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情动
作品名称:燃烧的乡村 作者:乡村幽兰 发布时间:2017-05-28 23:13:20 字数:3104
陈梓姗哀伤而凄婉的话,就像陨石一样,砸在张青铜和妤暄的心上。听完了她的讲述,他们一时竟陷入了沉思,好半天没有说话。
“你恨老师吗?”张青铜突然问道。
“不恨!我对老师只有感激,只有信任!只有尊重!”
张青铜知道陈梓姗这是真心话,说道:“可是老师却给你和妈妈带来了伤害,老师想对你说一句‘抱歉’!”
“老师,你不要总是以为我是个小孩子!其实我什么都懂,这怎能怨你呢?”陈梓姗的话张青铜相信,因为家庭的惨变让她过早的成熟明理。
陈梓姗恣肆倾泄的泪水,一直流到了妤暄和张青铜的心里。
母女二人沉郁痛苦,相拥而泣,仿佛要把所有的不幸和委屈都通过眼泪流出来似的;张青铜也在流泪,他的心在流泪。
亮亮被妈妈和姐姐的啼哭吓得也哇啦哇啦地哭个不停。
母子在哭泣,张青铜在沉思,无尽的哀愁压得张青铜要窒息了。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流逝,张青铜不愿意阻止她们心灵的宣泄,所以他根本就不想阻止她们。他只是心潮激荡地等待,等待着她们感情的潮水退潮的终点。
张青铜听到屋外刚才不太大的风似乎加大了烈度,吹起了尖尖的口哨,他似乎听到了树枝相互交叉摩挲的粗糙的声音,似乎听到了枝上的麻雀恐慌的惊叫。
院内的鸡鸭也开始不安地骚动了,杂乱地叫声响个不停。
妤暄和陈梓姗终于止住了啼哭,妤暄有些羞涩地对张青铜说道:“张老师,让你见笑啦!我们……”
张青铜说道:“没什么!我理解!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妤暄和陈梓姗不解地望着张青铜,眼中满是询问;张青铜只是对她们笑了笑。
妤暄到厨房里端来一些凉水,羼了些暖水瓶的热水,先洗了把,再把毛巾沾了水,弄热了,拧干,递给了陈梓姗。陈梓姗接过来,擦了脸。
张青铜见她们母女俩都收拾好了,问道:“陈梓姗,老师理解你,不过你应该振作起来,为了你妈妈,也为了你自己!”
陈梓姗眼睛肿得通红,望着张青铜和妈妈,没有做声,张青铜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她的犹豫不决。俗话说趁热打铁,只有一举攻下她精神的堡垒,就能够让她回校了。
妤暄和陈梓姗望着张青铜的眼睛,那眼睛就像是一池深水,时而深沉,时而浑浊,时而清澈,时而包含着忧郁……
张青铜心内矛盾,紊乱如麻;他举棋不定,他似乎要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他端起那杯凉茶,向着嘴内轻轻地倾倒着,那冰凉的茶水顺着口腔,通过喉咙,沿着食道,一直流到胃里,一股凉到骨子里的感觉在全身蔓延。
妤暄和陈梓姗都定定的望着他,不知道他想些什么。
张青铜终于下定了决心,向陈梓姗说道:“陈梓姗,老师给你讲个故事吧!”
