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飞越太平洋

　　今天要和勇总一起出发去美国。
　　丁大海背起一个简易的旅行包，包里是海伦精心准备的换洗衣物。手里拎着一个大塑料袋，袋子里装满了零零碎碎的日用品。大海是一个很随性的人，不管去哪里出差，都是喜欢简简单单，大塑料袋往往是他最称心如意的旅行包。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股脑儿往塑料袋里一装，打个活结，拎起来就走，太方便了。前一次去欧洲出差，顺道在上海的朋友处借宿，也是拎着一个大塑料袋。朋友惊诧于他的行李如此简单，而他只是嘿嘿一笑。简单挺好。
　　出门前，大海又对着丁卡做了一个滑稽的鬼脸，丁卡又笑眯了双眼。小家伙，爸爸很快就回来，你不要太调皮，好好喝奶，快快长大。
　　除了简单的随身行李，还有两大皮箱的参展样品。每次出国参展的费用昂贵，所以大多公司都会精打细算，节约开销。随身携带展品，就可以节省掉一笔样品寄送的费用。
　　在机场，跟展团其他公司的人汇合了。勇总和其他老板都很熟悉，便和他们攀谈开来。大海则和一个年龄相仿的女人闲聊。
　　没曾想到，这个年轻微胖、面容姣好的女人，居然就是太城当地有名的外贸公司的当家人金花，是外贸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她们的业务做得风生水起，从欧洲到日本，从非洲到中东，从南美到北美。所到之处，从无到有，从有到多，业务量蒸蒸日上。在当地的外贸界声名鹊起。而且，她的娘家更是厉害，是临城户外休闲产品的产销大户，在全国的休闲产品行业都是稳居前列。他们生产的产品，已经在世界各国各个地区，遍地开花。也难怪，从小在公司里耳濡目染，对工厂、公司、客户、生意等等都是习以为常，再熟悉不过了。可以说，她的骨子里、血液里流淌的都是生意经。这样的一个女人，从她离开父母，自己独立开辟门户，一切都是驾轻就熟。再加上她还超乎常人的勤奋，如果她不成功，那么上帝一定打瞌睡了。大海听她娓娓道来，就是在听一部波澜壮阔的精彩的二代创业史，津津有味。能碰到金花，并和她聊得如此投机，大海觉得这漫长的候机时间也不那么无聊了。等到广播里不断传来播音员悦耳的开始登机的通知，大海反而觉得意犹未尽。是的，在这个创业成风的城市里，大海的内心也始终有那么一头被压抑着的小猛兽。而和美女老总金花的一通聊天，他内心的压抑被撩拨了一下，那头小猛兽也不安分地扑腾开来。
　　“各位旅客大家好，欢迎乘坐东方航空公司航班。飞机即将起飞，请大家系好安全带。并请关闭手机等电子设备，确保飞行安全。预祝大家旅行愉快！”广播里传来空姐银铃般的声音，听来特别舒服。这声音也可以安抚一下乘客略微紧张的心情。
　　大海仍旧沉浸在刚才和金花的一番对话里，回想着自己的童年。大海成长在山高水远的乡村，父母是普通农民。他从小在山野里、水库边狂奔，接触的也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的乡村生活。那里的生活很平静、很欢乐，没有烦恼。但是，童年的大海站在高山之巅，瞭望山的外面，水的远处，他的内心是有期盼的。而后来，当他走出偏僻的乡村，来到城市，走向远方。他不时地体会到乡村的平静，同时也产出了贫困。当他穿着一条修补过的裤子去学校，窘迫不已的时候；当他扳着手指头分配饭票，害怕挨不过月底饥肠辘辘的时候；当他在远方翘首期盼家里汇来学费，焦急万分的时候。他感觉经济拮据是一件多么尴尬可怕的事情。所以他的学习生涯，从某一天开始，突然变得非常自觉。他这样的家境，用学习成绩，用升学来改变命运，成为唯一的途径，没有其他选择。他享受乡村的平静，但是他又不希望就如此平淡一生。他更不希望他的孩子，也来承受他所经历过的尴尬困顿。这种负面的因素，有时候能够激励人更加上进，但是多数还是会给心灵留下一些难以察觉的创伤。这样的创伤，需要多少时间去抚平，谁也说不清楚。
