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寒意潜

　　正午的阳光穿过薄薄的窗纱，跳跃在程易白皙红润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一下一下地划出美丽的弧度。
　　程易百无聊赖地倚在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前笑得花枝招展的某人，一次又一次地拨出号码。
　　回到家之后，程易就这样被冷落了一个多小时了，看着顾先生霸着电话，无奈地看着对面幼稚的某人，“阿浅，都中午了，我饿了。”
　　顾衡浅依旧抱着电话，低着头，翻看着通讯录，“好好，一会我去给你做饭啊。”继续着他未完成的事业，“喂，阿琛啊，哈哈哈哈，对，我要当爸爸了。是啊，怎么样，厉害吧？”
　　“喂，大哥啊，哈哈哈哈，对，我要当爸爸了。是啊，怎么样，我的速度快吧。”
　　“喂，温晏啊，哈哈哈哈，对，我要当爸爸了。是啊，怎么样，哈哈哈哈。”
　　程易扶着额头，谁可以告诉她，几个月前，那个喜怒掩于心中的，面无表情的顾氏总裁，哪去了啊？看着此时的顾衡浅，她好像看到了儿时的辛琛，嘴角慢慢上扬。
　　从医院回来，快一个小时了，几乎大院里所有的儿时伙伴，哪怕是点头之交的人，顾先生都通知了一遍，果真是发挥了顾家四少的作用了啊。
　　“妈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端顾妈妈一头雾水的听着儿子鲜少的大笑，“怎么了啊，衡浅。”
　　顾先生抱着手机傻笑着，程易走了过来，无奈地拿过手机，“妈妈，没事，就是您要当奶奶了。”
　　顾妈妈也淡定不起来了，“什么，我要当奶奶了吗？”
　　顾衡浅笑着说，“是的，妈妈，我要当爸爸了，哈哈哈哈……”
　　顾妈妈兴奋地说，“衡浅，你要好好照顾小易和我孙子啊，知道吗，我明天就回N市。”
　　顾衡浅傻笑着，“好好好，嗯嗯。”
　　程易坐到顾衡浅的身边，倚着他的肩膀，“阿浅，我饿了。”
　　顾衡浅拿着手机赶紧站起来，“老婆，以后啊，你要离手机远些，有辐射的。”离程易远些，继续打着电话，“老婆，你再等一会，我给爷爷打个电话，一会就去给你做饭啊。”
　　“爷爷啊，我要当爸爸了。奶奶，对对，你要当太奶奶了。好好，好，我会照顾好小易的。好好，您们明天再过来。”
　　程易看着依旧没有停下来趋势的顾衡浅，“顾衡浅，你能不能不得瑟了啊。你是不是连生意合作伙伴也要通知一下啊。”
　　顾衡浅看着一脸正色的程易，放下手机走了过去，搂着程易的肩膀，“易易，咱不生气啊。老公我就是高兴了，想让他们也一起高兴高兴啊。我现在就去做饭，啊。”
　　程易看着一脸笑意的顾衡浅，略有鄙视地看着他，捏着他的俊脸，笑着说，“阿浅，我发现你越来越像个孩子了。你是让全世界都知道你很幸福吗？你第一个电话是向陆渊得瑟，第二个是打给阿晏哥，第三个是阿琛，然后是大哥……”轻轻捏着他的侧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啊，还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啊。”
　　花枝招展的某人，轻轻吻了吻自家老婆的红唇，“哈哈哈，我呀，就是向他们炫耀炫耀，顺便鼓励鼓励他们要好好努力。”
　　程易无奈地笑着，“那顾先生现在可以考虑一下被你折腾了一上午的顾太太了吗，我真的饿了。”
　　顾衡浅抱着程易走向阳台，把她放在躺椅上，拿过身边的毯子盖在她的身上，“顾太太，好好晒太阳吧，顾先生去准备午饭了。”起身在她额头吻了一下。
　　看着走向厨房的顾衡浅，顺着阳光洒下的光影，那个男人真的一直都是熠熠生辉的模样。即使此时是如此的孩子气，依旧是岁月中最美童话里走出来的翩翩男子。
　　程易微闭着眼睛，双手轻轻抚着小腹，原来生命真的是如此的奇妙，“妈妈，你看我们是如此的幸运与幸福。”
　　阳光四溢的春初，生命在慢慢地为破土而出集聚力量。阳光下的女子，一脸安然地浅笑着，好像空气中也跳跃着幸福的味道。
　　然而，当夜幕降临时，看着安然入睡的人儿时，顾衡浅轻轻握着她纤细的右手，一丝担忧的种子也在心中冲破了当下的幸福与快乐。
　　缓缓轻声起身，弯着腰给为床上浅笑安然的妻子盖好被子，走出了卧室。
　　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看着昏暗灯光下一朵朵洁白无瑕的百合，一如穿过风雨走回他身边的女孩，他终究还是漏下了最为担心的事情。
