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王雾

　　看着他出去后，我便一个人从球场那边的后门走出了总公司。纸品厂的工友来吃中饭的人很少，因为人处在中班时都懒，不想起床甘愿饿着，夜班的正在睡呢！路上很冷清没几个人。天气早就热了起来，阳光这时在天空，将它的炽热从上压下来，也将影子压在脚周围。江上的船倒是不少，一艘一艘的鸣着笛往上或向下驰去。路边的一个小码头旁，一艘运沙船正在卸沙。一条传送带从船上远远地伸过来，不停地将沙粒喷下，落在码头旁边的沙场里。远远地，纸品厂瓦楞机嘶叫与锅炉放气的声音传来。一条江岸过后，芭蕉林在风里拂动。
　　走回厂里，旁边工地上的打桩声，一声紧接一声伴奏着宿舍里、几处轻与重的鼾声。那个中年工友的床头，收音机里轻声放着慵懒的歌曲。风在门外走过，阳台走道上晾的衣服“哗哗”地响。
　　我往床上躺去想睡一会，外面的声音却很吵。闭上眼稀里糊涂地想着心事，躺了一会有人开始起床，要上班了。
　　时间过得真快，年后就这么过去几个月了。时间在五月的一个星期日，只因为正好落五一这个节日，竟然就放假了。
　　而我运气好正是中班，放一天也就是一天半假。凌晨二点钟睡，却到五点就醒来。天刚放晓我便早早地出了门，往姐租房的地方走去。开年来因为杂七杂八的事，就一直没有去她们那里玩，也许她们都把我忘了或以为我把她们忘了吧？到了街上，时间太早公交车都还未开动，我便走着去，毕竟走去既能锻炼又能看一方风景。
　　一个半小时后，我来到了姐的门前，房中传来刘成均匀的鼾声，他们还是住这里没搬。我去敲了敲门。可敲了好几下，才传来姐的声音，她用普通话对着外面说：“等一下，我们还没起床。”然后又听她用家乡话在喊刘成起床说，“起来了，查暂住证的来了。”
　　我赶紧出声说：“是我，我是远乡。”
　　好一会儿才听姐说：“是你啊！我马上来开门。吓死我了，我以为查暂住证的来了。”然后却又听刘成说：“不用我起床了，我还想睡。”
　　门开了，我走了进去，姐依然睡眼惺松的样子，她一看见我就说：“你怎么这段时间都不来？”
　　“我事多，年初工作也忙！”
　　“哦，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怎么会，我只是发生了一些事？”
　　姐脸露八卦的神情问道：“关于爱情？”
　　我点了点头后去凳子上坐了下来，刘成可能听我不说话，就当我是默认了，从被窝里将头伸了出来问：“有女朋友了？”
　　“有过！”
　　“为什么呢？嫌你丑么？”
　　姐在一旁没好气的说：“你才丑，弟比你帅一百倍。”
　　我笑了一下，跟着姐的话非常谦虚地说：“那哪有？两倍还差不多。”
　　刘成笑道：“还真喘上了，我丑吗？不过是帅得不够明显而已。”
　　姐笑着说：“一直学了这句话没地方用，现在终于用上了，了了你的心愿了。”
　　刘成不说话了，将头钻被窝里，咕噜了一句：“老揭人家底，文艺一下也不行。”
　　“这叫文艺吗？这是俗。”姐鄙视地呛道，然后回头对我说，“我们等会要出去玩，她们等会就会过来。”说完靠床头拿出一件未织完的毛衣织起来。
　　我也靠在墙上假寐。其间姐也会突然问几句，我也就闭着眼回答。时间就这么流着。九点到了，刘成已经起床，在他去洗漱的当儿，阿珊与阿芙她俩出现在门边。她俩一见我感到很诧异，阿芙说：“稀客！”
　　“我最多算稀饭！”我看着精心装扮的她俩回答道。
　　她俩便笑笑，然后阿珊问道：“还以为你回家了，你现在还在原来的厂么？”
　　我回答说：“是的，只是太忙，没空过来。”
　　阿珊笑笑说：“忙啥？你上班才八个小时，有什么忙的，不会是拍拖了吧？”
