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往昔入梦来

　　世家万丈荣光的背后，谁又护住了谁的一寸天堂，寥寥数十载人生路，想要的不过是身边人的一喜一笑。
　　从南城跨过北城，本以为只是变更了方向，却不知竟是另一个世界，她轻轻地扣打着白色墙壁，流离半世，辗转余生，欠他的白日世界此生难还，轮回人世，想要的依旧是黄粱一梦，清泪滑落，嘴角含笑，眉眼却失去了生动。那一低头的温柔，新月眉微微弯起，喃喃自语，“之晰哥哥，我只要你安好如初。”
　　西风微过，眉眼清澈，犹如闯入他荒凉世界的精灵，世家沉浮，仕途尔虞，这一生势必为了那万丈荣光锦上添花，又怎忍牵着她走进她本已逃出的世界，温声浅语，“篱儿，即使无缘执手携老，我定护你一生干净纯澈。”
　　奈何情深缘重，没有彼此的明日，不是他的，亦不是她的……
　　纵是踏着血腥，身陷囵圄，他与她终是殊途同归，要的只是他们。
　　而那个守护着她长大的男子，嘴角苦涩，女孩貌似简单的一颦一笑却是他陆之琛生死相搏难以换来的美好。情起处早已一往情深，即使是一个人的生死相许亦是心甘情愿，朗声说着，“小篱，这世上的事看似变幻无常，却早已被轮回规划的妥妥当当，容不得人挣扎。若有来生，惟愿你第一眼看到的那个人是我。”
　　
　　第一章 往昔入梦来
　　
　　长街长，烟花繁，她挑灯回看；
　　短亭短，红尘碾，他把萧再叹。
　　风雨过后的北城，带着穿过千年沧桑的静谧，远处闪着若隐若现的光彩，告诉站在落地窗前的女子，此时早已身处在灯火辉煌的大都市中。
　　眼前是偌大的玻璃花房，在昏黄的灯光中依稀可见盛开着的娇嫩花儿。她喜欢山上别墅的安静，却又惧怕着一个人的宁静。是属于她一个人，好像又只是她一个人的。
　　抬头看着窗外的星空，闪烁着光芒的颗颗星辰，好似在与她眨着眼睛，女子轻轻蹂了蹂明净的眼眸，恍惚间似乎依旧驻足在南城的夜空中……
　　那些年的纯净岁月，跳跃在眼间脑中，多少年过去了，她依旧希望自己只是偏远山村的一个陌生人。笑着，终是薄情了，为了一个人舍弃了所有的挂念。
　　02年的南城，阴雨绵绵，春天早已到来，远处的草色渐入眼帘。然而在湿冷空气的冲刷下，依旧没有一丝的暖意。
　　那一年，是那么清晰地印在念篱的记忆中，所有的一切从那时转了轮回的轨迹，不知，亦是知晓，冥冥之中，所有人都换了模样。
　　小小的院落中，十岁的小念篱，一下又一下地扇着药炉，一晃一晃间，小手上的烫痕清晰可见。女孩一脸虔诚与担忧地望着屋内，却无丝毫的怨念与不耐烦，脸上挂着与小小年纪不符的沉静。
　　远远看着，女孩小小的脸蛋如南城远处的山水般明净，一双带着笑意的眸子如南城的风般柔意四溢，如花般的薄唇带着淡淡的笑意，在南城雾气萦绕的小镇上，倒是有了几分道骨仙然的感觉了。
　　小小年纪如此这般的淡然平静，或许只有这与世隔绝的小镇才能滋养的出来。只是旁人见了这娇小的女孩，不禁心生怜爱。
　　路过的村民，总会站在院外怜惜地看着女孩，远处走来的男子轻声问起，“小篱，你阿妈是不是又生病了？你叔叔呢？”
　　在屋里传来阵阵咳嗽声下，念篱点着皱着眉头的小小脑袋，柔糯糯地说道，“嗯，阿妈又病了，叔叔去县城帮妈妈拿药去了。三叔叔这是要出去吗？”
　　问话的人点了点头，“让你阿妈节哀吧，老人已去，就别再折腾身体了”，转过身去，叹息着离开了。
