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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美村庄 第二十八章

作品名称:纯美村庄      作者:王凤文      发布时间:2017-07-20 21:59:39      字数:16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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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初一的上午八点五十,删东青带着凤翔屯的三十二个屯民,赶着三十三驾马爬犁,满载而归。消息一传开,满屯子的人很快的就都知道了。
  删东青让这些屯民把马爬犁全部赶到了他们家里,把所有的种子、口粮,都卸在了他家的大院子里。这惹得其中的一大部分人不理解,不愿意,有了反感的情绪。“大家一块弄回来的种子和口粮,为啥要卸在你们家里啊!干啥啊?想独吞不成……”这些人,尽管心里不愿意,但耐于面子,谁也没说出什么来,还是慢慢悠悠的把种子和口粮都卸下来了,搬抬进了删东青家的院子里和仓房里。
  删东青看出了这些同伙的不满情绪。他跟大伙说:“我跟你们说,把粮食和种子,卸到我家院子和仓房里,为的是给大家作统一分配。谁家多少斤口粮,谁家多少斤种子。咱们还都得过秤不是!放到我家里,是暂时的。我又不能独吞!大家快点卸吧!都一天一宿没吃东西了!卸完了,都回家吃点东西,好好的睡上一觉。等过几天,咱们就把这些粮食、种子,分给大家。快点干吧!”
  尽管删东青如此的作着解释说明,但这些乡亲们心里还是打鼓的,都担心,这辛辛苦苦从名山村拉回来的粮食,运回来的种子,被删东青一家给独吞掉!三十二个人都担心这一点的。可这三十二个人,就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口的。既然不说出来,那就赶紧的搬抬粮食,搬抬种子吧!约莫一个来小时,三十三驾马爬犁上的粮食、种子,总算全部搬进了删东青家的院子和仓房里。之后,这些个屯民就都低着头,默默不语的离开了删东青的家。
  凤翔屯是个大屯子,那是多少人家啊!这些人家,包括屯长森木林,都知道删东青领着三十二个棒劳力,到名山村抢粮食抢种子得逞了!于是家家户户都派人来删东青家打探实情。屯子里的人把删东青家的门槛都快踏平了!删东青睡不了觉了,还得不停的给乡亲们讲解,如何从名山村抢得粮食、种子的惊险经历。他跟人家说:“名山村村民个个了得,村民们人人都有手枪。可我们三十三个人,那是刀枪不入啊,我的功夫,乡亲们哪有不知道的啊!他们不是个儿!他们尽管开枪,我们抢我们的。就他们那枪子儿,就是打不着我们。你们说说看,我们的身上有神仙护体啊!嘿!真是惊险至极了。我们仅有三十三个人,可名山村全村子人黑压压的一大片,都在场院边上守护。别看他们手里有枪,我们三十三个人,个个手里都有大刀。大斧头!大菜刀!那家伙,哼!我们见一个砍一个,见两个,砍一双!那家伙,直杀的名山村的人,那叫一个尸横遍野,血染场院了!活着的一个个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都四散逃跑逃命去了!我们冲进名山村的场院,冲进晾棚!飞跃上粮囤,灌麻袋的灌麻袋,抬麻袋装爬犁的抬麻袋装爬犁。那家伙,三下五除二,胡萝卜就酒嘎巴溜脆!真痛快!看看,我们的战利品,我们抢回来一百三十二麻袋粮食和粮食种子。那一麻袋少说也得有二百斤吧!算算看!是不是大鼻子的哥哥老鼻子了吧!名山村的村民,个个都是怂货!一不禁打,二不禁踹的!说句不那啥的话,我手指头就那么一指划,名山村的村民那就倒在地上了!嘿!真痛快!真过瘾啊!这下子我们的粮食我们的种子都有了!我们是不发愁了……”
  有一个叫昭查闻的屯民,三十九岁。他笑着说:“听删大哥这么一说,敢情那名山村的村民,也太好欺负了!也真的是太怂包了!整个的不堪一击啊!删大哥!别是你在这儿跟我们瞎吹牛吧!我们可都知道,人家名山村村民都是村勇会的会员。人家那是,个个都会武功,各个都是神枪手。人家用老人参跟白俄商人换了很多很多的枪炮手榴弹迫击炮。人家是天天练武,日日练射击。我想,就你们那三十三个人,咋可能是人家名山村村民的对手啊?别是人家不愿意搭理你们,可怜你们,白白的送给了你们这一百三十二麻袋的粮食和种子吧!删大哥,你说是这样的吗?啊——”
  删东青很挂不住面子了。抬手就扇了昭查闻一耳光子。“你妈那个巴子的!胡嗪啥啊!谁能白给我们粮食?谁能白给我们种子!人家傻啊!我们就是抢的!就是抢的!你要是再敢胡说是名山村给的,我一拳消死你!滚犊子!没人搭理你——”
  昭查闻被删东青赶出了家门。删东青刚想上炕歇一会睡上一会,得了,上不了炕了,睡不了觉了。屯长森木林带着鹤鸣岗镇的十二名着装的警察进了删东青的家门。删东青哪里知道,他那个当屯长的大表哥,正在琢磨他呢。怂恿他带人去名山村抢粮食抢种子,要是他真的领人去了,森木林立马派人去鹤鸣岗镇报告揭发检举。警察来了,删东青他们从民山村回来了,没抢到粮食种子,警察也要把他们抓起来,按盗匪治罪;把粮食和种子从名山村抢回来了,那就没收归为森木林己有,卖了钱买大烟抽!删东青他们照样被抓走,整到鹤鸣岗镇的北山煤窑挖上一辈子煤!森木林盘算的可谓划算至极!森木林的表弟删东青昨天跟其他三十二名屯民刚一离开凤翔屯,屯长森密林就派屯民迪三火、马尔无,骑着快马去鹤鸣岗镇镇府,告发删东青变成了土匪头子,领着三十二个屯民去名山村强抢粮食、种子去了。马尔无还不时的添油加醋,说删东青依仗着自个会点武把抄,在屯里抢男霸女的偷鸡摸狗的,干尽了坏事。现如今,又拉起杆子当上了土匪头头!偏巧从哈拉滨府来鹤鸣岗镇,新上任的镇长,最恨土匪和土匪行为。二话不说,就派了局长带领着十二名警察赶往了凤翔屯。这不,就这么巧,删东青跟他的同伙,刚把粮食、种子卸完,删东青刚把牛皮跟屯民们吹完,警察局长就带着十二名全副武装的警察就冲进了删东青家的大院……
