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刚一进政府院内，便见张扬从车上下来。几步走到志新面前。
　　“——新，我——”一到志新面前，张扬就笨拙得可以。
　　“有事吗？”志新问。
　　“我——有件事•••”
　　“是公事吗？”
　　“不是。”
　　“那不必说了。我在上班，现在要工作。”志新说。语气冷淡，不带任何情绪。
　　张扬梗住。
　　一进办公室，大平就跟在后面进来。
　　“——那个——杨镇长，我有件事跟你汇报•••”
　　张扬也跟进来，知趣地站在门边。
　　“什么事？”志新问。
　　“是——林雨声——”大平看了张扬一眼。
　　志新也看了张扬一眼。
　　“——怎么了？”志新问。
　　大平想了一下，觉得张扬和志新的关系应该非比一般，便转头对志新说：
　　“雨声把王脖村的赈灾款都领走了。”
　　“这没什么啊。怎么了？”志新说。
　　“是没什么，不过他不是发放给受灾户，是——是他用作别用•••”大平说，还是有所顾忌。
　　志新迅速地看了张扬一眼，这事还真不能无所顾忌。
　　张扬很有眼色地出了办公室。站在门旁，里面传出志新有些愤怒的声音：
　　“这件事为什么不先跟我说一下？”
　　下班时，志新刚一走出来，就发现张扬还在等她。
　　“你怎么还没走？”志新问。
　　“一起吃饭吧。”张扬说。
　　“不用。”志新说。
　　“我——有件事要和你说，上车吧。”张扬说。
　　志新看着张扬，有些异样。这人向来唯命是从，今天怎么了。
　　“上车吧，我有件事必须和你说。”张扬强调说。
　　志新犹豫了下，还是上了车。
　　张扬想开车，被志新制止。
　　“什么事说吧。”志新说。
　　“新，咱们结婚吧。”张扬说，有些激动。
　　“结婚？——”志新看着张扬，感到有些突兀。
　　“这事我已经和你母亲提了，阿姨她不反对。”张扬看着志新说。
　　“你去过我家了？”志新问。
　　“恩。”
　　张扬一来就到了志新单位，见志新不在，就直接去了志新家。并和志新母亲提起了要和志新结婚。
　　这时的老母亲已经无可奈何。眼见着女儿的身子越来越笨拙了，心急如焚。虽然不提，但母女彼此心知肚明。老妈几次试图督促女儿要不要和雨声谈及婚事，但都被女儿制止住了。特别是这么久也不见雨声过来，老妈已经感觉到两个人中间一定是出了事情。可怎么办哪！老妈只悔恨自己考虑事情不周全，没有看护好女儿。对不起女儿，更对不起逝去的老伴。
　　在老妈心里，张扬虽然人也很不错，但她感觉得到女儿不是很喜欢他。比不得雨声。但现在既然张扬提出来了，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也不知道女儿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唉，没办法，自己是真的老了，什么也看不明白了！一切还凭女儿自己拿主意吧！
　　志新母亲松了口，张扬更是拿定了主意。
　　“新，你放心，不管你做过什么，我都不计较。我•••”
　　“不必。我不会和你结婚。”志新口气强硬。
　　“新，即使不为了我，也要为你自己身体考虑。再这样下去，你还能坚持多久！——”张扬很动情，他设身处地为志新着想。
　　“什么？”志新猛地看向张扬，镜片里两道犀利的目光灼灼似火焰般，令张扬心里一凛。忙移开目光，不敢和她对视。
　　“——新，不管怎样，将来，我都会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张扬诺诺地说，却不觉得已触碰到了志新的底线。
　　“闭嘴！——”志新猛地推开车门，
　　“我说过，别再来找我！”志新毅然下车离去，留给张扬一个决然的背影。
　　张扬的心不断下沉，他满眼的绝望，死死地咬住嘴唇。
　　到底还是出事了。