　　小念篱看着屋内老人慈眉善目的照片，好似笑着对着她说，小篱，看阿婆做了什么好吃的了。
　　余音袅袅，可那个和蔼可亲的阿婆，那个满心疼爱念篱的老人，一夜安眠后再也没有醒过来。
　　在念篱阿妈的声声对不起中，老人走完了此生艰难的岁月，然而老人去后，念篱阿妈的身体却每况愈下了。
　　屋内又传来阵阵咳嗽声，小念篱拭去眼角的湿润，继续看着药炉中的药，蒲扇在小小的掌心中一摇一晃。
　　隔着药雾，落地窗前的女子轻轻敲着玻璃，好像在黑黑的夜空中看到了曾经熟悉的慈祥脸庞，喃喃自语，“阿婆……”
　　多年过去，或许老人的音容面貌早已模糊，只是想起时，心中依旧是暖暖的。看着落地窗玻璃上印着的女子模样，十四年了，阿婆还记得小篱吗？
　　那时念篱还不是北城金碧辉煌尹家的小女儿，只是南城小镇里衣着朴素的苏念篱，生活简朴，却乐在逍遥。
　　小镇人们闲来无事总会说起的苏家，书香门第的苏家，支离破碎的苏家，如今没了钦慕，只有阵阵唏嘘……
　　念篱的外公外婆是小镇上鲜少的教师，早些年苏家是小镇远近人人乐道的书香世家。念篱的妈妈苏瑞，是小镇飞出去的金凤凰，高考时是南城的女状元，南城水乡养大的温婉美好的才女。
　　然而一霎风雨，苏家却成了小镇上茶余饭后的谈资。四年大学未毕业，飞出去的金凤凰却大着肚子独自回来了。看着未出阁的姑娘，只身一人挺着肚子回来了，苏家爸爸本身身体就不好，大怒之下，不久便离世了。
　　流言蜚语在小镇上随时随处飘荡着，苏家妈妈抵着闲言碎语与丧夫之痛，精心照顾着女儿，小念篱在那个风言风语的偏僻小镇顺利出生了。
　　一切随着念篱地到来似乎都在好转，苏瑞和爸爸妈妈一样成了小镇上的老师。年篱三岁时，苏瑞嫁给了小镇上的医生秦然。
　　由于怀孕时，时常郁郁寡欢，苏瑞落下了严重的咳嗽病。不过在秦然的精细照顾下，苏瑞的身体日渐好转，一家人幸福地生活着。
　　离开小镇的那些年，看着身旁温文尔雅的爸爸，念篱总会想起江南小镇上如父亲般慈祥善良的秦叔叔。那是一个真诚朴实的男人，如珍宝般对待着她温婉的阿妈，如亲生女儿般待着她。
　　如若不是苏妈妈离世时告知的那个消息，或许日子依故般幸福平淡着。年篱依旧是江南水乡中长大的温润简单的孩子，嬉水玩闹，倚在阿妈身旁撒娇，向叔叔学医救人，在小镇上遇见一个平凡和善的良人，简单度日。
　　然而，时光在惊艳旁人的瞬间，却也辗转了岁月中人儿的眸光。时间的转角如何转换，如今只能另当别论了。那时，那景，那风，与她不过是短短十载的相伴，而后只剩想念。
　　那时的念篱眉眼含笑，明眸皓齿，美好伶俐，却与南城水乡中温婉的苏妈妈无半点相似，家乡的人们背地里讨论，猜测着，或许念篱像极了那个从未谋面的北方父亲。
　　年少无知，在野孩子的称呼下，不免总会想要看一看书本中所说拥有着宽广胸怀的父亲究竟长什么样，也想像同龄人一样骑在爸爸的肩膀上看一看南城别样的风景。只是，一出生便被唤作野孩子。
　　每当流着泪向阿妈问起爸爸时，念篱总会发现阿妈双眸中盛满着的忧伤，搂着她微微笑着，“小篱的爸爸是世上最好的人，抓坏人时不幸去了很远的地方。”
　　小念篱糯糯地带着浓浓的期盼说道，“那小篱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爸爸呢？”