  院子里还有十三位听删东青吹牛的屯民,有中年妇女,有年迈的老头老太太。其中一个叫晕利华的中年寡妇,三年前曾跟删东青在玉米地里想满足点个人欲望,可让晕利华想不到的是,删东青还真的就不占腥,晕利华把裤子全脱了,删东青连理都不理,还把晕利华狠狠的臭骂了一顿:“你也太不要脸了!我是有家有口有老婆孩子的男人!我是堂堂的五尺高的大丈夫!你敢来拉拢我下水!你妈那个巴子的,真是瞎了你的狗眼!”这一顿触觉横搡的谩骂,让晕利华记恨在心,心里话了,不干拉倒呗,何必骂人啊!今天这位寡妇闲着没事,跑到删东青家看究竟来了。嘿!真枪来了粮食、种子,抢来了那么多!还领着三十二个屯子里的人,几乎杀光了名山村的村民!这是多么大的罪过啊!哼!不得好死啊!比大土匪鞋大鞭子还狠毒十几倍上百倍!千刀万剐的东西……老寡妇晕利华心里正恨着呢,好了,看着着装的官警进了院子。老寡妇晕利华呜啦嚎声的就嚷起来了:“警察们啊!你们可来了!这个删东青,到名山村杀了无数个人啊!他自个说的,名山村的村民都让他们给杀光了!你们快看看吧!他抢回来多少粮食和种子啊!都在这院子和仓房里堆着呢!了不得了!不得了了!你们可的把这个,比鞋大鞭子还鞋大鞭子的,挨了千刀的,不是人养的,狗杂种删东青,抓起来,砍了头还要给他打三枪啊……”
  老寡妇晕利华哭着闹着,心里发着狠,她一定要把三年前受的屈辱全部返还给删东青。警察局长环国章,四十三岁,满脸凶相,瞅着就让人毛骨悚然。环国章在晕利华面前一跺脚,骂道:“滚一边闹去!老子知道删东青是个土匪头子!老子带人来,就是来抓他的!何须你在这唠唠叨叨——”
  晕利华吓得撒腿就跑出了删东青家的院子……
  看上去,森木林已经过足了大烟瘾,他精神抖擞的领着环国章在院子里,在仓房里,察看着,说着:“局长大人!你们看啊!这些粮食,这么多啊,都是删东青从名山村抢回来的……”
  删东青还不知道他的大祸就要临头,也不知道森木林带来这么多的警察到他家来干啥。他跟在森木林的后头,跌跌不休的说着:“大表哥,可不要听那个老寡妇的!她那是胡说八道啊!大表哥!她也不全胡说八道!大表哥,你给我出的这一招真灵验!我一出马,果然马到成功!你说的一点不错,这院里的,仓房里的,这么多的粮食、种子,都是从名山村抢来的啊!哈嘿哈哈哈——”
  “给我把删东青绑了!”环国章下达了命令!
  警察们听见号令,启齿咔嚓,得了。删东青被五花大绑起来了!“你们不要抓我!你们凭啥抓我——”删东青大声嚷叫着。删东青的老爹老妈,老婆还有三个孩子,都到院里跟环国章求情。删东青的老爹删的快跪在雪地上,抱着环国章的大腿,央求着:“不要抓他走啊!我们还怎么活啊——”
  环国章抽出腿来,就踹了删的快一脚……
  环国章在院子里歇斯底里的说:“我们没说把删东青抓走啊!你们这家人,好不懂规矩!跟你们说!上方有令,抓住土匪头子,就地枪决!删东青是土匪头子!那是不能带走的!那是要在你们家里就地枪决的!浴柜有!松下紧!听令——”
  浴柜有、松下紧答道:“是——”
  环国章说:“把土匪头子删东青绑在大院门的门框子上!”
  “是!”浴柜有、松下紧赶紧的就把删东青绑在了大院大门的门框子上。这时候,看热闹的屯民可是已经不少了……
  环国章喊道:“屯民们!都闪到一边!闪到一边!我们这就枪决删东青!刘夏准!达玖道、苗德准!听令!举枪——”
  苗德准、达玖道、刘夏准三位年轻的警察,举起枪来。描准着删东青的天灵盖。左心室、右心室……三个举枪的警察,距离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删东青,实际也就不到一米!
  “开枪执行!”环国章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乒乒乒——三声枪响过后,删东青脑袋一耷拉,命归西天了。
  哎呀呀——围观的屯民们,本来天很冷的,一个个硬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一个个的撒丫子就尥回自己的家去了……
  再看看删东青的家人,一个个的全都栽歪躺倒在院子里的空地上了……
  “森屯长!”环国章阴沉着一张凶恶丑陋的脸说道:“这后事,就由你全权处理了!嗯,删东青抢来的粮食、种子,全部充公,归你们屯子所有!好了!规定说,首恶必办,胁从不问!其他三十二个屯民,算了吧!警告他们!不要再干土匪勾当!否则,本局长定当秉公办事,毫不客气!该杀头的杀头!该枪毙的就枪毙!咱们走——”环国章干事真是利索,出了删东青家的院子,上了马,夸夸夸的就回鹤鸣岗镇了……
  在删东青家看热闹的凤翔屯的屯民,早都被吓得挠了鸭子了(跑走了)。删家大院里,只剩下了森木林和他的两个比较年轻的大烟友,就是那两个骑着快马去鹤鸣岗镇告信的迪三火、马尔无。这两个家伙,早就被森木林拉下了水,也抽起了大烟。在这两个人去鹤鸣岗镇报信之前,他俩就跟森木林定规好了,删东青他们,没抢来粮食、种子,就算拉倒!如果抢来了,那就得四六分成,森屯长拿六分,马尔无、迪三火两个人拿四分。这会儿,已经定下来了,删东青他们把粮食、种子抢回来了。抢的还很多!一共抢回来一百三十二麻袋粮食、种子。迪三火说:“森屯长,咱们不管哪袋子装的是口粮,哪袋子装的是种子了。咱们就按照你老人家所说的,四六分一分,就利索了!咱们谁也不计较什么的!你看好吗?”
