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枝花(连载九)
作品名称:攀枝花 作者:啊睿 发布时间:2017-06-12 12:10:52 字数:4130
第四章
1
天刚蒙蒙亮,道泽跟随北京来的五位医疗组同志乘坐郝师傅的解放牌带篷卡车出发了。车子经过毛牛山,行驶至会理白马庙停下来,大家纷纷下车,找了一处相对隐蔽的地方解决完内急,休息几分钟后,又继续赶路。越走越感到热,越走越感到口干舌燥,当汽车行驶至海拔3000米的高山土路上,车篷内尘土弥漫,遇到会车,情况更糟,尘土飞到车篷内久久不能散去,大家不时拉起衣袖捂住鼻子和嘴。避开了会车产生的尘土,刚刚轻松下来,前面又遇上十几辆运输设备的车队。运输设备的车队负重前行,弯多,路窄,速度慢,跟在他们后面费时,还一路吃灰尘,郝师傅想到车上坐的是北京来的专家,为了少吃灰尘,更为了节省时间,硬是加大油门,从十几辆运输设备的车队旁一辆一辆超过去,顿时,汽车就像钻进了烟雾区,尘烟弥漫,遮天蔽日,久久不散……
离攀枝花越近,沿途车辆越多,施工地段也越多。有的路段,从乱石里开出仅能容一辆汽车通过的便道,车子跑在石路上,一路颠簸,车上的人感觉像是坐在搓衣板上,颠得浑身像散了架。有的路段,山坡上的泥土伴着石块成堆地垮下来,刚修好的路基又被埋去一半,几块从山上滚下来的巨石卡在半山腰,对着开过来的车辆虎视眈眈,似乎随时都可能向你俯冲下来,坐在车上,道泽他们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
终于,看到了几百米开外的金沙江,一眼望去,平坦、荒芜,风吹着枯草。道泽想起毛主席那篇著名的诗词《七律.长征》,似乎听见了金沙江的声音,时而舒缓、清脆的,时而湍急、破裂的,时而又重新组合,交集在一起,发出沉闷浑厚之声……
车子顺着凹凸不平的沿山公路,一路蜿蜒爬坡而上,终于,次日中午12点左右,到达了目的地攀枝花。
三月,外面还穿毛衣,攀枝花却骄阳似火。仿佛这里的太阳离人们更近,火红的太阳照到周围一片光秃秃的褐色岩石上,反射出白亮的光,火辣辣的太阳,亮晃晃的光,立刻给初次来到攀枝花的人一个下马威,让你睁不开眼,让你低着头走路,让你对它充满敬畏。
2
医疗组同志到达后,就听取了指挥部的情况介绍,第二天,便分成二个组,深入到受麻风病影响较大的工地与驻地,在了解情况的同时,开展麻风病的宣传与防治。
第三天下午,指挥部召开麻风病宣传与防治的露天大会,考虑到气候炎热,时间定在四点半。指挥部门前的山坡上,来自各分指挥部、铁道兵、基建工程兵、西南局、三线建委等负责卫生的同志及医疗卫生人员和工地职工代表200多人席地而坐,听取医疗组同志关于麻风病防治的知识讲座。道泽站在讲台外一侧,无意间,看到远处的金沙江上有一座吊桥,在阳光映衬下闪闪发光,问旁边工作人员,才知那是刚建成不久的金沙江吊桥,钢结构的,用于两岸交通。
讲座开始。主讲人是医疗组的夏医生,一位精干的中年男士,他站在山坡的露天台阶上,操着一口北京话,简要介绍了医疗组成员情况后,便直奔主题:“我们到达攀枝花后,立即赶往当地卫生院了解情况,并走访了几处工地,当然,也听到了一些传闻,大意是说麻风病病毒会飞,飞到谁的身上谁就会感染,甚至还听到说鸡吃了麻风病人吐的痰,人再吃了这种鸡下的蛋,都会传染上麻风病,真有这么可怕吗?麻风病听起来可怕,那是因为大家对它不了解,加上道听途说、以讹传讹,加剧了人们对这种病的恐慌。这次,我们也到了离攀枝花最近的麻风病收治中心,那里的医生和护士,长期和麻风病人接触,也有养鸡、吃鸡蛋的,直到目前也没有出现被传染的情况。”