　　看着一脸希冀的女儿，苏瑞看着远处的天空，温声浅语，“只要小篱快快乐乐地长大，一定会见到爸爸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后来秦叔叔的陪伴，念篱很少再会提起爸爸，只是在心中默默记着，只要自己快乐长大就可以见到爸爸了。所以，十岁的女孩，在小镇流言蜚语中，早早地学会了淡然与快乐。只想，有朝一日可以让爸爸看到自己明媚的笑容。
　　当日后，那个与他互换人生的男子浅笑着，冷冷地说道，“你尹念篱何时在意过什么，这世上的一切何时又入了你尹大小姐的眼了。”
　　她依旧浅笑安然地看着盛怒着离开的人儿，扯动着嘴角，无奈地笑着。
　　终是谁使弦断，花落肩头，恍惚迷离……
　　阿婆离去后，念篱总会发现阿妈看着自己会时常陷入沉思中，眼眶总是湿润润的。小念篱以为阿妈是舍不得阿婆，倚在苏瑞的怀中，糯糯地说道，“阿妈，不伤心，小篱会一直陪着阿妈的。”
　　苏瑞抱紧怀中的女儿，望着远方，喃喃自语，“有一天，我的小篱也会离开的，也会离开的……”
　　两年来，苏瑞的身体日复一日的虚弱。或是心中藏着难言的苦，秦然看着只能暗暗发愁。
　　04年的春天好似比往年要温暖些，那一年南城的艳阳天一直照耀在念篱的心中，好似南城总是那样的明媚与温暖。
　　即使日后，一个人孤寂着，往昔的温暖却支撑着她走过一个又一个的黑夜。
　　一日，念篱早早的下学，不经意间听到秦然担忧地安慰着苏瑞，“小瑞，你别担心，放宽了心，小篱会一直陪在我们身边的。”
　　苏瑞悲戚戚地说道，“老秦，我这一生对不起的人太多了。阿爸伤心过渡离世，阿妈又为我操了一辈子的心，也连累了你一辈子，还有远方的……。现在，我不想再拖累小篱了。她应该回到属于她的世界中去，小篱应该得到她应得到的一切。”
　　秦然坐到苏瑞的身旁，握着她的手，“让我陪着你走完此生的路，已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既然你已经决定了，等小篱回到北城。我带着你到医院好好治病，我相信尹家会让你见一面孩子的。”
　　苏瑞笑着看着秦然，“我不奢望尹家会让他回到我身边的，只要孩子好好的就好。我也不想再回到北城去了，那些年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起了”，倚着秦然的肩旁，握着他温暖的手掌，“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尹家会好好照顾两个孩子的。”
　　小小年纪，并未听懂当时谈话的意思，笑着推门走了进来，“阿妈，今天身体好点了吗？”
　　秦然走过来，蹂了蹂她软软的发顶，“小篱放学了啊，饿了吧，你陪你阿妈说一会话，叔叔去做饭。”
　　念篱笑着走到苏瑞的身边，仰着头看着一旁的秦然，“叔叔，要做阿妈最爱吃的红绕鱼啊。”
　　南城十二年的时光里，好似美梦一场，想起来好似只是阵阵笑声。只是，梦终究只是梦。那些年不容易，却是最为简单的岁月。
　　念篱始终记得第一次见到爸爸时的场景，放学回到家的时候，看到门前停着的两辆车，狐疑着走进了院内。
　　“阿妈”，念篱张望着走进院内，看着屋内低着头哭泣的苏瑞，慌忙走了过来，“阿妈，你怎么了啊？”
　　苏瑞拭去眼角的泪水，红着眼睛抬起头来，念篱这才看到一旁的男人，只见那男人瞬间站了起来，眼中带着欣喜与激动。念篱第一印象是，这个叔叔真好看，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苏瑞哑着嗓音，略是颤抖，“小…小篱”，念篱赶忙扶着苏瑞，“阿妈，又不舒服了吗？”
