府或教育局，领导们出于私心，一个电话，借调走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地方上哪个敢说个“不”字。这些教师站着地方的编制，人在其他地方工作。光冰玉中学就有十多个借调走的教师，虽说冰玉中学在编教师充足，但实际工作的却比在编教师少了十多位，使得学校教师也严重缺编。
　　十年之前，整个光明镇学生数和现在差不多，教师数（含民办教师）也和现在差不多，那时地方管理教育的机构不叫教办室，而叫做教育组。那时光明镇教育组只有四个人，一个教育组组长，一个副组长，一个办事员，还有一个会计。当时工作虽千头万绪，却是井井有条，欣欣向荣，日新月异。教师大都崇尚兢兢业业，无私奉献，无怨无悔。清廉奉献成为教师们津津乐道的座右铭。而现在教育组都改头换面，叫做教办室了，教办室的房子多了，领导多了，聚敛的钱财多了，吃喝的花销多了，人事关系复杂了，但是人浮于事，龙多四靠，拉帮结派，相互掣肘，效率低下。
　　教办室差不多已成为领导关系户的福利社和养老院。
　　现在的教办室主要负责传达个上级的文件精神，督导检查教育工作的开展情况，当然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负责为全乡所有的学校订购教科书、教辅资料，也订购全镇学生所用的全部学习用品，什么钢笔、墨水、不同规格的本子等等。
　　另外服务公司不止为教师采购一应的教学用品，也兼包代购教师常年所需生活用品，这其中包括牙膏、牙刷、毛巾、洗衣粉、茶杯、茶瓶、护肤霜、洗面奶、卫生纸，还有女人的卫生巾。虽然价格远远都高于市场零售的价格，都是教办室直接从学校应得到的办公经费上切除，教师们能得到实惠，也无不欢欣鼓舞，大赞教办室领导英明。可以说教办室领导想教师之所想，急教师之所急，竭尽其力地为教师服务，可谓劳苦功高了。大家心里明白，就算教办室不想着法儿赚这笔钱，教师也得不到一分一毫。
　　再穷不能穷领导，再富不能富教师！
　　现在教办室的办公水准越来越高了，率先实现了现代化办公的理想，主要领导办公室基本上都有一台专用电脑，也有的房间安装了空调，领导们更是足不出户，天天上网享受网络资源带来的新奇和刺激。他们足不出户，好像就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了。
　　内情的人都明白教办室的常规工作，就是开会，品茶看报，上网娱乐，聊天消遣，经常地到饭馆或下属学校大吃狂喝，享受生活。
　　上午十点多钟，妤暄、郑洁和邓大嫂气势汹汹地来到了教办室了，可是却扑了个空。
　　谭主任和其他领导都不在，办公室里有几个人，没有一个当家的。有人告诉她们，谭主任和几位领导早就离开了，因为上午没有什么事儿，他们外出办事了，至于什么时间回来，不知道。
　　其实谭主任和其他几位主任包括吴格在内，吃过早晨饭就到教办室里,有的学习五十四号文件，有的上网娱乐，有的在一起喝茶侃大山，有的读书看报……他们正玩得起兴，谭主任突然接到了冰玉中学高校长打来的电话，告诉他，陈梓姗的妈妈带着两个女人到学校找过他了，为的是吴格到教办室的事儿。他提醒谭主任早谋对策，以免到时间措手不及。
　　挂了电话，谭主任就告诉了熊主任、马主任、金主任、林主任和吴格，陈梓姗的妈妈可能要到教办室找麻烦。他们不是怕陈梓姗的妈妈，而是不想和女人打嘴仗！
　　谭主任对吴格十分不满，当时就没有好气地责怪吴格给大家惹来这样的烦恼。其他几位主任对吴格也有意见，只不过大家不好意思当着谭主任的面说出来，可是那眼神中除了不满还是不满，吴格不傻，岂能看不出来？
　　吴格当时就傻眼了，心中嘀咕，这件事怎么还没有完结啊？她到底想要怎么样啊？难道还能把他给吃了不成？吴格看着谭主任脸罩寒色，惴惴不安地问道：“谭主任，咱们怎么办？”
　　谭主任说道：“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先躲一躲吧！能拖就拖！”
　　熊主任说道：“我看躲不是办法，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总是要面对的吧！”
　　谭主任横了熊主任一眼，说道：“躲不过也得躲！要么你们顶着，我先撤了！我见到胡搅蛮缠的女人就头大，再者好男不和女斗！”
　　熊主任说道：“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思想要统一，行动要一致，我们坚决拥护谭主任的英明决策，听从指挥，集体大撤退！”
　　谭主任白了熊主任和吴格一眼。熊主任向吴格事了个眼色，吴格楞了一下，说道：“祸是我惹的，让各位领导陪着受累难看，今天上午我做东，到人间大酒店再给大家赔不是了！”
　　“也好！不过大家要分头行动，以免人多招风！让她们逮着风声！”谭主任环视了大家一圈，说道，“吴主任先到酒店安排吧！”
　　妤暄他们在教办室没有见到谭主任，可她们不愿意离开。邓大嫂不管人家愿不愿意，直接到办公室内搬出几把椅子，放到谭主任办公室门口，招呼着她们几个坐下来：“我们在这里坐等！今天咱们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我就不信他们就不回来了！”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难不成他们还钻了老鼠洞里了吗？”郑洁气急败坏地说道。