　　是，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和金花相比，大海的出身有天壤之别，就如一只可怜的井底之蛙。这导致了两个人生轨迹也是大不相同。大海颇有些羡慕金花。但是扪心自问，撇开家庭不谈，就是当下，自己与金花相比，有她那么努力那么拼命吗？真的没有。如果从跑步比赛的思路来分析，金花的起跑线比大海提前太多太多。而且，目前的跑步速度和努力程度，也是金花占绝对优势，那么大海想要追上她的步伐，那不是天方夜谭吗。别说追上，就是尽量靠近，都是空想。这么想着，大海顿觉这些年来，似乎都那么碌碌无为，荒废了时间，蹉跎了岁月。
　　飞机在太平洋上空呼啸着前进。窗外的光线渐渐暗了，慢慢地夜幕降临。当靓丽的空姐送来晚餐，大海在米饭和面条两者之间，自然地选择了自己熟悉和习惯的米饭。另外加了一杯可口的橙汁。看着空姐笑脸如花开，婀娜的身姿从身旁轻轻地擦过，香水清新的味道在走道里弥漫。顿时心情舒畅，食欲也大增。在经济舱逼仄的座椅里，能和温柔贴心的空姐说几句话，也是难得的心情调味剂。飞机上的盒饭比火车上的小，但是干净高档的多。就着一小包航空榨菜，大海吃得有滋有味。榨菜包的滋味太熟悉了。上学的时候，一起的室友经济都不宽裕，花几毛钱买一个榨菜包，可是能顶几天的零食。没想到，现在飞机上也能享用到如此熟悉而记忆深刻的味道，这是非常意外的一个惊喜。吃完饭，喝完橙汁，还有些意犹未尽。趁空姐从身旁走过，大海又要了一杯咖啡。其实咖啡喝不喝倒在其次，能够再和空姐说几句话，享受航空级别的高素质温馨服务，是很难得的。若是在多年前的火车上，列车员那是不常会有好脸色。推着一辆小卖车，在拥挤不堪的车厢里横冲直撞，蛮横无理。如果一再麻烦到她们，却不掏钱买点啥。那就别说心平气和笑脸相迎，不给你个大白眼都是客气。
　　一杯咖啡下肚，大海倦意全无。还好座椅上可以看很多影片。于是便挨个看，也不管好不好看，总比傻乎乎坐着发呆要好些。同一个姿势坐得久了，脚就发麻。赶紧脱掉鞋子，让脚丫子出来透透气，做几下伸展运动。这样便感觉舒服多了。脊背也酸胀的很，飞机平稳了，倒也可以解开安全带，扭几下身体。或者到走道里小走一趟，则是超星级享受。大海在百无聊赖之际，便又想起可爱的丁卡宝贝。这个时候丁卡在睡觉，还是在喝奶呢？此时此刻，如果有丁卡在身边，那么和他逗逗乐子，时间也便会飞快的过去。但是，实际上，两人的距离已经有几千里之遥远，即将分处浩瀚无边的太平洋两端了。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煎熬，飞机终于徐徐降落在洛杉矶机场。有序的走出飞机舱门，和漂亮的空姐们愉快告别。呼吸着异国的空气，似乎也没有非常特别。与国内显著不同的是，机场里标识的文字统统变成了英文，语言变成了地道的美式口语，当然还有一点，就是大海这一群人现在成了美国土地上与众不同的少数老外。
　　进海关通道，美国人和外国人被显著的区分开来。美国本国公民有专门的国民通道，通过非常顺畅；而外国公民则有专门的外国人通道，排着长长的队伍。因为需要挨个询问，若有碰到入关动机不纯的，当场会被拒绝入关，这将是非常棘手的一个状况。勇总和大海还有其他一群人都顺利的通过了。但是和勇总一起来的朋友高粱，也是大海特别要好的一个客户，却久久没有过关。关员拿着他的护照看了又看，又抬头认真细致地端详高粱的脸。他始终都不能相信，照片和眼前的人是同一个。高粱费尽口舌，解释照片是很多年前照的，因为在非洲冈比亚异常炎热，人晒得比较黑，头发也没有特别修理，所以看起来跟现在出入就比较大。酷酷的关员还是将信将疑，但其他资料也确实都没有问题，于是也就耸耸肩，很不情愿的放行了。
