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戏里戏外
作品名称:袁爷爷的战斗故事 作者:阿娜尔古丽 发布时间:2012-03-16 23:56:24 字数:3226
周家明来到周云的房里,身穿锦缎长衫,叼着一个烟斗,一副二流子的德性。小晴没好气地问:“少爷大半夜来做什么?我们小姐睡下了。”
周家明说:“我来了不一定就是看看你们小姐,最主要的是要看看你,你那乌黑的大毛眼睛,让本大少爷夜不能寐。”
小晴怒目圆睁问:“少爷!您说什么呢?你们这些公子哥儿是有钱,我是个奴婢,但我不是给你解闷的醒酒汤,昨日听说少爷把太太房里的珠帘也霸占了,那是你的母婢,你也不怕遭雷劈。”
周家明说:“看上谁,就是谁走运的日子,听说你骑马特别有两下,哪一天表演给本少爷瞧瞧?明着说罢,你们小姐马上出阁,你还不是本大少爷口中的一块肥肉吗?好乖乖听话,日后少爷讨你当新娘。”
二人正说着,只听周云的卧房帘子响动,小晴忙放高声音说:“小姐,大少爷来了。”
周云带着几分病态出来,脸色特别难看。周家明问:“妹妹,你病了?”周云连忙让座,周家明坐下,周云命小晴倒茶。小晴倒了一盅茶,然后冲着茶杯内吐了几口唾沫。端到周家明面前,周家明看着妹妹并不恨自己,便趁势得意起来,边喝茶边说:“妹妹真是一只金凤凰,其实,嫁给片山比嫁给哥哥好多了,那么多人伺候着。”
周云苦笑了一下,淡淡吐了一口气说:“哥哥说的也是实在话,可妹妹毕竟是中国人,不懂日本女人的礼节,万一片山看着我不顺眼,一枪毙了我,那就完了。我也不再能为周家通风报信,报答姑母的养育之恩了。”
周家明说:“妹妹多虑了,片山喜欢妹妹还来不及,哪里舍得枪毙你。”
周云说:“哥哥又不是片山,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心呢?为了哥哥在片山面前有头有脸地做人,妹妹想带着小晴一起嫁过去,只请哥哥去求求姑母。妹妹知道哥哥把我送到片山手里,也是逼不得已的,你和我一样难受。”
周家明说:“你这人最明白我的心了,从小母亲对我说你是我的媳妇,将来我们要一起生活,哥哥处处护着你,生怕你受一点气。记得你有一次,踩着凳子掏罐子里的冰糖吃,不小心把那只幽蓝的景德镇罐子打碎了,你好一阵哭,生怕母亲生气打你。当下人禀报了母亲,母亲带着几个老妈子罚你的时候,哥哥一口咬定是哥哥摔烂的,记得母亲给了我一个嘴巴,你哭了。”
周云抽泣起来说:“别说了,哥哥,妹妹就要离开周家了,求你答应妹妹最后的一个请求。”
周家明说:“好妹妹,嫁到片山身边,哥哥还是每天能见到你的,你的这个请求,哥哥包下了。”
周家明走后,小晴冲着他的影子狠狠地说:“狗汉奸!”周云说:“小晴,在我没有出嫁之前,你不要露出任何事情,免得太太找机会除掉你。”
小晴问:“小姐,难道你真的会嫁给那个鬼子片山吗?”
周云说:“我必须嫁片山,不然片山一怒之下,整个县城的中国人便会遭殃,我也想通了,片山娶了我,就是他的孽。我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想当年,没有越国的西施,哪有吴王的惨败,为了搭救更多的中华同胞,我舍身又算什么?”
小晴说:“不,小姐,女人同男人一睡觉就有了感情了,你到时候你会舍不得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的,他是个杀人狂,可是他毕竟是你的丈夫,女人依靠男人的不仅是感情,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比如说万一你们有了孩子?”