  森木林贪心不足啊。他转动着眼珠:“那不行啊!警察局长环国章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吗?删东青抢回来的这些粮食、种子,那是要充公的!你们懂得什么叫公吗?啊?你们懂吗?”
  迪三火、马尔无说:“我们不太懂得的!”
  “是啊!”森木林说:“你们真的就不懂得!我告诉你们讲,啥是公。我就是公!公就是我啊——”
  “这——”迪三火说:“这我们可就真的不懂了!”
  马尔无也说:“森屯长!我们还真的就糊涂了!”
  “没关系!”森木林说:“我给你们说清楚了啊!我是谁啊?我是屯长!也就是全屯子人的家长!我说了就算啊!我一个人就代表着全屯子的人!你们明白了吗?我就是公,公就是我!这些粮食、种子,自然都要充给我了!这可不是我个人的决定啊!这是鹤鸣岗镇的警察局长环国章亲口说出来的!他的话,你们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啊!咱们谁也无法改变!”
  迪三火说:“我明白了!删东青他们抢回来的粮食、种子,全部归你森屯长了。对吧?”
  “理解的百分之百的准确!”森木林说:“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
  马尔无苦笑道:“何是我俩白跑一趟鹤鸣岗镇了。我俩的大烟钱可是快没有了!森屯长,你说可怎么办啊?”
  “这不明摆着吗?这好办好办!”森木林说:“跟删东青一样,去名山村啊去那里抢啊——”
  “我们?”迪三火、马尔无不禁目瞪口呆。“森屯长啊,你也想把我们俩给枪毙了吧?”
  迪三火摆着手:“得得得!我们不要这院里仓房里的粮食、种子了!我们也不去名山村!”他说完,拉着马尔无,灰灰溜溜的出了删家大院……
  在删东青家,删东青的尸体还绑在大院的门框上!也没个人帮着解下来。删东青的爹娘,都年事已高,老婆调御琴,身患肺病,整天的半死不活的强把火的喘着那口气儿。三个孩子,大的十三岁,是个哑巴闺女,二的是个男孩,十岁,不知怎么搞的,生下来就不机灵,傻么呵呵,这么大了,还常拉裤尿裤的。三的是个女孩,七岁,又是个哑巴。嗨!这删家啊,日子该是多么的艰难啊!森木林趁着自个还有精神,把栽歪在院子里的删家这些人,一个个的扶进了屋里。把删东青的尸体也给解了下来,拖放到了东屋的墙根下,盖上了一张草苫子。之后,他就回家了,把家里的人都动员起来,赶着马车,到了删东青家。他要把删东青用性命换来的粮食种子通通的拉回到自己的家里。一百三十二麻袋,他跟家人来往了三趟删东青家。终于把所有的粮食种子,一袋没剩的运回到了他们森家……
  吃完晌午饭,他又抽了一枪大烟泡。之后,便精精神神的,手里拿着一面大铜锣,一边敲着一边喊着,走家串户。“屯民们听着!删东青被镇里的警察就地给镇压了!他是土匪头子!还有三十二个跟着删东青的!你们赶紧逃跑吧!你们也是土匪!镇上警察局长环国章说了!你们要是有钱,就交一百块现大洋!我代收!都交给我!这样,你们就能免除死罪!不然的话,不肯出这一百块现大洋!那就要被镇上的警察抓走,或枪毙!或砍头!最轻的也得送到镇上的北山煤窑挖上一辈子的煤!都听好了!我!森木林!给你们指出一条明亮大道!看在都是一个屯子的乡亲的份上!你们如果没有钱的话,那就赶紧外逃!逃得越远越好……咣咣咣——一阵响锣……森木林继续满街的喊着嚷着……
  糊化闽在家里睡得正香。他老婆惠土莲听见了锣声和森木林屯长的呐喊声,狠劲的,拽着糊化闽的左耳朵,生生的给糊化闽拽了起来。糊化闽好不心烦。他急头掰脸的说:“干哈啊!你这是咋地了!我他妈的睡得好好的,你干啥把我拽起来啊——”
  “自个听听——”惠土莲说道:“删东青被枪毙了!你们也都是土匪了!快夹着尾巴,滚犊子吧!惹你妈的大祸了——”
  糊化闽揉着自己的左耳朵,听见了森木林的敲锣声,呐喊警告声……
  糊化闽推开老婆,碰倒了孩子,窜出了屋子,撂出了院子,跑到了惠备齐的家中:“怎么整啊!咱们可是养活个孩子叫猫叼走了,白忙活不说,还给定成了土匪了!怎么整,跑不跑啊?往哪儿跑啊?”
  “快去找咱们那帮人!”惠备齐身子抖得厉害。“他抽大烟归抽大烟!这回咱们得听森屯长的。咱们赶紧跑吧!跑到鹤鸣岗镇,挖煤去吧!”
