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既然琴瑟起 何以笙箫默

　　俗话说“六月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真是一点没错，刚才还是晴空万里，一下子就乌云密布了。
　　怕是又会有一场雷阵雨吧，秋萍心里竟莫名地一阵紧张。
　　从杭州回来，钟思成就忙着处理手头的两个案子，而秋萍呢，还是按部就班地在美容院做事。
　　自上次见面到今天，已经连续四天没有钟思成的只言片语了，这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就算他不得已临时出差也会抽空给秋萍传呼留言，难道发生什么大事情了？秋萍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顾不了其他，即刻就跑到了电话亭。
　　电话打通之后，铃声响第二遍的时候，对方才接听：
　　“丫头，对不起，一时忙着忘记给你打电话了，我这边处理一点事情，别担心，照顾好自己。就这样，我先挂了。”
　　“思成，你......”
　　秋萍还来不及说话，听筒中就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她相当疑惑，钟思成的声音听起来不但嘶哑，而且分明感觉到还有一份极力压抑着的痛苦。
　　第二天，天空依然没放晴，阴沉沉的。
　　秋萍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上了一天的班。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她收到了来自钟思成手机号的一条传呼内容：晚上八点“一江东流”茶社四号桌，万望前来一叙。
　　秋萍狐疑，这怎么一点也不像钟思成的语气和语态呢？再说，他也并没把他们见面的地点定在他们一直光顾的“秋水伊人”茶坊，而选择的却是“一江东流”茶社。
　　记得钟思成跟自己讲过，就因为“秋水伊人”茶坊的名字带一个“秋”字，所以他特别偏爱那个地方，之后，他们就成了那里的常客。
　　一江东流！一江东流？是取自“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的意思吗？
　　
　　带着满脑子的问号，晚上八点，秋萍准时赴约了。
　　被服务员领到到四号桌的时候，秋萍看见的是一位白发老人坐在椅子上，秋萍颇为尴尬，忙说：
　　“不好意思，老人家，我可能走错了。”
　　“没错，是这儿，你叫童秋萍，坐下吧，孩子，我是思成的爸爸。”一个苍老的声音。
　　秋萍震惊之余还是不忘基本的礼数，她朝老人家恭敬地鞠了一躬：
　　“钟叔叔，你好。”
　　“嗯。”钟爸爸摆了摆手：“快坐下，我自作主张地给你点了一杯枸杞菊花茶，你看看，喝不喝得惯，要是不喜欢，可以换一杯。”
　　“没事，我喝什么都习惯。”秋萍随口回了一句，就不再言语。她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她知道，思成爸爸煞费苦心地找她，不光是喝茶这么简单，肯定是跟她和思成的事情有关。所以，她静静地等着钟爸爸再度开口，说出他此行的真正意图和真正目的。
　　钟爸爸缓慢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再轻轻地放下，一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对面的秋萍：
　　“孩子，我很冒昧约你出来见这一面，也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来找到你。”
　　“抱歉？”秋萍不解。
　　“是的，昨天晚上，我趁思成睡着的时候，偷偷翻看他的日记，知道了你的名字。于是我恳请我一个老战友帮忙，辗转通过传呼台，才知道他的手机号呼叫次数最多的号码就是你。所以，我以思成的名义给你传了一条约见的内容。”
　　“原来如此，可是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思成呢？他怎么样了？钟叔叔，请你快告述我，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他出任务的时候......”