　　苏瑞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对面满脸希冀的男人，“小篱，这是……，这是小篱的爸爸。”
　　念篱红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身旁的男人，尹薄一脸欢喜地看着对面的女孩，温雅开口，“小篱，我是爸爸，妈妈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念篱恍惚着看着对面的男人，又看了看苏瑞，颤抖着说道，“我阿妈，我阿妈在这啊。”
　　苏瑞握着念篱颤抖的小手，看着对面的尹薄，“尹大哥，对不起，我，我还没告诉小篱呢。你在这坐一会，我和小篱聊聊。”
　　随阿妈走进里屋，看着一脸疑惑红着眼睛的女儿，苏瑞拿出抽屉中的一打相片，“小篱，不是经常问阿妈，这个哥哥是谁家的吗？”
　　轻轻抚着照片上清秀男孩的脸庞，满目的怜爱，“这才是阿妈的孩子”，看着一脸惊讶泪流满面的念篱，“小篱，阿妈也是在你阿婆去世时才知道的。哥哥是你的堂哥，是你叔叔的孩子，但是十二年前，你的叔叔在一场任务中牺牲了，我伤心欲绝带着哥哥回到了南城。结果你爷爷知道了……”眼泪瞬间滴落在男孩阳光的笑脸上，“由于，由于我和你叔叔相爱时，你叔叔已经结婚了，所以在你哥哥出生时，你爷爷便派人来把你哥哥带走了。你爸爸怕我承受不了失去儿子的痛苦，便把你从北城换了过来，留在了我的身边。”
　　那是一段怎样的过往，充满伤痛的过往。北城中的人不愿提起，而她亦不愿诉说，她始终愧对那个身影卓越的男子。
　　念篱满含泪水地看着苏瑞，紧紧握着她的手，“所以，你不是我阿妈，对吗？”
　　苏瑞抱着念篱，哽咽道，“小篱，别怪阿妈，这两年来没有告诉你，我是害怕你会离开我啊。”
　　“可是阿妈现在还是不要小篱了，不是吗？”念篱哭着说，然后挣开苏瑞的怀抱，“阿妈，我和外面的叔叔说，我不会回去的，我要留在阿妈的身边。”
　　念篱跑到尹薄的面前，看着一直期待着却未曾谋面的爸爸，说不出到嘴边的话了。或许，这便是血浓于水的见证。
　　尹薄看着泪流满面的女儿，轻轻拭去女儿脸上的泪水，疼惜地说道，“我知道小篱一时难以接受，但是我真的是爸爸啊，当初爸爸也是迫不得已，小篱可以原谅爸爸吗？”
　　念篱看着面前弯着腰为自己擦泪的温雅男人，“我，我没有怪您，只是我，我不想离开阿妈。”
　　尹薄搂着念篱，温和地开口，“爸爸知道小篱是个懂事的孩子。爸爸也知道小篱舍不得你阿妈和秦叔叔，可是小篱回到北城后依然可以回来看他们啊，而且你阿妈的儿子也在北城，迟早是要去北城的。”
　　轻轻抚着念篱的发顶，“你奶奶去世了，去世前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妈妈了。现在你妈妈在北城因为思念你，生了很严重的病。小篱可以和爸爸回去吗？”
　　念篱看着温和雅致的爸爸，“可…可是……”。
　　尹薄看着左右为难的女儿，“小篱不想看看妈妈吗？”
　　相见谁先见，相忘谁先忘，见了新人，可会忘记旧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