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戒大师

　　这世上想见柳子落的人很多，但是能见得到柳子落的人却很少；想找柳子落的人很多，但是能找得到柳子落的人却很少。
　　欧阳琦能找到柳子落其实也不是很奇怪，因为欧阳琦是丐帮弟子。
　　这天下可能还没有丐帮找不到的人。
　　欧阳琦看到柳子落的时候，柳子落也看到了欧阳琦。
　　老实说，像欧阳琦那样的人，别人就是想不看到他也很困难。
　　欧阳琦长的实在是太高了。
　　柳子落倒是常常听说七尺男儿，他觉得七尺的男儿就已经够高了，但是欧阳琦最起码有八尺、九尺、不止九尺。
　　人们常说五大三粗，个子很高的人往往都比较壮，但是欧阳琦非但不壮，而且还很瘦。
　　这样的一个人无论在哪儿都是一个木桩，无论是谁都不会看不到他的。
　　柳子落就看着他，可是他看着看着却发现了问题，因为欧阳琦已经朝他走过来了，边走还边笑。柳子落四下打量了一下，这里实在就只有他一个人。
　　欧阳琦已经走到柳子落身前。
　　“可是柳子落柳落侠？”
　　柳子落道：“你认识我？”
　　欧阳琦道：“认识。”
　　柳子落知道和这样高的人说话若是站着一定会很难受，所以他已经把欧阳琦带到了一个酒馆里，坐了下来。
　　柳子落道：“你是谁？”
　　欧阳琦道：“我是欧阳琦。”
　　柳子落道：“你找我有事？”
　　欧阳琦道：“有事。”
　　柳子落以前一直觉得个子高的人也有很聪明的，但是今天他忽然发现欧阳琦的确有点傻。
　　柳子落道：“你是哪里的人？是谁让你来找我的？找我干什么？”
　　欧阳琦道：“我是丐帮弟子，是我们帮主让丐帮弟子找您的，说找到您就让带您去所在地的分舵。”
　　柳子落道：“那我们走吧。”
　　柳子落已经跟着欧阳琦来到了分舵。
　　这里的分舵主叫宋贩。
　　丐帮弟子找柳子落只是为了给柳子落送一封信，丐帮在各地一共有七十四个分舵，也就是说柳子落手中现在拿着的信一共有七十四份。不过宋贩一见到柳子落，把信给他，就已经打发人去了丐帮总舵报信。
　　以柳子落对丐帮的了解，想来明天的这个时候这七十四封相同内容的信就只有柳子落手中的这一份了。
　　这样的一个帮派，就连柳子落都不得不佩服的五体投地。他有时候甚至觉得他能交上丐帮这么个好朋友，简直就是天大的运气。
　　
　　柳子落遇到事情一般都不会太着急，但是他看了宋贩给他的信之后却一下子着急起来了。
　　信的内容只有两列。
　　“一戒师弟已圆寂，有遗言曰‘勿动我身，速寻柳子落’。请落侠速到少林。”
　　落款为咸清。
　　柳子落知道咸清就是少林寺方丈。
　　“看来咸清大师去了丐帮，而且亲手写了这七十四份信。”
　　中秋，月圆。
　　现在这封信就在桌上，而坐在桌子旁边的有三个人。
　　柳子落、离梦伤、药无用。
　　离梦伤道：“你是说咸清大师亲自去了丐帮？”
　　药无用道：“奇怪，咸清大师几乎已经有十几年没有下过嵩山了吧？”
　　柳子落道：“所以我得去一趟少林寺，立即动身。老妖，你和小离留在这里，等聂大侠和禾镖头来了之后把事情告诉他们。这几天尽量少喝酒。”
　　药无用道：“好。”
　　离梦伤道：“路上小心。”
　　离梦伤和药无用都是酒鬼，但是柳子落却叮嘱两个酒鬼少喝酒。
　　因为有些人虽然是酒鬼，但更是朋友；有些朋友，即便是酒鬼，朋友叮嘱的事情，也会办得很好。
　　离梦伤和药无用无疑就是那样的朋友。
　　
　　柳子落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是柳子落会伤心难过。
　　每个人都会伤心难过，但是柳子落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会伤心难过。他可能不会哭，但是他会伤心，有些人的伤心本来就不用写在脸上的。
　　江南三公子死的时候他会难过，秦小晴离开他的时候他会难过。
　　和朋友分别的时候他会难过，和朋友相聚的时候他也会难过。
　　一戒大师是柳子落的朋友，一戒大师死了。
　　秋天是一个让人难过的季节，柳子落在秋天更是会无缘无故的难过。
　　一戒大师死在秋天。
　　秋风吹动柳子落飘逸的长发，吹进柳子落的眼中，吹出来柳子落的眼泪。
　　柳子落爱马，他觉得每一匹马都是好马，无论什么马只要驮着柳子落那就是好马。
　　但是柳子落昨天却特意去了马行买了一匹好马、快马。
　　现在这匹快马就在驮着柳子落飞奔。
　　少林寺柳子落不知道去过多少次，但是这一次，柳子落很沉重。
　　少林寺的门僧戚圆已经看到了柳子落。
　　戚圆双手合十道：“落侠来了。”
　　柳子落点头，已然跟着戚圆快步走了进去。
　　刚进院落，柳子落忽然问道：“一戒大师是否还在寺后屋里？”
　　戚圆忽然一怔。
　　就连柳子落都没有发现他这句话说的有些哽咽。
　　柳子落道：“怎么了？戚圆师父？”