　　妤暄点点头，顺从地坐在椅子上。谁也不再说话，大家顶着楼梯子口，盼望着谭主任能突然出现。一直等到冰玉中学放午学，也没有见到谭主任回来。教办室的工作人员要下班了。看着妤暄她们坐着的椅子，工作人员说道：“你们回家吧，领导们上午是不会回来的，都到县城开会了！”
　　“县城开会就不回来吗？见不到他们，就绝不回家！”邓大嫂说道。
　　工作人员说道：“可是我们得下班啊！”
　　邓大嫂没有见到教办室领导，心中有气，冷笑了一声：“我们不让你们下班吗？下班，碍我们屁事！”
　　工作人员说道：“没啊！可这椅子你们还坐着呢！”
　　邓大嫂冷冷地说道：“这椅子我们坐了！你们的大领导都跑了，还要这椅子干嘛啊？该走就走，不走就在这呆着！”
　　那位工作人员性子太粗燥了，气急败坏地说道：“我们领导到教育局开会了，怎么叫跑了？你说话怎么这样难听啊？我们的椅子，连要回的权利也没有了！你们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
　　“这还是好听的呢！我们没文化，说话就这味儿，爱听不听！”本来有气没地方出的郑洁看着这位工作人员的嘴脸，气愤地说道。
　　“狗仗人势！——你他妈的欺负我们没文化啊！你给老娘解释解释啥叫个‘太把自己当回事儿’？”邓大嫂从椅子跳起来。
　　“妇道人家，怎么这么粗鲁啊！这是教办室，不是放牛场！”那位工作人员理直气壮地训斥她们。
　　“妇道人家咋了，你娘不是妇道人家啊？还轮不到你来指责老娘吧！教办室咋啦，呆在教办室里不干人事儿，还不如野外畜生呢！”邓大嫂骂道。
　　“你骂谁是畜生啊？”那位找事儿的工作人员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望着她们。
　　“谁是畜生谁明白！你是吗？”郑洁帮腔道。
　　“你们这群……”那位工作人员恼羞成怒，正要破大骂。
　　邓大嫂和郑洁已经蹦到了他的跟前，两个女人一同指着他的脸：“你骂个试一试，我非把你的嘴掰烂不可！”
　　那位工作人员气得横眉倒竖，却再也骂不出来了。他还真怕这些女人会真掰烂他的嘴呢。
　　其他工作人员看到大家话不投机，要弄僵，忙问道：“我们还不知道你们找谭主任啥事儿呢？”
　　“为了吴格的事儿！”
　　邓大嫂正要把吴格诬陷妤暄和张青铜的事儿说出来，妤暄急忙拦阻她：“大嫂……”
　　不等妤暄说下去，邓大嫂就明白了她的心里，对妤暄说道：“妤暄，怕啥啊！你和张青铜老师本来就是清清白白的，都是吴格做的孽，怕个啥啊！咱们和他们说说，也让他们认清他们的那个狗屁吴副主任是个啥样的货色！”
　　工作人员一听到这几个女人找谭主任是与吴格造谣诬陷的事儿有关，赶紧关上门回家了，就连刚才讨要椅子的那位，椅子也不要了，关门溜之大吉。他是谭主任安排进教办室的，他要尽快把这里的事儿告诉谭主任，以免谭主任不明就里，回来遇到了这几个蛮不讲理的女人。
　　大家明白这次的事儿肯定是吴格被提拔惹的祸。提拔吴格是谭主任一人所为，现在风言风语地传说谭主任是吴格的表爷，但大家相信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猫腻。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谭主任要是没有捞到好处，他绝对绝地不会在这个时候提拔吴格的。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的惹得事儿自己买单。因此谁也不愿意趟这个浑水，听到了事儿的缘由，谁也不是傻逼，哪还有不脚底板抹油逃之夭夭之理吗？谁愿意替别人触霉头啊？
　　当然要是谭主任在场，大家绝对不会也不敢冷眼相看的，眼皮子活，才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嘛！
　　于是整座办公大楼内，只有她们三位了，倒显得冷冷清清，十分的空旷。
　　“大嫂，刚才我们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妤暄问道。
　　“啥叫过分？对付这样的人，一点也不过分！看看他们那种眼高于顶的熊样，看着就来气，难道还要和他们和和气气的吗？”邓大嫂说道。
　　“邓大嫂说得对！你要是客气，他们就以为我们可欺负呢！”郑洁也帮着邓大嫂说道。
　　大家一时再次陷入可怕的沉默。
　　过了一会，妤暄突然说道:“邓大嫂，我们这样等也不是办法啊！人家知道我们在这儿，还敢回来吗？”
　　“不这样等咋办啊？”邓大嫂望着妤暄说道，“再者说你婆婆在家照看着亮亮吗？还担心啥啊？”
　　“我是怕啥谭主任知道我们在这儿不敢回来！”妤暄说。
　　郑洁也说道：“谭主任跑得比兔子还快，我就怀疑是不是高校长走了消息！”
　　邓大嫂说道：“这也说不定！他们要是明知道我们会在这里等他，还会回来吗？当然不会，都精的像千年的狐狸似的！”
　　妤暄说道：“大嫂，我们还是先回吧，瞅着机会再来！反正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的！”
　　邓大嫂和郑洁说道：“也行！走，回家！吃饱喝足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