  “你真他妈的大傻帽啊!”糊化闽说:“鹤鸣岗镇镇府的警察正要抓咱们呢!咱们谁有一百块现大洋啊!还是往木蛋江跑吧!咱们索性真的就去那儿当土匪。木蛋江那地方是土匪窝子。官家都管不了的。那地界出名的土匪多了去了,什么猴大马棒,什么猪大牛鞭的,还有啥蝴蝶迷,苍蝇迷的女土匪头子,在江湖上都是响当当的!走吧!鞋底抹油,咱们赶紧溜吧……”
  糊化闽、惠备齐,招齐了其他三十个屯民。大家推举糊化闽当头领,一起逃出凤翔屯,直接去木蛋江山里,投奔猪大牛鞭子。这三十二个村民,唯恐鹤鸣岗镇的警察真的把他们当土匪给抓了,一个个的,跟着糊化闽,一路不停的跑向了木蛋江,一块去找猪大牛鞭子去了……
  森木林眼看着这些个人逃出了凤翔屯,他回到家里,上了炕,躺了下来,美滋滋的抽着大烟枪,心里别提有多乐了。他心思着:名山村的村民,真的被删东青他们杀了那么多?黑哈哈嘿哈哈哈……
  2
  森木林抽大烟,是越来瘾越大了。原来一天点四个烟泡,一天一宿的瘾头,也就很足了。这些日子以来,可不行了。早晨起来要抽上一枪,到八九点钟的时候,再点上一泡。中午吃完晌午饭,还要来上一枪一泡。下午两点多钟,点上一枪,烧上一泡。晚饭前,还要吸上一枪。晚上不到八点,赶紧整上一泡,等到夜晚一点多钟的时候,算是睡觉前的最后一泡了。森木林明白,自己近乎于野兽,近乎于畜生,从私卖屯子里的大牲畜,到领着屯民抢了名山村送来的救济救急物资,再到把删东青告为土匪头子,抢占了删东青们从名山村抢运回来的粮食、种子。为的就是换大烟换白面儿抽。这样的抽下去,是个无底洞啊!晚上,他抽完当日里的最后一泡大烟,躺在了炕上,神情清晰无比。妻子草小鱼看他挺精神的,正值壮年四十多岁吗,她便不由自主的钻进了森木林的被窝,把自个的内裤脱了下来,跟森木林说:“跟我亲热亲热吧,这可有些日子了啊……”
  森木林也把内裤脱了,把自个已经很瘦很瘦的身子压在了草小鱼的身上……
  森木林折腾了好一会,也没整成。森木林自行惭秽的唠叨着:“不行了不行了!”
  森木林无比愧疚的从草小鱼身上滚了下去。
  这让草小鱼很堵心。她埋怨道:“木林啊,你还不到五十岁,就这个怂样了!都是你抽大烟抽的啊!看你都瘦成啥样子了!都成了人灯了!咱们好端端的一个集体所有制的大屯子,活活的叫你给抽分家了!咱们自个的好好的一个家,叫你没黑夜没白天的给抽光了。你抢你偷你诬害人!你变得真就没个人样了。你还占着屯长的位置不放!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吧,你早晚得死在这抽大烟上了……”草小鱼无比伤心的哭泣起来。她从森木林的被窝里爬出来,穿上内裤内衣,盖上自个的被子,嘟嘟囔囔的说:“完了!我这算是守了活寡了!森木林啊!你这是哪辈子缺德了!你咋就抽起大烟来了。森木林啊!跟着你还能过出啥好日子啊!要吃,吃的,叫你给卖了,换成大烟换成白面儿了!要喝要用的,喝的用的,也都让你换成大烟,换成白面儿给抽掉了!凤翔屯这个大家叫你给抽败了!咱们自个的森家,也叫你给抽败了!你这啥时候才是个头啊,你啥时候才能抽到头啊!我听你跟老爹念叨过,说什么等实在没辙,没钱了,没钱买大烟土买面儿了,就把闺女、儿媳妇卖了,还说把我也卖了。我问问你,你说的这话,可都当真吗?”
  森木林坐了起来。“当然当真了!实在没钱抽了,就得卖女人了!实话跟你说!大烟白面儿,跟你们比较起来,我当然选择大烟白面儿了!活一天抽一天,这才称为活神仙!活一会儿,抽一顿,这样的活法最自在!你是没抽上,你要是抽上了,你才能体会到什么叫神仙过的日子啊——”
  草小鱼哭得更厉害了!“神仙过的日子!亏你还说得出口啊——”草小鱼忽的一下子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我看你是真的就不要脸了!你是真的不想叫我们活了!那好吧!我也不等着你把我卖了!我干脆这就死了算了!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呜呜呜哇哇——”
  “你妈拉个人巴子的!”森木林很不耐烦的骂道:“你个臭老娘们!还拿死吓唬我!你要是这么说,那好了!我现在就把你卖了——”森木林从炕上下来,气哼哼的道:“妈拉个巴子的!我现在就把你捆起来,把你卖到鹤鸣岗镇,卖给煤黑子们当发泄工具(挖煤窑的,大都娶不起媳妇,往往五六个人或者是十几个男人凑钱买一个妇女,过那生活)!我不瞒你说,我早都联系好了,那是南山煤窑一个工棚,住着十个大老爷们,他们答应了,一个人给我一个大烟泡。别说,别看你四十多岁了,还能值十个大烟泡钱呢!你可不能死啊!死了,可就白瞎了我的十个大烟泡了!”森木林刚刚抽完大烟,精神抖擞着,就去仓房找绳子了,他真的就要把草小鱼捆绑上,卖掉了,卖到鹤鸣岗镇南山煤窑工棚里的煤黑子们……
  西屋里,睡在北炕上的小两口森秋和棠梨淑在被窝里紧紧地搂在一起,不敢吱声!他们害怕爷爷害怕爹爹……
  这西屋的森木林两口子这么一闹腾,就把东屋的老两口子森昌和麟芬琴给折腾醒了。睡在北炕上的十九岁的森春、十五岁的森冬实际上,早就醒了,小姐俩不敢言语啊……
  森昌和麟芬琴从炕上下来。森昌把马灯的捻儿,拨高,马灯大放亮光。森昌拎着马灯走在前面,麟芬琴跟在后面。这就到了西屋。森昌、麟芬琴见儿媳妇在呜呜的哭泣。森昌骂道:“怎么就没个妇道人家的样子啊!大半夜的,哭啥丧啊?还寻死寻活的!你吓唬谁啊!真反了你了!”