　　戚圆道：“师叔说过要等您，尚在寺后。”
　　柳子落道：“那麻烦戚圆师父去通知一声方丈，在下就先过去了。”
　　戚圆道：“方丈不在少林寺。”
　　柳子落自然知道当年海无水一事后，这十几年来咸清师父几乎没有离开过少林。柳子落还疑惑若只是送信，那么方丈大可以在寺内写好后遣弟子送到丐帮便可。
　　“方丈不在少林？”柳子落问道。
　　戚圆道：“武当聂凡大侠前日遭人毒手，您知道武当和少林素来有渊源，方丈之所以亲自下山找您，就是因为要去武当一趟。”
　　此言一出，柳子落大惊。
　　聂大侠死了？！那么……那么禾镖头看来也是凶多吉少了。
　　到底是何人如此手段毒辣迅速？到底意欲何为？
　　
　　柳子落看到一戒大师的时候，一戒大师就躺在床上。柳子落记得以前一戒大师也是这样躺着的，但是这次躺着的一戒大师，已经死了。
　　柳子落打量了一下，屋里桌椅一切完好。
　　柳子落轻轻揭开一戒大师的袈裟，就在一戒大师的心口处看到了两个淡淡的掌印，两个紧紧挨在一起的掌印，右手在上，左手在下。
　　柳子落忽听得有人，出门来，便看到了戒形师父。
　　戒形合十双手道：“落侠一路辛苦。”
　　柳子落道：“无妨。”
　　戒形道：“师父出门前有言交代，让我等好生守护一戒师兄，静候落侠。目前寺内之事暂由我主持，落侠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就是。”
　　柳子落道：“多谢，有事情我自会找人找你。”
　　戒形已经离去。
　　柳子落坐在一戒大师身旁，暗道：“看来咸清方丈之所以让我来少林，就是想让我看到了这掌印。掌印虽淡，但是指头部分显然比掌心部分着力要深的多，而且掌印发黄。一般练掌类武功之人皆是掌心运功，很少用手指使力的。因为手指运功本来就极弱，而且要聚内力于十指，一定要练到一定的火候，才能把内力运用的如此精准；但是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类掌法几乎绝迹武林。可是这掌印毫无疑问就是降龙掌。”
　　“江湖武林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武功秘籍失传了，但是究竟是如何失传的，没有人知道，而且降龙掌这种武功销声匿迹不过十几年，再有人练也不为奇。但是究竟是谁？又为何要对一戒大师下手呢？一戒大师武功颇高，一般人就是练了降龙掌也不容易杀得了他，想来此人除了练了降龙掌之外，内力也一定很高。”
　　“看来一戒师父本来想留下些线索的，可是这掌力之重……不对，就算是降龙掌，一时半会也不见得能伤得了一戒大师，可是这里根本没有丝毫打斗过的痕迹。难道？难道一戒大师与其人交手在另一个地方。或者……杀一戒的人本就是一戒认识的人，非但认识，而且很熟悉？”
　　柳子落又重新将整个屋子及自己所想的事全部梳理了一遍，已然肯定杀一戒大师的人必然是一戒认识的人。
　　柳子落知道咸清虽然是少林寺方丈，但是少林寺中武功最高的人其实是一戒大师。
　　做方丈的人不一定是武功最高的和尚，因为武功最高的和尚佛法也很高深，而佛法高深的和尚一般都不会做方丈。
　　戚圆一直等着柳子落。
　　柳子落一出来就看到了戚圆。
　　他忽然神色一惊，若是一戒是被熟人所杀，那么这个人一定就是少林寺的某个人，但是柳子落忽然觉得这个想法太疯狂了。
　　戚圆看到柳子落，道：“落侠出来了，可看出什么端倪？”
　　柳子落问道：“戚圆你师父可知最近有没有熟人找过一戒大师？”
　　戚圆思道：“没有，师叔最近一直没怎么出去，也没有什么熟人来找他。”
　　柳子落眼神一亮，道：“当真没有？”
　　戚圆道：“我已经在这寺门上呆了两年了，一戒师叔所有的朋友、加上落侠您和离大侠一共也不超过五六个，当真没有人找过他。”
　　柳子落道：“那一戒大师在寺内和谁最亲近？”
　　戚圆想了想，道：“戒形师叔吧，戒形师叔经常和师叔公闲谈。”
　　柳子落顿了顿，忽然就听到有人过来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戒形。
　　戒形道：“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不知落侠……”
　　柳子落道：“有劳戒形师父了，但是事情紧急，柳某怕是立即就要走了。”
　　戒形道：“那一戒师兄……”
　　柳子落道：“好好安葬。”
　　柳子落已经转身离去，忽又回过头道：“一戒大师最喜欢扬州城里令狐胖儿酿的女儿红。
　　戒形点点头，忽然道：“落侠，前几日，我去一戒师兄的禅房，好像听到方丈也在，他们好像在谈论藏经阁的事情。”
　　柳子落点点头，便已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