　　我点了点头说：“嗯，只是没成功！”
　　阿芙在一旁插道：“那好呀，不是又可以来玩了么！”
　　我连忙点头：“是的！是的。”
　　姐在一旁笑得出了声，忍不住说：“阿芙！人家是失恋了嘞！”
　　我忙说：“这没什么，不是失恋，都还没恋说什么失哟！只是身边有一个姑娘飘过。”
　　阿珊“嘿嘿”一笑说：“是不是还被飘过的风迷了眼。”
　　我摇摇头：“没有，飘过时既没有风也没有雨，静静地转身就飘远了。”院门外却又传来说话声，是阿英与细妹仔来了。姐出去与她俩打招呼，然后陪着她俩进来，同样的诧异换了主角又上演了一遍。最后就是一群人商量怎么过好今天的节日。
　　我很欣赏她们认真的态度，商量了半个小时得了个每次都一样的方案——逛街走一圈。她们分歧只是在出了街后是往左走还是往右，最后又艰难讨论了一下，得了个结论随便。我不由地为她们如此认真的生活方式表示“认同”与“感慨”！
　　吃过早饭，曾经的一天重演，我百无聊奈的跟着。失去了目的，陪美女逛街也成了一种负担。好不容易回到了出租房，我倒头便睡，心想：“先躺一下再说。”她们依然热情不减。都回来了，还在努力地回忆今天遇到的可能开心的事。她们一边说着话，一边做着晚饭，不大一会就做好了。
　　吃过饭天还未黑，我向她们告别，姐问道：“你不是明天上中班吗？”
　　“是呀，我明天上中班。”
　　“那明天早上过去呗！”
　　我摇了摇头：“今天晚上有点小事，我想去办了。而且现在走，很凉快。”
　　“随你，路上小心一点。”
　　阿芙在一旁插话说：“你明天去不行么？今晚陪我们玩呗。”
　　我笑笑说：“有事，要不陪你们逛街看夜景。”说完又冲刘成与阿英她们打了一个招呼，便往外走去。我其实是不想与她们挤在这里，挤着应该很不舒服。
　　黄昏未到，路上行人匆匆，我也加入了他们，一起往各自要去的地方奔行。
　　出了市区夕阳便来了，在走过的江上，映出一条红红的光带。到了大桥的另一头后，路灯就在那一瞬亮了起来，沿着公路亮去远方。
　　前边的十字路口，却正有治安在查证件，我也懒得理了，朝着他们走去。他们却也不理我，让我过去了。半小时后，回到了总公司门口。
　　进去玩了一会，球场上也没有什么人，大部分都出外玩去了。觉得没劲便出来，还是回去睡觉吧！
　　早上起来，因为昨天睡得早又清静，起来就很早。出了厂门，江面的远处还有很多远影，天空也还带有一点青色。我默默地在江堤上走着，一股股清凉的风吹过我的脸，不由地开始细想自己接下来的行程。
　　不知道刘梅现在怎么样了，我知道想找到她很难。想想自己完全可以在后街那里留下一个地址，不过现在应该没用了，因为那里的人都已经换得差不多了。本来也还想去后街碰碰运气，但我想我并不是运气的宠儿就算了。
　　想想找她已经成了一件不太现实的事情，只能这样走一步算一步了！忽然想起从前的理想，静下心来写写小说或者做一份事业，不过做事业怎样开始呢？
　　默默地在江堤走着，刚走在总公司球场后面，却从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老乡，过来帮帮忙。”循声看去，却是那个王雾，他正在球场旁边的转角处，对我张望。我走过去十米就到了那个墙脚，然后他从铁栅栏的孔里递了十元钱出来，说：“帮我买五瓶豆奶，瓶装的那种。”
　　我接过钱说：“这要到那边小店才有，你可要等好几分钟，马蹄爽这旁边小店就有？”
　　他点点头说：“没事，我在这等，谁叫人家只要豆奶呢！”我接过钱走上堤，沿堤上公路往小店走去。在二百米处的小店买了回来，他依然还等在那里。我将豆奶与剩下的钱递给他，他却取了一瓶递回给我说：“这瓶是你的，我走了，出来时间长了不好！”说完就往里面走去，都没有给我一点推脱的时间。