看到台下听众不住的点头以及“嗡嗡嗡”的议论声,夏医生明白,大家对医疗组充满信任与期待,他继续讲解道:“麻风病的传染主要通过以下三种方式:一是长期密切直接接触传染;二是经飞沬呼吸道传染;三是间接接触传染。从医学上讲,麻风病是由麻风杆菌引起的一种慢性接触性传染病,它通过侵犯人体皮肤和神经,引起皮肤、神经、四肢和眼的进行性和永久性损害。其症状主要表现为手脚出现难愈性溃疹、手指及足趾蚀脱、眼睛不能闭合、眼球破坏以致失明等,有人形容说他们的肢体被细菌吃掉了,就像蜡烛燃烧后融化变形的样子。事实上,许多重症麻风病病人因神经末梢坏死,导致手脚溃烂肌肉萎缩面瘫,进而引发败血症而死,大都是因为延误了治疗。今天,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虽然麻风病的传染性强,但这种病是完全可以防治的,即使不慎传染了麻风病,一般都能治愈。目前,我们国家不仅建有收治麻风病病人的医院,而且,坚持‘积极防治,控制传染’的原则,实行‘边调查、边隔离、边治疗’的防治办法,即发现病源时,及时控制传染源,切断传染途径,同时,提醒大家要勤洗手、注意个人卫生、提高周围自然人群的免疫力。这方面,还需要大家回去后做好宣传。”
夏医生还特别强调:“这次,我们医疗组不仅带来了药品和设备,接下来,我们还将到各工地了解情况,普及麻风病的防治知识,指导当地医生对麻风病人开展针对性的防治与治疗工作。”
医疗组的到来,消除了人们对麻风病的恐惧心理,大家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道泽随医疗组第一小组乘坐郝师傅的车,来到他们此行的最后二个站点,其中一个点就是采样队。下午3点刚过,他们开始向采样队进发,此行不仅普及麻风病防治知识,还为采样队带去生活物资、防暑药物以及队员们的家信。一路紧赶慢赶,赶到采样队,已快6点钟,车子还未停稳,熊队长、赵志鹏和队员们便围了过来,熊队长一边和医疗组的同志握手,一边说道:“欢迎,欢迎,知道你们要来,我们提前下了山,早就等着你们了。”
大家帮着将车上的物资搬下来,道泽将一封封家信送到队员们手中。都说家书抵万金,看到队员们拿到翘首以盼的家信,雀跃不止、欣喜若狂的样子,让同样远离家人的道泽感同身受。他体会得到,在这崇山峻岭、荒无人烟之地,每当队员们放下钢钎大锤,放下背包扁担,望着远处滔滔东去的金沙江水,每当夜深人静,躺在床上辗转返侧,望着窗棂投射在床前的月光,内心深处一定牵挂和思念着千里之外的亲人,这种牵挂和思念,无论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还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心灵的煎熬。看着大家对亲人消息的渴望与期盼,他热心说道:“大家有回信的就交给我,我负责给你们带出去。”
“有,有。”大家纷纷答道。一位年轻队员说道:“我写好几天了,这就拿给你。”
一旁的熊队长招呼道:“大家不着急,先去吃饭,吃完饭,专家还等着给我们上课呢。”
队员们退去了,熊队长和赵志鹏领着他们来到一处瓦房前,老赵开玩笑说他们住的是地主的豪宅,走进去才发现,在这样的穷山僻壤,地主的豪宅也无非就是土墙瓦房,由于年久失修,墙上抹的石灰已经脱落,尽管这样,仍不失为当地首屈一指的好房子。房子不大,采样队在附近又搭建了帐篷。饭菜已经准备好,桌子上放了半盆烧土豆,一碗炒榨菜,一盆海带汤,一盆饭……
吃完饭,一位围着围裙的老师傅,手里拿着一张信纸,来到道泽身旁,不好意思说道:“同志,麻烦你,我想给老伴回个信?”