  麟芬琴也骂道:“我看你是作死啊!半夜里,你哭啥啊?你嚎啥啊!不愿意活,好啊!你就去死啊。真是的!谁也没拦着你不是——”
  草小鱼不敢申辩!在森家,公婆就是皇帝和皇后!稍有半点儿顶撞,那真就能把你打死的。草小鱼一声不吱,止住了哭泣……
  森木林真的就拿出来了两根长长的麻绳,回到了屋里。当着森昌、麟芬琴的面,就要捆绑草小鱼。
  森昌喝道:“你嘎王八犊子!到卖媳妇的份儿上了吗?!啊!亏你还当屯长呢!连卖媳妇换烟抽,这样的下下策都用上了!瞧你活的那点出息吧——”
  “我这是为了长远着想!”森木林说:“我还不想死!我就是一心一意要当仙人!我想,等把刚弄来的粮食、种子,都抽完了,我怕接续不上不是。我跟鹤鸣岗镇南山煤窑主早就谈好了。他们给煤黑子买泄欲工具,一个工棚住着十个煤黑子,一个煤黑子,就给我一个大烟泡的钱。很划算的。俗话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是?爹妈,明跟你们说吧,媳妇可以不要,大烟可万万不能不抽啊!”森木林这就捆绑起草小鱼来了。
  森昌一把拽过绳子。“你嘎王八犊子啊!他删东青都能从名山村抢粮食抢种子。你哪儿比不上删东青啊!带上一伙子人,去名山村啊!删东青他们不是把名山村的村民杀的杀了砍的砍了吗?估摸着,名山村已经彻底完了。常言说,瘦死的骡子比马大!删东青他们不就才整回来一百三十二麻袋粮食、种子吗!我想啊,这一百三十二麻袋,也就是名山村存粮存种子的千分之一或者说是万分之一罢了。你呀!一个当屯长的,办事前,动动脑子。我劝你啊,这媳妇就先留几天吧,等你实在没辙了,实在是没地抽了,你再卖掉,我也就不拦着你了。这样吧,撮合几个屯民,赶上几辆马车,明天去趟名山村,探究个虚实,能整,就拉回几车来!我想名山村已是名存实亡了。删东青说的应该是实话,名山村的人,肯定被他们杀得没剩多少了。木林啊!就不要再闹了!睡个安稳觉,明天我和你一块去名山村。好吗?肯定有意外的欣喜收获!老中青妇女,大概剩下了,南山煤窑的煤黑子们,大财你有地发了,名山村的女人们,够你抽一辈子的大烟白面儿了!一举两得啊!南山煤窑的煤黑子们,算是都有了泄欲的家伙了,省着他们自个打飞机了——”
  “哎呀呀我的老爹啊!”森木林感叹道:“老爹啊!要说啊,这姜啊,还就是老的辣!你可比我强多了!我还真就没想到!太对了!去名山村!把名山村的所有的东西都弄回来!如果要是有没死的女人,就太好了!我就把她们一个不落的卖到鹤鸣岗镇煤窑上,给那些个煤黑子们解渴解闷泄欲火……”
  “这就对了!”森昌赞道:“你这样做,就对了!先不要打自家媳妇的主意!卖媳妇卖闺女的,还没到那山穷水尽的时候啊!是吧?好了好了!明天,咱们早点去名山村。先睡觉吧!都睡觉吧!”
  森昌这个老东西,怎么这么不是个东西啊!
  躺在北炕被窝里的森春、森冬姐俩,都觉得从爷爷嘴里说出来的话,简直就不是人话!森冬小声的嘀咕说:“姐啊,咱爹不是个好人啊!咱爷爷更不是个好人!姐啊,早晚咱姐俩跟妈,都得被他们给卖了。这大烟土白面儿,真是害死咱们了。姐啊,咱们可怎么办啊?”
  森春低语道:“咱爹和咱爷爷,不是明天去抢名山村吗。咱跟咱妈商量商量,咱们干脆从这个家里逃出去吧!逃得越远越好!”
  “姐啊。”森冬流着眼泪。“咱们可往哪儿逃啊?咱们能逃出去吗?”
  “能的!”森春说:“上次大哥从鹤鸣岗镇回来说,天津城有老板来招纺织女工,专门要女的,身体好就行,脸长得好不好看,都没关系的。咱俩啊,带着咱妈,干脆就往天津逃。逃到那里,咱们都当纺织女工。”
  “天津在哪嘎达啊?”森冬问森春。“离咱们这有多远啊?得走多少天能到啊?”
  “天津具体的在哪嘎达,我也不知道。”森春说:“咱们鼻子下面不是有一张嘴吗。这嘴也不光是为了吃饭用的。咱们可以跟人家多多的打听就是了。只要咱们先跑到哈拉滨府城,那里就有火车,火车跑的可快了。咱大哥不是说了吗。他都坐过好几次火车了。火车跑的飞快飞快的。”
  “那可够吓人的啊!”森冬一下子把嗓门抬高了。
  刚躺在炕上刚要入睡的森木林骂道:“死王八犊子!说谁呢!谁够吓人的啊!白吃的货!早晚把你们卖掉!妈拉个巴子的!快睡觉——”
  北炕上的森春、森冬不再说话,姐俩偎依在一块,盼着天亮,盼着逃走……
  天亮了。草小鱼最早的起来了。她郁郁闷闷的给家里人做早饭。实际上,家里的粮食缸里,还有精米白面的。可森木林不让吃,他跟草小鱼早就告诫过了,要是敢动米缸里的细粮,就打断她的双手!他说米缸里的细粮,那都是要卖掉换大烟白面儿的!草小鱼只能给家里人蒸窝窝头,熬棒子面粥。
  森木林家还留下了一套马车没卖掉。森木林不是不想卖掉,是老爹森昌不让他卖,说是得留着用,说干点什么大事,还得有一辆马车的。森木林最后还是听了老爹森昌的话,留下了一套马车。这不,爷俩要去名山村,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大年初二了。吃完了早饭,森昌跟森木林说:“赶紧套上马车!你再去找上个三五个屯民,叫他们都赶上大马车,就告诉他们,去名山村拉东西!不说抢啊!因为用不着抢了!可以直接把粮食啊、种子啊,还有各样的家里的一应家具乱七八糟的,都可以拉回来的。还有所有的大牲畜啥的都可以赶回来的!因为名山村被删东青他们给摧毁了,没啥人了……”
  森木林很听老爹森昌的话,找了三个村民,一个叫裕作势,四十一岁;一个叫维保兴,五十一岁;一个叫相荡然,三十六岁。这三个屯民,素日里都是老实巴交的,都是最最听屯领导话的,都是屯长叫干啥就干啥毫不走板的,森木林的话在他们耳朵里,听见了,那就是圣旨,那是要坚决的不折不扣的照办的。这三个屯民,被森木林召集到一块,森木林说:“今天是年初二,嗨,没那么多的讲究了不是。我领着你们致富去,发财去——”
  “哎呀妈呀!”裕作势惊佩道:“森屯长看得起我们!能让我们跟屯长一道发财!我这里先谢谢屯长了!谢谢谢谢!”