　　拿着那瓶豆奶边走边喝，不觉地就到了那座桥。走上桥看着来与去的江水，心里依然不知何去何从。一口将豆奶喝完，想想何苦让自己纠结，不如放下好好看看眼前的江景。可看那江水来处与那江水去处，一处是天边，另一处还是天边，江两边也全是异乡的村庄与高楼。不觉兴味索然，转身便往总公司走去。
　　到了总公司门口，离中午吃饭还早，便一个人在栏杆上坐了下来。那些请假拍拖的少男少女从眼前走过，又从眼前走回，让我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羡慕。对面的录像厅白天也是开放的，毕竟这个工业区人也不少，总会有一些人出来渡过他们难得悠闲的一天。
　　坐了一会，终于到了吃饭的时候，看总公司的人还未下班，便先走进去。当吃到一半时就有下班的工人们冲了进来。
　　一会吃过饭出来回厂去了。
　　时间就这么悠悠，中班结束，悲催的夜班从今晚开始。由于没有放假，我们中班就在下午七点半去接早班，今晚的夜班便放假，依然的像前次一样。
　　下午的晚餐就要自己去总公司吃了，中午觉睡到五点起来，一个人往总公司走去。杨正海与李泽泽这一段时间可能情况良好，很少来叫我一起。这说明什么呢？其实就说明了，我能得到清净。
　　到了总公司吃过饭从饭堂出来，准备出公司大门去栏杆上坐一下再回去上班。刚走出食堂门口两步，却意外看见王雾从男工宿舍楼走出来。他也看到了我便冲我摇了一下手，示意我等他。我停了下来，在他走近时我给了他一个微笑，然后问道：“老乡，有事吗？”
　　他“哈哈”豪爽一笑说：“有什么事？玩呗。”说完拍拍我的肩，让我与他一起朝前走去，到了生活区门口那里，他掏出来一把钥匙说：“我晚上还要在这里加班呢。”
　　我不由一愣问道：“你晚上在这里加班干嘛？”
　　他指指一扇门说：“守这里面的电话呀。”说完便见他将那扇门打开，原来这里是电话室。
　　走了进去，只见里面大约十个平方，中间摆着一张普通的长桌，上面放着一部电话机。桌旁边放着一把椅子，椅背靠着墙，他过去往椅子上一坐说：“你也坐，凳子在那。”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我走进去的左后方，放着几根高凳子。我取下来一根刚放下，门外却一下子涌进来好几个姑娘。她们一进来就将厂牌往王雾的身前一放，眼就盯着他。王雾无奈地看我一眼说：“我们应该先在外面聊一下的！”
　　我笑笑说：“你忙吧，实际上我马上就要去上班了！我是上夜班，今天上得早七点半。”
　　他点点头说：“哦，那没事，明天来玩，我每晚都在这里。”说完低下头拿起一个厂牌，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簿子登记，然后问电话号码，然后开始拨打。一会打通后递给那个姑娘，然后开始计时。我看他忙了便走了出来往纸品厂走去，江堤上，夜开始到来。
　　一个悲催的夜在黎明来时结束，昏昏沉沉走回宿舍，倒下醒来已是下午四点。艰难地在五点起了床，又重复吃饭的程序。
　　从食堂出来后，果然王雾又在那个小屋子里忙碌。我进去与他打了一个招呼便站在一旁看他工作。他的桌子前面已经排了七个姑娘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帮一个人拨通了电话后让我去他身旁，然后跟我聊天。