周云说:“不,我绝不给他生。”
油灯下,宋元荣乐呵呵地对冲子说:“冲子,看得出云云小姐心里有你,你当马夫的事儿,她和我说了很多次,好孩子,我们不能眼看着这样好的姑娘让日本鬼子糟践了。”
“荣大哥,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周云是我救命恩人。今生今世我欠她的人情。我冲子豁出性命,也要搭救周云。”
宋元荣说:“冲子,说起来你也不小了,过了七月就满十四岁了。云云小姐每次看到你,别看她嘴上不说,心里可满高兴呢。你现在只是周家的马夫,我们怎么能够到日本鬼子枪口下搭救人呢?”元荣说完,长叹了一声。
冲子知道,荣哥告诉他周云的事,是希望他想一个好主意,但是周家已经铁了心送周云给片山,这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挡的。
这夜,冲子失眠了。快到七月十五了。月亮象个又圆又大的盘子从淡淡的云影里探出头来。朦胧的月色如水似梦,淡淡的银辉洒向边陲小城,洒进周家的深宅大院,也洒进冲子的心里。冲子抬头看看月亮,心里嘀咕着:这是不是梦呢?小时候,常听爷爷说,要想知道是不是做梦,掐掐身上的肉。痛,不是做梦;不痛,就是做梦。冲子伸出右手在腿上猛掐了一下,大腿辣乎乎地痛。
一辆四轮马车,由叫“玉兔”的白马驾着,出了周家的朱漆大门。过县署,顺中富大街,向西城门奔去。早晨七点钟,太阳虽然离开龙首山有几杆子高了,热劲儿还没有上来。马车遮阳、遮风雨的篷盖、围帘,都折叠在靠背的后边。
篷坐上坐着三个人,车夫冲子、周大小姐、小晴。周云穿了一身素衣,上身是件新制的蓝布对襟上衣,裤子是青布的。脚上穿双靴鞋。鞋帮纳得很密,前边有块皮脸儿。皮脸上,缝块毛边白布,鞋口上有块小指甲盖大小的红布。按当地习俗,这是小辈带的热孝。周云要出嫁了,她在出嫁前给父母上坟。
小晴坐在周云身边,周云眉头微微地皱着,在想什么心事。篷座上有一只柳条编的元宝筐。筐里有两碗供饭,四个披挂红粉条的供碗:鱼、肉、鸡、蛋。还有两双竹筷,两只酒杯和一个盛着烧酒的锡制小酒壶。筐下是一镖厚厚的烧纸。
周云右手扶着筐梁,怕马车颠翻元宝筐,她紧闭着双唇。脸颊上平素难以发现的忧郁,又显露出来。那双好看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住冲子的背影。
冲子右手摇晃着车鞭,左手拉着嚼子绳,高高地坐在马车的箱座上。他也是昨天晚上才换的装:白褂、青裤、革及靴鞋。鞋上钉着孝布。衣服是昨天缝衣铺给赶制的,鞋是从鞋铺买的,按当地风俗仆人跟着上坟的主子是一样身穿重孝。这一切,又都是宋元荣主持办的。
冲子摇着鞭子,在琢磨周家的太大——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狠毒?把自己的亲侄女送给片山。周太太已经四十多岁的人,看上去,倒象是三十岁。和周云一样,鸭蛋脸,长长的睫毛,弯弯的眉。那双眼睛老是闪着笑影儿。冲子原先想,翻译官的老婆、大汉奸的太太,虽然不会象庙里的凶神恶煞一样,列着要吃人的架式,但是,总该有一副挂霜铺雪的冷脸子,一双闪着剑影刀光的三角眼,一张开口带芒长刺儿的薄嘴唇……哪知见周太太却是透着狐狸一样的妖媚样儿,当面一盆火、背后一把刀,还是爷爷说得对:“画虎画猫难画鬼,知人知面难知心。”
“叭!”冲子气乎乎地甩了个响鞭,马车走在阔野里。周云大叫一声:“冲子,停车!”
冲子心里一惊问:“这里没有厕所,到山沟里再小解吧。”
周云说:“停车。”
小晴说:“你是死人?听不见小姐让你停车?”
冲子紧勒嚼子,马车停下后。周云说:“冲子,我知道你想办法救我出去,但是我告诉你,一切都是白搭。你留下一条命好好照顾小晴,你们共同抚育明子和囡囡,我出嫁后,你带着小晴,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冲子懵了,小晴羞了个大红脸。周云说:“小晴,你不要顾及我的死活,你亲口告诉我你要和冲子好好地过日子。”
小晴还没说话,冲子大叫:“不,大小姐!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片山一郎糟蹋!你是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不杀片山,我绝不成家,我不是你表哥,没有和你演戏,我说到做到!”
周云哭了问冲子:“在你心里,我还算个有良知的中国人吗?你到底还是个孩子,我马上就和周家明一样了,甚至比周家明更肮脏,姑母已经为我起好了日本名字——片山美洋子!片山注定死在我的手里。”
小晴哭着说:“不,小姐,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同生共死,你怎么说变就变了?”
周云停止了哭泣说:“小晴,你是我的丫鬟,你的心思我最明白,等过几年你们岁数大了,同了房好好过日子,日本鬼子在中国嚣张不了几天的。”
小晴说:“小姐,你真糊涂,你可以杀死一个片山一郎,难保明天不再出来一个桑原一郎!冲子是一条硬汉子,谁都喜欢,可是他还是个孩子,他需要成长、需要磨练,原谅我不能受命于小姐。”
冲子说:“不,大小姐,我豁出性命也不能让日本狗官沾染你的身体。”
周云说:“你们说话都是纸上谈兵,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片山娶了我,他的败局已经注定。我周云也是饱读四书五经的女子,爱国、救国时时刻刻挂在我心头。片山一郎可以玷污我的身体,但是玷污不了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