  维保兴、相荡然也都拱手相谢。“感谢屯长感谢屯长了!”
  “赶紧的!套上你们家里的马车!”森木林说:“咱们马上就出发,到名山村拉东西去——”
  相荡然不解的问道:“森屯长啊,咱们为什么要去名山村拉东西啊?”
  森木林说:“严苛的说,嗯啊,应该是严格的说,都一样的说吧,应该说是去名山村捡东西。我跟你们说,你们三个人啊,太实诚了。怎么就不动脑筋啊?你们不想想,名山村家大业大的,那真是粮食满仓,牛羊猪马骡鹿鸡鸭鹅兔成群成帮,他土匪头子删东青领着那三十二个人,才抢回来多点东西啊!不就是一百三十二麻袋粮食、种子吗!那就是名山村财富中的九牛一毛,嗨!一毛都不是!名山村,叫阡陌有领着,干这干那的,那可是富的流油了!删东青他们抢那点东西,就是毛毛雨毛毛雨吗!咱们今天去名山村,不用偷不用抢,咱们就费点气力,把粮食啊!种子啊,装上几车,顺便的,咱们就把名山村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牲畜,什么猪啊牛啊羊啊马啊鹿啊,什么鸡啊鸭鹅兔啊,能赶多少,就赶回来多少,赶回来后,咱们再去啊!这是整东西!还有女人女人们啊——明白拉吧?”
  “明白了!”维保兴说:“咱们就是去打扫战利品,把名山村的女人整回来享用。真好真好啊——”
  3
  “说得准确!定位明确!”森木林夸赞道:“你很聪明吗!维保兴,我向你保证,名山村的妇女,都特别的年轻。特别的漂亮。只要你愿意,你爱整多少个,你就整多少个!只要你能整就行!这能整是个大前提!不能整,整回来也就是个卖了!卖到南山煤窑给煤黑子们,那咋地也能换几个大烟泡的……”
  “那我可就听屯长的话了!”维保兴说:“只要是屯长的指示,我都要百分之百的照办的。请屯长放心,我咋也得整回来十个八个的。不为别的,只是孝敬屯长,帮着你卖掉就是了。我保证一个也不留。留下来,我也养不起不是。”
  裕作势、相荡然傻呵呵的笑着。相荡然说:“那这样,我也整十个来,献给屯长就是了。”
  裕作势憨笑道:“我给屯长弄十八个。咋也够屯长换十八个大烟泡了——”
  在家里抽足了大烟泡,扎足了吗啡。森木林把两天的大烟泡两天的吗啡,都一次抽了,都一次扎完了。他心思,路上就不应带了!森木林跟邻居家借了一辆马车,和老爹森昌,带着裕作势、相荡然、维保兴,赶着四辆马车上路了……
  森昌、森木林刚走。森春、森冬在西屋炕上,就围住了草小鱼,要求草小鱼跟她们一块逃离凤翔屯。森春说:“妈妈啊,咱们可不能再在这个家里呆着了。我们那个不是人的爹,除了抽大烟扎吗啡就是扎吗啡抽大烟。不是抢就是骗的。他还要把咱们卖到南山煤窑给煤黑子们泄欲去。他绝对能办出这事的。妈啊!你不能再糊涂下去了。咱们赶紧逃吧!”
  森冬说:“我们那个爹,自打抽上大烟,就变得不是个人了。咱们趁早跑吧!天津卫招纺织女工。咱们一块逃到天津卫去。快收拾收拾,咱们就走吧!”
  草小鱼用手指着东屋。“你们小点声,不要让他们知道。”草小鱼的二儿子森秋和儿媳棠梨淑,正陪着麟芬琴喝棒子面粥呢。草小鱼知道二儿媳妇不太地道,提醒两个女儿多提防着点儿。森春、森冬深知其意,把声音压到了最低处。森春拉住草小鱼的手。“走吧!咱们走吧!过凤翔河,走小道,直奔嘉木丝镇。那里有通往哈拉滨府城的火车了。咱们干脆就先逃到嘉木丝镇好了。”
  “姐姐说的没错!”森冬心眼好,她跟草小鱼说:“妈妈,把我二嫂带上吧!我爹不是说,早晚也要把她换成大烟换成白面儿吗。咋说,她也是我嫂子啊——”
  “不行!”森春说:“她和咱们不是一条心!可不能带上她!不要再啰嗦了!赶紧走——”
  实际上,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因为森春早就有要逃离这个家的打算,私下里藏了一百一十三块现大洋呢。她把这些现大洋都带上了。把妈妈草小鱼的衣物,妹妹森冬的衣物,捆成了一个包裹。穿戴整齐,没跟奶奶麟芬琴,哥哥森秋嫂子棠梨淑打招呼,悄没声的,三个人就离开了森家,离开了凤翔屯,直奔了嘉木丝镇。后来她们娘仨就逃到了天津卫,真的就进了一家毛纺厂,当上了纺织工。她们再也没回凤翔屯。当然,这都是后话……
  大年初三。名山村的村民们都歇年假了。根据村民们的要求,从年三十,歇到初五。初六就都上工,该干啥就干啥。村里畜禽饲养场的饲养员们,倒着班的歇假,因为,猪马牛羊鹿鸡鸭鹅兔,每天也都要吃食。得有人来伺候。歇假归歇假,安全保卫工作,那是不能松懈的。村勇会会长应喜武,安排了轮流值班放哨的村勇。主要放在场院和出入村庄的主要道口。场院一班安排四个人,每四个小时轮换一次。村子的出入道口,主要是村子的南大门,应喜武安排了四个人,每四个小时轮换一次。村子的东门西门北门,也都各安排了四名村勇放哨值班,也是每四个小时换一次人。应喜武把安保工作安排的井井有条。根据村长阡陌有的告诫,应喜武反复的叮咛值班村民:“遇不到极为危险的情况,绝对不要开枪!”值班的村勇们,把这话都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森木林跟老爹森昌,还有裕作势、维保兴、相荡然,在鹤鸣岗镇通往名山村的铺满了积雪的官道上,赶着马车,快马加鞭的往名山村跑着。森昌以为,儿子森木林也许是太兴奋了,也许是忘记了,他没带大烟枪,烟泡。也没带丁点的白面儿。在离开凤翔屯之前,他狠呆呆的卯足了劲儿,吸了两烟枪。扎了两针吗啡。之后才神清气爽的上的路。因近来烟瘾过大,每隔三个小时,就得立马吸上一枪。否则,那就要不能活下去了。活不成了。何是临行前,他老爹也没提醒他一声,森木林居然忘带了烟枪烟土白面儿。
  他们的马车离开凤翔屯还不到三个小时,森木林的身上就难受起来了,先是头皮一阵阵的刺痛,之后便浑身颤抖起来。立时便一把鼻涕一把泪了。“哎呀爹呀!我不行了!快给我拿大烟啊——快拿烟枪啊——快点泡啊——快快——扎啊扎啊!扎吗啡啊——我不行了不不不行了——”森木林从马车上滚到了雪道上……四辆马车都停了下来。
  裕作势嘬着牙花子:“哎呀!眼看着屯长都不行了!森大爷啊,这可咋办啊!”