　　“他目前在家里，他没事。”钟爸爸打断了秋萍急切地、接二连三的发问。
　　“那......”秋萍的脸上写满了大大的问号。
　　“昨天，他跟我们讲了他和王晴的事情，我才知道，我们两家老人一厢情愿撮合的一桩婚姻，却害苦了两个孩子。唉！我深感惭愧呀！”钟爸爸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巾擦了擦眼角。
　　“那是你们当初有你们自己的立场，才把你们家长的意愿强加给了他们。”秋萍试着安慰落下几滴老泪的老人。
　　“思成把你们俩的事情，也都和盘托出了，不过，他绝口不提你的名字和你的来历，我知道，他在保护你。如果没有这场晴天霹雳，你们两个，以及王晴和他的美国男友都会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只可惜呀，造物弄人呐！”
　　“晴天霹雳？”秋萍抓住了钟爸爸说话内容的重点。
　　“四天前，思成得知王晴患上了严重的肾衰竭，就是俗称的尿毒症。而更令王晴万念俱灰的是，那个美国佬竟然无情地抛弃了王晴，第二天就跑回美国，溜之大吉了。”
　　“什么？”秋萍来不及思索什么，也来不及消化什么，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瞬间沉入了谷底的深渊。
　　“可怜了思成那孩子，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四天不吃不喝。一直到昨天晚上，他终于熬不住了才睡下，今天白天他还一直昏睡着。”
　　噢！思成！我的思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一个人硬撑着？不让我跟你一起承担，一起面对呢？秋萍的眼里涌出了泪花，心，揪着！疼着！
　　“孩子，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和思成两个人本该过着属于你们的幸福生活，可我，原谅我这个老人吧，我不得不来找你这一趟。”
　　秋萍的思维一时间没转过来，不明白钟爸爸到底是何意。
　　“今天上午，我去过我亲家家里了，告诉了他们一切，但当时，王晴恰好不在，所以，目前为止，她并不知道你的存在。我的两位亲家还是比较明白事理的人，他们说不管思成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们都接受。”
　　“王晴出了这样的事的确令人始料不及，再加上男友的无情抛弃，对她来说，确实是双重打击，任谁一时之间都无法接受。我相信思成，经过他的慎重考虑，他会正确地把这件事情处理好的。”秋萍笃定地说。
　　“这个，我和他已经探讨过了，他说在王晴的治疗上我们家出钱出力都没问题，但是必须要解除和王晴的婚姻关系。他说，你是个善良的好女孩，你们结婚之后，他相信你不会反对他继续照顾王晴和她的家人。”
　　“对呀，我认同，思成这样处理很好。”
　　秋萍心里很欣慰：思成，知我莫若你！
　　“可是，孩子，你想过没有，如若王晴得知你的存在，她还有与病魔抗争的意志吗？她还能鼓起勇气安心地去接受治疗吗？”
　　“所以......所以呢？.......”秋萍心里颤抖，嘴唇一阵哆嗦，似乎此刻才真正明白钟爸爸的意图。
　　“我想，我们两家的渊源思成应该都跟你讲过了，你知道我心里一直有个心结，那就是愧对王晴的爸爸呀，他为我挡下一颗子弹的代价竟然是一生都要与轮椅相伴。王晴的病已经让我那对亲家心里不堪重负，如果女儿再失婚，那更是雪上加霜，让他们情何以堪！虽然他们说过坦然接受思成的任何决定，可是我，我于心不忍呐！”
　　“王晴爸爸当年救你一命，如今，你想用你儿子的幸福去偿还王晴？”秋萍苦笑。
　　“我垂垂老矣，已是行将就木的一个人，还有什么能力再去回报王晴他们家呢！上一辈的债要我的下一代来替我偿还，我也实属无奈。”
　　秋萍所有的希望如同美丽的肥皂泡一样，瞬间化为了泡影，顷刻之间，信誓旦旦的爱情已经风雨飘摇。
　　原来，《廊桥遗梦》、断桥、雷峰塔，真的成了她和钟思成爱情悲剧的预兆。
　　秋萍眼里的水雾越集越多，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到对面坐着的似乎不再是一个垂暮老人，而是一个扼杀她和钟思成爱情的刽子手。
　　“思成他自己为什么不来跟我说分手？”秋萍无力地问。
　　“这几天，他心里挣扎煎熬的痛苦，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一边是道义和责任，一边是你们的感情，他在纠结中一时陷入两难的境地。但我知道，他情感的砝码最终会偏向你这边。”
　　“为什么？”
　　“因为，我读完了他的日记，字字句句的剖白那么深刻，他对你的爱深到你无法想象，他对你的情浓到......浓到，可以这么说，他对你的情浓到连苍天大地都为之动容！”
　　“那你怎么还忍心拆散我们？”
　　“傻孩子啊，你重情重义不假，思成何尝不是一个善良的热血男儿。他和王晴虽然没有夫妻感情，但这几年的夫妻情分还在吧，再加上我们两家不同寻常的关系，试想，你们结婚之后，他固然可以竭尽所能地去照顾王晴和她的家人，但他内心就一点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吗？你忍心看到日后饱受折磨的他吗？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当你们的事情对王晴开陈布公以后，谁能确保她一定沉受得住而不倒下呢？”
　　“你无法左右思成的决定，所以，你是想让我去说服他，安心回到王晴的身边。这是你今天来找我的最终目的？”
　　“你真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好孩子。”
　　“可是你，你不觉得你这样对我太残忍了吗？让我成全你们所有的人，而独独把痛苦留给我自己，还有思成，你把他置于何地？六年前，你们亲手导演了一出无爱婚姻的悲剧，今天，焉知你又不是把你自己的亲身儿子推往悲剧的悬崖边呢？”
　　“我只能如此了，秋萍，请原谅我这个耄耋老人吧。”
　　看着钟爸爸再次老泪纵横，秋萍的心，滴着血！刺痛着！
　　
　　命运！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吗？它给自己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就在半个月前，还和钟思成在美丽的西子湖畔携手游玩，你侬我侬。转眼间，却要劳燕分飞。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既然琴瑟起，何以笙箫默？
　　既然琴瑟起，何以笙箫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