　　聊了一会才知他还是24手袋车间的生产组长，ZHYI市人，与我们不是很远。我也告诉了他我的名字和家的地址，然后就这样聊着。打完电话的走了几个，却又来了更多，看看房间有点挤不下，我便告辞了出来。刚想去球场锻炼一下，还未走到球场门口，却见到了燕紫、吴芳、阿香与杨正海、李泽泽五个人从球场内走了出来，我想装着没看见静悄悄走过去算了，燕紫却喊了我：“老乡，你去哪里？”
　　我心里叹口气，嘴上却依然高兴异常地说：“这么巧？你们出去玩呀，我去锻炼一下。”说完冲杨正海与李泽泽说，“你们也在呀，是去看电影么？”他俩点了点头。
　　阿香一看说：“不是去逛街么？”
　　李泽泽说：“是逛街。”
　　我说：“你们去呗，我过去了。”说完擦身过去。杨正海却一把抓住我说：“走吧，一起！一个人去打个什么球，有什么好打的嘛！”
　　我说：“打篮球。”他们笑了一下。燕紫说：“走嘞，人多热闹呢！”然后她就带头往外走去，杨正海就将我往外一推。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路线、熟悉的人、不熟悉的组合让我与他们一路无话。街上是陌生的熙熙攘攘的人群。杨正海与李泽泽围绕在三个姑娘周围，我跟在他们身后。就这样在街上转了一阵，没什么玩的。反正他们的醉翁之意不在街，倒也看不出他们的疲惫。往回走时却是沿着那江堤。走过一半江堤路后，前面已经可以看见纸品厂的影子，我终于可以说一句话了：“我们不去这下面的电影院看看电影？这么走我都感觉累。”
　　杨正海说：“对呀，外面又热，不如我们去看电影吧？”除了阿香有点难色，剩下的都答应了。
　　往那路口走去，下到往电影院的方向，我却说：“你们去吧，我今天白天没睡好，想回去睡一下，就不陪你们了。”
　　杨正海有点恼了，说：“是你提的主意，你自己却不去，搞什么名堂的？”
　　我笑笑说：“我不是为你们好嘛，这么早回去干嘛？我是真的打瞌睡，下次陪你们玩。”说完往纸品厂而去。
　　回到宿舍还真的就有些想睡觉，倒床上就迷糊去了，直到李泽泽回来喊我起床上班。
　　第二天下午，我也是早早地就过来吃饭，刚走在总公司门口，却见阿芳在那里站着，见我过去就上来对我说：“姚远乡，你去吃饭呀，先别去我找你有点事行么？”
　　我纳闷了一下说：“什么事？”
　　她说：“你跟我来吧。”说完脸红红地向街上走去。我踟蹰了一下，还是跟过去了。她一路走过街，然后走到堤上公路，我不由奇道：“你有什么事呀？”
　　她回过头来说：“我们去那里坐一下吧。”脸却更加红了，我一下明白过来说：“哦，不用了，我还有事，有事你现在说吧，看我能不能帮你？”
　　她就将袋子提起来说：“我买了好多吃的。”
　　我说：“不用，我不喜欢吃零食。你拿回宿舍慢慢吃就好。”然后看了她一眼装着恍然大悟的神情说，“你不会是想让我来帮你把这些东西吃完吧？你拿回宿舍怕人家笑你么？”
　　她一下不知怎么回答，我就又道：“没关系的，她们不会笑你吃得多的。走吧！回去了。”说完我也不看她的表情，一个人自顾自地往总公司门口而去，心里想：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我不过是长得黑一点，难道你认为你的丑就能配得上我？难道你不知道我们灵魂上的层次，压根不是在一条线上！不过想想问题还不是她太丑！更大的问题是完全小瞧我了嘛！她竟然不知道我早就听说过她的传闻。传说她曾经与一个帅哥拍过拖。后来那个帅哥与她分手，她竟然将她买过的任何吃的玩的都与那个帅哥算账。我想我还是不接触这样的人好，毕竟我没那么好的记忆，到时分手的时候算账吃亏。想到这，不觉心里“哈哈”笑了一下，便不再去想，往食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