  维保兴、相荡然也都急得不得了了。“哎呀哎呀!森屯长怎么就把这样的大事给忘了啊!亲爹亲妈不要,这大烟土说啥也不能忘了不要啊!”
  森昌骂道:“妈拉个巴子!胡说!不是不要,是忘带了!懂吗?忘带了和不要,能是一回事吗?”
  维保兴赶忙认错:“是是是!我说错了!森大爷!那你老看怎么办啊?”维保兴心里似乎有点数,森屯长是大烟吗啡过量了啊——
  看着在雪道上打着滚的森木林,森昌说:“这样吧!我这个屯长儿子,是犯大烟瘾了!可咱们都走出来好一段路程了,咱们说什么也得去名山村整东西不是啊!可你们的屯长总得活下去啊!嗯!咱们索性就少去一辆大车。维保兴啊,你赶着你的马车,要快点快点再快点,晚了就活不成了。要快马加鞭!快马加鞭!快调转马头,回去吧,回我们家里,给他抽大烟扎吗啡,快快快——”
  裕作势、相荡然把森木林强行抬到维保兴的马车上。看他还挣扎乱喊乱闹,森昌说:“你们把他给我捆在马车上!”
  “这这——”维保兴很不好意思。“这能行吗?”
  “快点吧!”森昌催促着。“晚了,就得死在半路上了——”
  不再犹豫。维保兴、裕作势、相荡然,七手八脚的就把森木林捆在了马车上。维保兴把马头调转到回屯的方向。挥动了一下鞭子,马车拉着森木林,就跑了起来。森木林被绳子捆着,身子不能动活,嘴上还在喊叫:“不行了!不行了!我妈拉个巴子活不了了——”
  维保兴说:“森屯长啊!你不要喊不要闹了!你看你,咋就把你的命根子给忘带了啊!你看你这样一来,可把我的大财给破了。本来你让我跟着你们去名山村发财。可我这去不成了!森屯长,我没去成名山村,这可是因为你,因为你犯大烟瘾了不是。我才没发成财。森屯长!你说,你家森大爷和裕作势、相荡然,他们整回来东西,还有我的份吗?你给我个公道话!我担心了——”
  “哎哎呀呀!我妈拉个巴子活不了了——”森木林哪还能听得进维保兴的话。他简直就是啥也没听见。眼下他是万箭穿心万虫叮咬……他就要活不成了——
  “森屯长!森屯长!”维保兴听不见森木林闹活了!“吁——”他喊了一声,三匹马停了下来。维保兴从马车老板坐着的位置上,跳了下来。放下手中的大鞭子,来察看森木林。他摘下了羊皮手闷子,用右手扒拉着森木林的脑袋,左扒拉右扒拉,左扒拉,森木林的脑袋歪在了右边,右扒拉,森木林的脑袋歪在了左边——天啊,这是咋地了,看着森木林的脸,灰突突的,没个人色了!维保兴这才感到问题的严重性。“妈拉个巴子啊!这不是死了吗!怎么会是这样啊!这可怪谁啊——”维保兴心想,我可不能就这样的把他拉回到凤翔屯。我傻吗?我不傻啊!他把马头调了一个方向。“撵上去!我得撵上森昌那个老家伙!我得跟他们一块去名山村发财去!这个死了的森屯长,我不能不跟森老头说明清楚啊——维保兴双手晃动着大鞭子:“驾!驾——驾——”三匹马疯了一般在雪道上奔驰着……
  说话这也就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维保兴就撵上了森昌他们。森昌他们都纳闷儿啊,这也忒神速了,屁大的工夫,这就赶回来了。“吁吁——吁吁——吁吁——”三辆马车都停了下来。森昌、裕作势、相荡然都从车老板子的位置上跳了下来,走到维保兴的马车跟前问究竟看究竟。森昌没说话,看着依然捆在马车上的儿子森木林,他心里猛然一抖。“维保兴!这是怎么回事啊?”
  维保兴很平和。“怎么回事?森大爷啊!怎么回事,你老应该知道!我心思啊,他是抽烟枪扎吗啡,过了量了。他早晨出来前跟我们说,他要把一天一宿的烟瘾都过足了,省着带着烟枪烟灯的,在路上不方便。他说他抽了两泡大烟,扎了两针吗啡……你老想想,就他这么个抽法扎法,一个得一个死,两个啊,得两个亡的!森大爷啊,这可不能怪我没把你儿子,我们的屯长拉回到屯里再抽大烟啊!森屯长死了——”
  “哎呀哎呀!”裕作势、相荡然都跺着脚。
  裕作势说:“森大爷,出师不利啊!出师不利!我和老相作证啊,我们都听见森屯长是那么跟我们说的,他是说他抽了两大泡大烟,抽的是大烟枪,还说,他扎了两支吗啡!我们那时候就都担心了。他说一次性过足了大烟瘾,省着在去名山村的路上再犯烟瘾了!森大爷,老维说的没错,森屯长是大烟吗啡用过了量,被大烟吗啡毒死了……”
  相荡然也说:“是呀是呀!森大爷!你老可千万不要生疑心啊!森屯长早晨就是这样跟我们说的。究其根源,还是大烟吗啡害死了我们的森屯长。森大爷!你老看看,咱们是先把森屯长拉回屯里安葬,还是等去名山村拉回来东西,再回屯子啊?你老做主,你老就拿定个主意吧!我们自然是听你老的了!森屯长活着,说一不二,我们都听森屯长的。森屯长死了,你老说了算。还是那句话,你指到哪儿,我们就打到哪儿!说吧!森大爷,是回屯子,还是去名山村?”
