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你为什么没做主席台上

　　大强与李虎打架的事在公司传的风风火火，少部分员工借机抽烟、喝酒、串岗、说风凉话，惹得邱老板很恼火。他立即召开了车间主任以上的管理人员会议，对打架人员点名批评；特别是对大强，说得更严厉，骂他党员带头打架，把群众都带到泥沟里去了。邱老板在公司例会上首次提及“党员”两个字，给管理人员很大震动，明确发出了重视党组织的信息。
　　李娴在公司虽是财务经理，实际上公司管理决策主要她说了算，这当口她唯恐老郑走在前面，自己的工作陷于被动，于是赶忙在边上添油加醋道：“那些人干点活就跟抽了筋似的！那天来了50吨聚丙烯料，装卸工不够手，要求各车间抽两个人卸料，嘿！嘟囔嘟囔都在那站着，谁也不上手，非说是装卸工的事，这臭毛病一定治治！”她转头对邱老板道：“《奖惩条例》和《操作规程》都草拟好了，马上开职工大会颁布出去，不动真格的管不住了！”
　　“可以！”邱老板道：“开职工大会时机器全停产，人越齐越好！把奖惩条例对每一个员工说清楚！”他转头老郑道：“在会上你说说成立党支部的事！”
　　老郑甚感突然，本来成立党支部大会他已经设计好了，邀请上级机关领导参加，公司领导讲话，党员发言，这些都需要时间，不能太仓促了！听了邱老板的安排，他只好说道：“行！不过我需要准备一下！”
　　李娴急脸道：“不能等了！三瓜两枣的几个党员也没有什么大作用，瞎耗时间，耽误生产！”
　　邱老板沉思片刻，对李娴和老郑说：“公司职工开个会不容易，两个会一起开，节省时间！老郑你抓紧时间准备！”
　　第二天早上，老郑忙着找大强和宋彩芬开了小会，一是对大强的工作提出了具体要求，引导他时刻以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二是制定党支部成立会程序。
　　正忙着，李虎开着双排座来了，车上还坐着李娴，说公司买了工作服，卸车马上发放，下午3点开全公司职工大会。
　　老郑一听急了，党支部的事还没准备好，怎么大会提前开了呢？他用内部电话找邱老板，没在；索性也不找了，以后专门召开一次党支部成立会效果会更好！无论公司生产多么忙也要开！
　　会议的提前召开，老郑分析一定是李娴的主意，这让他再一次感觉李在公司的分量。
　　下午公司职工大会在食堂召开，员工都穿一身浅灰色工作服，个个像“灰精灵”。
　　会开始后，老郑在最后排坐下，朝台上望去，见邱老板、李娴也穿上了工作服。邱老板正要讲话，忽然有人喊，要老郑回传达室接快件。快递公司送来快件都是公司订购的零配件，老郑签好字查验完毕，把配件送到库房，急忙跑回会场，进了食堂门就听见邱老板喊“散会”，老郑想这会怎么开了20分钟就散了呢？正愣神，就听见邱老板喊“坏了，坏了，忘了大事了！大家等等，大家等等，请郑书记讲讲话……”大家谁也没听见，拥塞着都出了食堂门。
　　邱老板走到老郑前，直抱歉：“把你的大事给忘了！”
　　老郑开玩笑道：“你得双倍赔我时间！”
　　邱老板：“一定！一定！”
　　老郑回到传达室，想起刚才蜻蜓点水般的职工大会，琢磨不透这私企有什么秘方子用如此短时间就解决了一揽子的管理问题；再回味邱老板刚才喊“忘了忘了”的模样就想笑，也不知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
　　忽听有人敲窗户，老郑抬头一看，见是几个员工来抽烟来了。公司院内禁止吸烟，有人憋急了就到传达室吸烟，传达室屋檐下就变相成了“烟室”。
　　来的人当中有维修班的耿昌，因为办事古板，大事小事都爱抬杠较真，人送外号“一根筋”；另一个也是维修班的，叫王怀亮，因为体型胖人叫他“王胖子”；另一个叫徐山，是装卸班的，因为在家排行老三，人叫“三儿”。
　　一根筋把头伸进窗户，斜吊着眼问：“你怎么没坐主席台上?”