　　他如此疯狂地打着电话，不过是在压抑心中的那一缕缕的恐惧。他害怕，当他安静地坐在程易身旁时，她会察觉到他心中浓浓的惶恐。
　　紧紧地握着手机，沉重担忧地开口，“大哥，我是衡浅。”
　　尹辰像是一直在等着他的电话一样，站在办公室前的窗前，看着午后阳光穿过早已枯萎却好似泛着青绿的树枝，却发现春初的阳光是如此的夺目，好似记忆中女孩纯真灿烂的笑容，不由的声音轻柔了起来，“衡浅，我知道你一定会再次打电话过来的。”
　　顾衡浅左手轻轻抚额，满含歉意，“大哥，我终是自私的，那么多年过去了，我依旧因为自己的幸福，让小易身处险境。”
　　尹辰笑着，“阿浅，你的担忧我了解。可是衡浅，你忘记多年前，你在M国和我说过的话了吗？那个比我们想象中还要通透的女孩，在十年疼痛与苦难漩涡中苦苦挣扎的女孩，或许早已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坚韧。而且，一直以来，她所有的努力都是让她的阿浅拥有完整的幸福，此时的她也许是最为坦然与无畏的。”
　　他始终笑着看着窗外跳跃的阳光，初始听到顾衡浅欢快地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时，他也有着浓浓的担忧，不禁暗暗地责怪着顾衡浅。
　　可当程远担忧地来到诊所时，他笑着安慰着这个历经半世风霜的老人，把热茶递到对面半百老人的手中，“远叔，我知道您在担忧着什么，实话说，小易此次怀孕有很大的可能会引起八年前的抑郁症，但现在的小易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个脆弱的小女孩了，不是吗？”
　　程远看着对面的尹辰，依稀看到了当年那个一身橄榄绿，稳重而又谦和的顾衡轩，笑着，“我啊，还是老了，总是担心如若小易再次走进那条黑黑漫长的小巷中，我是否还有曾经的勇气陪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出来。”
　　“远叔，如今有衡浅陪在她的身旁，我们都应放下担忧的心。”他知道身边这个两鬓早已斑白的老人心中无限的苦楚，他对他总是满怀深深的歉疚，想起少时，那个笑容爽朗与幸福的男人，他毕竟连累了他最爱的人离去，让他失去了幸福的机会。
　　程远笑着拍着尹辰的手，“这些年，多亏你在身边。是啊，走过那么多的不幸，小易想要的始终都是衡浅完完整整的幸福。或许，这样对于小易来说，是最好的安排。”
　　复又想起，这些年，坐在伦敦街头，浅笑安然地望着东方，轻轻呢喃的女孩。他坐在她的身边，柔声问着，“小易，在看什么呢？”
　　女孩总是笑着回过头来，“尹大哥，你看那边的天空总是无比的晴朗与美丽，那里的人儿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的。”
　　尹辰笑着顺着女孩指着的方向看过去，都说时光最为无情，会抛离旧人，迎接新人。原来不管是往昔还是今朝，他依旧只是路过的新人。
　　在她的心中永远守着那片最为纯真幸福的地方，牵挂的永远是她记忆中那个风清云扬的翩翩少年。那个少年，真好，真好……
　　他听着电话那头依旧沉重的沉默，笑着说，“衡浅，如今，你怎么糊涂了呢。有了孩子，小易才会更加确信自己可以给你原原本本完完整整的幸福，这样她才可以更加快乐与无忧的与你一起走下去。即使会引起旧日的抑郁，那也将是微乎其微的可能啊。你别过渡担心，反而让小易担心你了。而且远叔决定一星期后便带着外公回国，你、三婶和奶奶多陪着她，让她保持愉快的心情就可以了。”
　　结束了与尹辰的通话，顾衡浅依旧久久地站在落地窗前，他始终是难以放下心中的担忧。即使是那一丝丝的可能，他依旧心惊胆颤。
　　这些年的远远相望，他当真是怕了可望不可及的距离。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他的女孩浅笑嫣然地依偎在身旁。
　　弹指一挥间，他们分开了那么久，那么久，跨过时空，终是重逢。而相知相伴相爱的时光，总是屈指可数。
　　久别重逢后，他早已没了与时光打赌的筹码，他不敢亦不能。无奈地笑着，如今倒是他草木皆兵了，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心中便会暗潮汹涌。
　　轻轻推开卧室的门，看着床上安然入睡带着笑意的妻子，心中莫名地平静了。轻轻躺在女子的身旁，轻轻把她搂进怀里，或许，岁月终不会亏待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