  森昌眨巴眨巴两只老眼,又看看自个儿子那副大烟鬼的死脸,心里话,可妈拉个巴子的抽死了。这会儿,往后啊,扒儿媳妇草小鱼的灰,你是管不着了!想到这儿,他跟维保兴说:“你想哪儿去了!我儿子这叫娇柔自取,谁也怪不得的!人死如灯灭!死就死了吧!可去名山村,这是大事,万万耽误不得。咱们马上就走——”
  “那森屯长的尸首——”裕作势问道:“怎么办啊?是拉着一块去名山村吗?”
  “不不不!”森昌说:“把绳子解下来,把他放到山脚下,用雪先盖上。等回来时,再把他拉回咱们凤翔屯,再发丧——”
  四辆马车,继续赶往名山村。这马车跑的是真快。下午五点一刻,森昌他们的四辆马车就到了名山村村西头的道口处。森昌等四个人下了马车,察看动静。在村西门外巡逻的四位村勇是禽正师、兽在旅、首娇姐、尾嫩槑,。这四个人早就看到了森昌他们赶的四辆马车了。首娇姐是巡逻小组的组长。她说:“咱们去盘问盘问!看样子,就四人四车。不像是土匪!”
  首娇姐带着禽正师、兽在旅、尾嫩槑三个人,荷枪实弹的到了森昌他们的马车前。
  首娇姐问道:“请问,四位!你们从哪里来啊?你们要干什么啊?”
  森昌、维保兴、裕作势、相荡然一个个的心里都想着删东青说的话,名山村没啥人了,大部分都被删东青、糊化闽他们给杀死了。没准儿也就剩下这几个侥幸没死的家伙了。森昌没搭理首娇姐,跟裕作势们说:“你们上,把他们几个整死了!我想,这名山村也就再也没活人了!快上——”
  维保兴、裕作势、相荡然发财心切,他们摘下羊皮手闷子,就冲向了首娇姐他们四个人。维保兴看出首娇姐是个漂亮女子,心术很歪的就来抱首娇姐。只见首娇姐似乎是轻轻的一抬脚,只听维保兴“哎呀妈呀——”的一声惨嚎,就躺在了雪地上,捂着个小肚子,“哎吆哎吆——”的叫唤个不停了。
  裕作势伸手就来打禽正师,禽正师往后一躲,就手就给了裕作势一枪托子,裕作势的肩膀立马脱臼了。裕作势一个屁堆儿,坐在雪地上,“哎呀哎呀哦——”叫唤着。
  相荡然气势汹汹的扑向了兽在旅,还没到跟前,就被尾嫩槑使了个腿绊儿,就见相荡然踉踉跄跄的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兽在旅的面前。“谁要你跪啊——”兽在旅一个飞脚,把相荡然踹出两米多远。相荡然摔落在雪地上,“哎吆哎吆妈呀——”只剩下喊妈的份儿了……
  森昌没眨眼的看着名山村这四个人,心里想了,这名山村村民,个儿个的功夫了得!名不虚传啊!别是删东青是吹大牛说大话,根本没打死人家名山村的村民。可不对啊,没打死名山村的村民,他们怎么可能拉回凤翔屯那么多的粮食、种子啊!这到底是咋回事啊?森昌这时候眼前一片茫然。这可咋整啊,他们不会朝着我这个老棺材瓤子下手吧!他们咋不开枪啊?他胡思乱想着。
  首娇姐走到森昌跟前。彬彬有礼的问道:“老人家!你们这是干什么来了?你们从哪儿来?都叫什么名字啊?说说吧?老人家!”
  森昌看着眼前这个端着长枪的年轻俊俏的小女子,嘴有点发瓢了。“我们,我们啊,我们是凤翔屯的屯民——”
  “凤翔屯的屯民!”首娇姐打量着面前的这个老人。问道:“老人家,有六十岁了吧?姓什么叫什么啊?”
  “我,我六十多岁了,六十五岁了!”森昌说:“我,我叫森昌,是凤翔屯屯长森木林的爹。嗯,那个叫维保兴——”森昌用手指着躺在地上呻吟着的三个同伙说。“那个叫裕作势,那个叫相荡然。我们,我们听我们屯子里删东青说,他说,他们三十三个人,已经把你们名山村给灭了。我们就来了,想到你们村子拣点有用的东西。就这——”
  首娇姐哈哈哈的大笑了一会,说道:“删东青,就是你们屯子里带头上我们村子里抢场院的那个家伙啊。他可真能吹牛啊。好了——”首娇姐跟禽正师、兽在旅、尾嫩槑说:“把那三个人扶到车上!叫他们从哪儿来,还回哪儿去,就得了!”
  禽正师、兽在旅、尾嫩槑,三个村勇,一人一个,把裕作势、相荡然、维保兴搀扶到了他们各自的马车上。
  森昌老脸觉得很挂不住面儿。觉得不该听信删东青的牛话。肯定的,删东青们绝对的没打死名山村的村民,删东青绝对的是吹牛的……
  “走吧!咱们赶紧回凤翔屯——”他说完,就摔了一下大辫子,喊了一声:“驾——”
  裕作势、相荡然、维保兴也都不再呻吟,憋足了气,分别喊道:“驾——驾——驾——”森昌的马车在前,跟着是裕作势、维保兴、相荡然……
  “喂!站住!”首娇姐说:“来了就是客啊!你们不想进村里吃顿晚饭吗?”
  “吁吁——”森昌叫停了马车。
  “吁吁——吁吁——吁吁——”裕作势、维保兴、相荡然也都叫停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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