　　因为有人检举，市里下来了调查组，彻查雨声私自挪用赈灾款一事。
　　核查属实。雨声被停职，听候处理结果。
　　如一窝蜜蜂失去了蜂王，王脖村炸营了，乱成了一锅粥。刚刚见到一丝曙光的村民们一下子心里没了底。看来好日子又没啥指望了。
　　搞清楚了状况，王脖村全体村民集体上书，证明王脖村村支书、主任林雨声私自挪用赈灾款一事并不属实。王脖村人用自己的钱为自己谋福利属于自愿行为——并附上各种证明材料。
　　但不管村民们怎么说，纪委有雨声自己的亲笔材料证明。无以诋毁。
　　志新气得跺脚，市里来来回回不停地跑，为雨声开脱。
　　雨声自己也没闲着，这次，他无论如何都跑到了自家二老头面前。二老头是雨声的二叔，是市纪委的一把。不遇上天塌地陷的大事，雨声从来不会去找他。用雨声的话说，那就是一黑脸包公！
　　“——还是太年轻啊！考虑事情不具体，做什么事太急于求成，不思前想后地悠着点。”二老头说。
　　“行了行了二爹，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快说怎么办吧啊！”
　　“看看，还这么冲！不好好想想，吸取一下教训，凡事多动动脑子。不要一个劲地就知道蛮干！”
　　“我想，我就成天价想，等想明白了，啥事也不用干了那！快说到底怎么办，我那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呢！”
　　“我能怎么办！纪委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再说，挪用赈灾款，这种性质已经是构成了犯罪。犯罪就应该受到相应的制裁。你让我徇私枉法啊！”
　　“我又不是萨达姆也不是本拉登，制裁我什么啊。再说我又不是把钱揣自己兜里，我不也是为了全村老百姓嘛。”
　　“既然是为了老百姓着想，就不应该把手伸进老百姓的兜里！”
　　“我伸——我还把手伸进老百姓兜里——就他们那兜里比我脸都干净有什么啊！我伸什么啊我伸！”
　　“可你毕竟触犯了国家法律，你让我怎么包庇你！你没看看现在有多少把手伸向老百姓的贪官污吏都下马了！受到了法律的制裁。行了，你先回去吧，等纪委研究决定吧。”
　　得！等于没来！
　　最后的处理决定下达了。
　　看着急匆匆赶过来的蓬头垢面的雨声，纪委负责传达指示的同志竟然张不开口。只好把文件交给雨声，自己看吧。
　　雨声接过文件，粗略跳过了几个格式，只停驻在处理结果一栏。
　　处理结果：“开除党籍，撤销副镇长，村支书等职务。考虑其行为系为百姓，且钱款能够及时返还•••”因明宇已经把赈灾款及时补上了。“顾保留其暂代理王脖村村长职务开展工作•••”
　　擦！剩下个村长一职还暂时代理！雨声啪地摔下文件。
　　“得！这个破村长我也不干了！谁爱干谁干！”撂下一屋子人哑口无声。走了。他不知道，这个村长还是志新苦口婆心硬争取来的。现在的王脖村不能没有林雨声！离了雨声，王脖村就变成了一盘散沙！所有的一切都会半途而废！
　　而这一次另一负主要责任的大平也同时被撤职，连带志新也记了过。
　　雨声又一次把自己禁锢在屋里。任谁，就是天王老子，玉皇大帝也叫不开门。所有的人都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焦灼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精明的猴子找来了开锁的工匠，打开了门。但随即猴子就被雨声踹出了门。
　　怎么办呢？找谁呢？杨镇长?这刚走。要是行就不必走了。他亲眼见到过两个人闹掰了，还能找谁呢？找苏老师吧，虽然平时雨声不是很听她的话，但也许这次能听呢，谁知道呢，试试吧！
　　于是，猴子立马来到了学校，和苏苏说明了情况。苏苏立马慌了神，急得搓手。可是想到雨声的倔脾气，又有些犯难，想了想，对猴子说:
　　“你先回去照顾他，我一会过去——”
　　猴子领命又回到雨声的住处。不敢进屋，只好坐在门外楼梯上守着。
　　可好，门是开了，却锁不上了。没办法，守着呗。看着不吃不喝跟死人一样躺在床上的雨声，这真要是有贼来了，不光是东西能连人都扛跑了，猴子想。这白天还好说，可是晚上，自己一旦睡着了，要是来贼，那连自己也一块扛了。猴子想着就掏出手机，打村里叫两个人过来一起轮流值班。
　　很快，苏苏就过来了。一起过来的还有林老妈。救兵到了，猴子稍稍安了安心。
　　见到儿子憔悴的模样，林老妈又一阵心疼。虽然平时忙起来，儿子也是不修边幅，但那却是生气勃勃的，哪像这样啊。我可怜的儿子啊！林老妈唏嘘不已。
　　“儿子啊——听妈的，不让干，咱就不干。干什么还不吃饭呐！”林老妈虽是官迷，但这受气的官咱也还是不干的好，操心费力不讨好。
　　“是啦，林雨声，做事业，也不非得走这一条路嘛。条条大路通罗马——”苏苏虽是老师，却不善演讲。
　　雨声却连头都蒙了起来。两个女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着。
　　“——林雨声——你为什么总爱钻牛角尖，我们不做这样，我们做别的好不好！•••”
　　“••••••”
　　“——林雨声——你不是说过要做流水线什么——我已经给爸爸打过电话啦，他已经同意给我们投资啦——”
　　不知道被子里的雨声是什么表情，林老妈却惊诧地抬起头，盯着儿子的眼睛转向了苏苏。她听儿子说过，那上什么流水线可不是小钱，那要上千万呐！
　　“——你爸爸答应给投资了？”老妈有些不相信。
　　“是。”苏苏点头。
　　林老妈的眼珠转了转，心里盘算着，都说没有免费的午餐，他能舍得出这么大的投资一定是有什么目的吧——再看看苏苏这小丫头焦急的模样，这么关心儿子，老妈心里已经明了。想想，苏苏这孩子除了娇气点也没什么，还是个很听话的好孩子。也很懂事。尤其现在儿子落魄成这样，她也没嫌弃。还一如既往地关心，竭尽所能地帮助。凭这一点，就让林老妈摘掉了有色眼镜。重新看待苏苏。
　　虽说自己更喜欢志新一些，但这段时间也不怎么了，志新很少来了。特别是在这个时候，在儿子最需要关心的时候，却连她的人影都不见。人呐！有时真看不透！老妈心里不免又唏嘘一阵。
　　两个女人又倒着班地磨了一阵嘴皮子。
　　见儿子那还没反应，林老妈使出了杀手锏。
　　“你还就是抱着一条道走到头了是吧！行啊，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苏啊——”老妈总感觉这名字太别扭。
　　“——丫头，咱们回去吧•••”老妈站起身。
　　苏苏却紧张起来。
　　“不能走！阿姨——”苏苏祈求地看着老妈然后又转头看着雨声，意思是走了雨声怎么办呢。倒像她是雨声的亲妈。
　　真是个实在孩子，老妈想。
　　“有什么办法！说出个大天来他也得听啊！就先让他好好想想吧。自个慢慢开窍吧！”老妈说着就迈步要走。苏苏拉住她，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阿姨——”
　　“行了，丫头啊，你也先随我回去吧。帮阿姨收拾收拾，阿姨出远门。”
　　“额？阿姨，你要去哪里？”
　　“傻丫头，当然是去赚钱了！我已经和你二姐联系好了。趁着还不老，我和你伯伯再出去干几年•••”
　　“还是不要啦，阿姨，你和伯伯都这么大年纪了，不要再出去了，太辛苦了！”
　　“不出去怎么行，要赚钱啊！还有要还债啊！谁让我生了个宝贝儿子，官没做几天，却欠得到处都是债！——”这也是林老妈的心里话。
　　“行了！别出去了！”雨声到底还是鲤鱼打挺蹦起来。这让两个女人惊愕不已。没想到这家伙儿这么好糊弄，老妈心里想。不管怎么说，人是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