道泽点头道:“好的,您收到家里的信了吗?”
“收到了,老伴让儿子写来的,说家里好,钱收到了,这几个字我认识,可要给老伴回个信,就难住我了。”
接过老师傅的信纸,道泽指着刚才吃饭的那张桌子,热心说道:“走,我们坐那,您说我写。”
送走写家信的老师傅,道泽来到院外,医疗组的同志已经准备就绪,老赵招呼道泽坐在他身旁……突然,一位队员过来,急切喊道:“熊队长,四小组来电,说何海波受伤了。”
熊队长忙问道:“伤哪了?严重吗?”
“说是从三米多的崖壁上滑倒摔下来。”
熊队长感到情况严重,说道:“电话挂没有?”
“没有。”
他走进蓆棚,拿起话筒,大声问道:“情况怎么样?……嗯,行,你们处理的好,我再派几人接应下。正好,医生也在我们这。”
听说有人受伤,大家纷纷聚过来,询问情况,熊队长安慰道:“大家不要担心,四小组传过来的消息是何海波同志的脚受了伤。他们已用担架把小何送过来,估计再有一个小时就到。”他又安排道:“老王,你带几个人去路上接应接应。”
一旁的老王点点头,招呼几个人上了路。
听说有人受伤,医疗组的夏医生也安慰大家道:“等伤员到后,我们先检查检查,如果不严重,休息几天就行。如果有骨折等情况,正好坐我们的车回去。”
听到医疗组的医生这么一说,大伙这才放心。
见大家仍然围着,熊队长劝道:“大家先回到院子里去,让夏医生给我们讲完。”
……
何海波被队友抬回来,只见他坐在用木板做成的担架上,脸上有擦伤,满是无奈。夏医生蹲在担架前,轻声问道:“伤到哪里?”
何海波指着右小脚处:“右小腿不能动,一动就疼。还有,腰上感到有点不对劲。”
夏医生与同来的另一位医生经过初步检查,两人一番商量后,夏医生这才对熊队长说道:“何同志的右小腿可能骨折,腰部有挫伤,由于我们不是专业的骨科医生,不能确定具体的伤情,但可以肯定的是,何同志必须回医院接受治疗。”
听到医生这样说,何海波着急起来,他知道现在是关键时期,人手本来就紧张,如果自己离开,势必影响到队里工作,他向熊队长恳求道:“我这伤不要紧,医生给我固定好就行,我坐着也照样能工作。”
一旁的夏医生忙制止道:“不是固定这么简单,还需要复位、消炎、康复,处理不好,你的腿就可能留下残疾。再说,稳妥起见,你的腰伤最好还是到医院照个片,马虎不得。”
熊队长也着急,对何海波责备道:“你既然知道人手紧张,为啥还这么大意,你既是队上的统计员,又是安全员,自己还闯这么大的祸,听医生的。”
听到熊队长的责备,何海波既懊悔又委屈,低着头不再说话。道泽见熊队长发火,他理解熊队长此时的心情,时间紧,任务重,一个萝卜一个坑,他试探着问道:“熊队长,采样队现在人手紧张,何同志又负了伤。我想,医疗组工作也快结束了,就让何同志安心随医疗组回去,我留这,何同志的工作我应该能够胜任。”
熊队长看了道泽一眼,说道:“那怎么行,你的任务是确保医疗组同志安全顺利返回西昌。”
夏医生也帮腔道:“我是医疗组的组长,我觉得沈同志的意见可行。我们的任务已基本完成,就让沈同志留下吧,我们有手有腿,回去又是坐车,没问题。”
听到医疗组同志这么说,而这边人手的确紧张,熊队长拍了拍道泽的肩膀,说道:“如果你能留下,我是求之不得。这样,我向公司请示后,再决定。”
熊队长紧急给公司取得了联系,考虑到采样队的困难,加之时间不长,道泽又恰好在攀枝花,领导同意了熊队长的请求。这样,道泽接替何海波留在了采样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