　　看到高粱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勇总和大海悬着的心放下了。他们笑着和高粱打趣，是不是关员把他当成恐怖分子了。高粱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不管怎样，都顺利的安全抵达。这对于坐长途飞机的旅客来说，每次都安全抵达，就是很值得开心的。而对于在家牵挂着的家人来说，听到亲人传回来的安全降落、安全抵达的讯息，跟着飞机悬在高空的心，也会跟着一起落到原处。勇总和其他人都立刻和家人报了平安，而大海却忽略了这个看似不起眼却十分重要的一个动作。一来他不常坐飞机出差，还没有养成这个习惯；二来也是难得出国，手机也没有办理全球通。他这个时候一定不会想到，远在大洋彼岸的海伦，守在手机边，久久难以入睡，尽管夜已经很深了。她看着睡得香甜的丁卡，心里不断地祈祷，希望大海能够安全到达。
　　机场出来，当地接待的导游已经等候着了。导游是一个在美国多年的华侨，基本上算是一个地道的美国人了。七七八八的样品行李都搬上了车。一行人都陆续上车，朝酒店开去。刚刚踏上这块陌生的国土，大家都有些小兴奋。唧唧喳喳聊个不停，对着车窗外的建筑指指点点。有一点令大家非常惊奇的是，这里的房子居然都是矮小的木头房子。这跟大家心目中的美国本应该的高楼林立，相去太远。这时候导游为大家解开了这个疑惑，因为洛杉矶是一个地震频发的地带，所以木头结构的矮小房子才是最安全的。就如日本，一样也是地震多发，所以也多木头结构的房子。木结构韧性大，自身结构轻，又有很强的弹性回复性，对于瞬间冲击荷载和周期性疲劳破坏有很强的抵抗能力，所以在大地震中吸收的地震力小，结构在基础发生位移时可由自身的弹性复位而不至于发生倒塌。因为这个原因，在发达的美国大城市出现大片的矮木房子，也就不足为奇了。这样一说，大家才恍然大悟。想想自己的家乡，几乎不发生地震，便是多么值得庆幸。
　　一路看着聊着，不久便到了酒店。安顿下来，大海这才想起该给家里报个平安。他拿起导游分发的每人一张的电话卡，奔到酒店的大厅，费了好大劲才拨通了国际长途。
　　“喂！”
　　听见海伦熟悉的声音，大海心情激动不已。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异国，靠着一根电话线，就又能听到爱人的声音，那是一种难以掩饰的激动。是谁发明的电话，请接受诚挚的感谢。
　　“海伦，是我。我到酒店了。”
　　“你终于来电话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海伦的声音有些哽咽。
　　“对不起宝贝，我错了我错了。没事了。现在安全到了，别担心了啊。”
　　“小丁卡怎么样，乖吗？睡了吗？”
　　“早就睡了，睡得可香呢。不跟你说了，我都困死了。在那边自己小心。”海伦接到大海这个电话，心里很踏实，困意就猛然袭来，再也不能多坚持半分钟。
　　“好，好。赶紧睡吧！”大海挂上电话，也长舒一口气。彼此牵挂，也无需多少甜言蜜语、海誓山盟，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足够了。
　　回房间，赶紧洗漱，从头到脚爽爽地冲个痛快。长途飞行的疲惫消除了大半。斜倚在宽大的床上，大海还有点在飞机上呼啸的感觉，头也略微有点晕眩。明天还要一段长途旅行，从洛杉矶到拉斯维加斯，开车要差不多半天时间。因为时差的关系，要安然入睡很是困难，但是半睡半醒，迷迷糊糊，慢慢地也就睡着了。
　　睡梦中，大海脸上露出开心的微笑，一定是梦到丁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