　　老郑没有醒过闷来，怎么就蹦出个主席台呢？他打量着一根筋，这人小个头，也就四十六、七岁，可是满头的白发，
　　偏平的脑袋上像落着皑皑的白雪；斜吊着的眼睛一个大一个小，给人的感觉就像木工在“吊线”，随时在查验哪儿直不直，哪儿弯不弯。
　　“我懂！”一根筋继续道：“共产党那点事我懂！书记没坐主席台那叫开会吗？”
　　老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开玩笑道：“我没坐主席台上，你不是也坐在主席台下了吗？”
　　几个人都笑了。
　　三儿道：“人家刚来，坐位还没排好！”三儿三十四、五了，娶了老婆是病秧子，再养着个闺女，家境贫困，因而蓬头垢面，满脸黢黑。
　　大胖子对一根筋道：“你就是个娘们，你穿一身工作服，人家也穿一身工作服，你操那闲心！”
　　“我就说是呢！”一根筋道：“穿上这身工作服，坐哪儿都一样！”
　　大胖子道：“天下百行百业，行行都有自己的工作服！”
　　“诶！”一根筋道：“工作服跟工作服不一样！”
　　三儿笑道：“昌哥是理论家，又有了研究成果了！”
　　大胖子道：“把屁放出来听听！”
　　一根筋问老郑：“书记你说说穿工作服有什么用！”
　　老郑笑道：“工作服有多种功能！有安全功能，比如抗静电、防烫伤……”
　　“错!错!错!”一根筋道：“工作服是人等级的标号！”
　　老郑问：“何以见得！”
　　一根筋：“挣钱最多的叫‘白领’；次级的叫‘蓝领’；到了咱们这私企，是灰色工作服，那就叫‘灰领’了!书记，灰是什么意思？”
　　老郑一时答不上来。
　　三儿抢道：“煤烧完了，就剩灰了!”
　　一根筋哈哈笑：“三儿不认识字，就这一句话就够格哲学家！工人老大哥为什么穿灰色工作服？工作状态就是灰不溜秋，灰心丧气——好不容易挣点钱，还是灰色收入！”
　　老郑控制不住笑了。
　　大胖子在眯着眼睛养神，一根筋看见问：“昨晚没干好事呗，你和弟妹一宿没睡！”
　　大胖子道：“一天干12小时，累的跟孙子似的，哪有那心思！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宿没睡？”
　　三儿问：“为什么？”
　　大胖子道：“我昨晚一宿没睡，琢磨着怎样把工作服上‘新兴塑编’几个字怎么刮掉！要不然没法上大街！”
　　几个人都哈哈大笑。
　　“你还摆谱哪？”三儿说：“人家老板都穿工作服！”
　　一根筋道：“你知道个屁！老板的指头不动则已，动就是勾钱去了！人家穿这灰不溜秋的工作服是为了什么？为了赚钱！你穿这工作服是为了什么——”
　　三道：“为什么？”
　　一根筋：“是为了给老板赚钱！”
　　大胖子：“三儿哥，这身衣服穿到死，你也开不上车子，你也住不上房子！”
　　三儿家境贫困，说到疼处，脸就黑了下来，那句挂嘴边的口头禅又来了：“别着急，等我时来运转那天，车子、房子一哈置齐！”
　　一根筋转身对老郑：“你竟在旁边捡哈哈了！知道刚才大会说什么了吗?”
　　老郑摆摆手。
　　一根筋：“不知道吧?我这个党员告诉你吧!”
　　老郑问：“你是党员吗？”
　　一根筋卡巴卡巴眼睛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老郑：“你说！你说！”
　　一根筋：“上班光膀子罚款；穿拖鞋罚款；布出窟窿罚款；字印歪了罚款……你是书记，会总结中心思想，两个字就是‘罚款’！”
　　大胖子：“这规章制度好记，就是罚款一条！”
　　三儿道：“有一条奖励，检举出谁犯了上面一条，奖励100元！”
　　大胖子对三儿：“这回你有第二职业可干了！”
　　三个人笑了一阵，回车间干活去了。
　　进入了夏季天气闷热，坐着不动都会冒汗。老郑更热，他心里急，七一建党日就要到了，成立党支部的事还没有个着落，他抓紧时间写了会议议程，与邱老板商量成立日期定在6月底，邱老板爽快的答应了。
　　老郑又把宋彩芬、邱大强找来具体布置准备工作，三个人具体分了工，老郑负责召集联络人员；大强负责布置会场及物色车间参加会议人员；宋彩芬准备党员发言稿。还有一件重要的工作，成立会上还应该有个群众积极分子发言，目前还缺这么个人，宋彩芬说这个人非赵莉莫属，她已经口头多次提出入党申请了。老郑安排宋彩芬与赵莉正式谈一次话，让她写个书面申请，开会的时候就让她以积极分子的身份发言。
　　这天老郑忙着准备会场的会标，他想到彩旗店印制一个布会标，一想私企花钱都很节俭，花钱定制一个用一次就扔了，也不值得，他决定到财务室去领点彩纸，自己写一个；写好了再到工业区找个旧横幅，挂到会场也不算铺张浪费了。
　　财务室在二楼最里边，他推开门进去，见一个头上梳着两把刷子的女子正在照着一个大圆镜子拔脸上的粉刺。老郑走到跟前刚要打招呼，那女人扔了镜子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