陈梓姗睁着还有些迷蒙的眼睛望着张青铜,点了点头。
张青铜稳定了一下心绪,深沉而动情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中,“我认识一个不幸的人,他一生坎坷,厄运不断。
“二十岁的时候,他考取了县城师范学校学习,可是就在他二十一岁正读师范二年级的那年,厄运便开始降临到他温暖的家里。
“先是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是民师,那年正好赶上民师转正,虽然开始资格审查、成绩考核先后一路过关,可是等到正式定名额的时候,父亲被县委领导的一个亲戚给顶了下来,父亲几经辗转,到县教育局哀求,说理,可是没有人可怜他……他心都破碎了,父亲气恼怒攻心,回家后结果酒醉之下掉进了沟里淹死了。他清楚地记得那一年父亲才四十八岁……
“灾难并没有因此而止步,父亲去世后,母亲悲痛忧郁成疾,一病不起,就在父亲去世的第二个月上,母亲也撒手离世了。父母双双去世,给他留下了两个未成年的可怜的妹妹。
“遭遇不幸的他们饱尝了失去亲人的痛苦,再难,可也得活下去啊。
“于是他平时远离妹妹到师范学校学习,周末赶回家照顾安慰妹妹。可是灾难并不因为他们无父无母的可怜舍他们而去,总是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们……也就在哪一年十月十五日的上午,大妹到地里掰玉米,竟然遇到四个禽兽,这些禽兽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他家地旁边的沟里轮奸了她……饱受凌辱的大妹也因此离开了这个她充满希望的世界……
“师范毕业后,他本来指望着能回到家乡工作,照顾没成人的小妹妹,可是命运再次同他开了残酷的玩笑,他竟然被分配到了离家三百多里地的外地了,他也因此多次到县教委申请请求,下跪哀告,可是那些冷血的领导没有哪一个买他的帐。
“无奈悲愤之下,他和小妹来到教育局门口,整整跪了一天,苦求教育局领导,可是也没有哪一位领导施舍一点同情之心,后来年幼的妹妹忍受不了酷热和饥饿的折磨,晕倒在门口。后来领导怕我们死在门口,影响他们的声誉,才答应了他的跪求。当他拿到盖有教育局红彤彤大印的调令时,他再也熬不住了,一头扑倒在地上。
“为了照顾妹妹,他和一个好心善良的丑女结了婚,可惜他自己又终身不育,至今也没有孩子。这中间他的小妹妹也嫁为人妇,夫妻恩爱,也算生活得幸福了。可是磨难再次冷血地找到了他们的头上。妻子竟然患上了肺癌,一病不治,溘然而逝。那年他才三十多岁……”
张青铜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尽量用平和的声调讲述自己悲惨的遭遇,可是历历在目的惨景就好像发生在眼前,情绪的波澜使得他再难扼制住激动地心情,他的声音几度中断,语不成声。
张青铜停住了,他还困在自己悲惨遭遇中,似乎刚才还在刮着的风也悲哀地叹息着,空气凝固了,心也凝固了!
陈梓姗和妤暄仿佛还沉浸在张青铜所讲的悲惨世界之中,双晶含泪,呆呆入神,好像她们就是故事中的主角,感同身受,唏嘘有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陈梓姗哽哽咽咽絮絮叨叨地说。
“太惨了!太苦了!他太可怜啦!……”妤暄也哽哽咽咽絮絮叨叨地说。
张青铜看着母女二人激动跌宕的情绪,说道:“你们说他该谴责谁?是社会?是人渣?是当官的?还是命?一切都有因,但这绝对不是命!”
谁也没有回答他,因为这个问题实在难以回答。
“你们说他要不要活下去?按照他的遭遇他早就死去了千回了!”
妤暄和陈梓姗呆呆地望着他,眼中是各种难以名状的神情。
张青铜情绪亢奋,声色俱厉地继续说道:“人遇到这样连续的灾难,你们说什么样的人不被压垮?不会自暴自弃?不会逼上梁山?不会以暴制暴,以不公对不公?……”
“他后来怎么样啊?”陈梓姗突然问道,眼里都是担忧和泪水。
“是啊,后来呢?”妤暄也紧张起来,凤目依然含泪。
她们置身事内,完全忘却了自己的不幸!
张青铜情绪恢复了平静,但声音里还是带着酸涩和凄苦,说道:“他还活得好好的,活得很坚强!”张青铜字字句句沉郁顿挫,就像一只大钟在室内轰鸣。”
“哦!”妤暄和陈梓姗同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紧张地神情舒展开来。
陈梓姗望着张青铜,满眼怜悯和询问,问道:“老师,‘他’就是你吗?”
妤暄也睁着眼睛期待着张青铜的回答。
张青铜苦涩地笑着,望着陈梓姗,说道:“故事中的‘他’就是我!你说老师现在活得是不是很坚强?”
陈梓姗没有回答,慢慢地垂下了头;妤暄伤感而同情地说道:“没想到张老师还有这样悲惨的事儿!”
“是啊,人人都有本难念的经啊!可是我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说起我的经历,因此这里也没有任何人知道我的遭遇!今天要不是为了劝梓姗回校,我也不会向你们提起的!”
人生最怕遭遇不幸,可是如果去反刍痛苦,那种再次咀嚼痛苦的痛苦,就如同历经地狱的轮回一般,非常人所能忍受了。张青铜只想用自己人生的种种悲剧驱逐了陈梓姗的自暴自弃的阴影,唤醒了她深藏于心里的顽强。
陈梓姗噙着眼泪,对张青铜说道:“老师,我错了,我一定做一个像你一样坚强的人!”
张青铜抚摸着梓姗的凌乱的发丝,和蔼地说道:“梓姗,其实在老师的心里一直把你当成女儿看待,我希望你能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成长,成为一个有出息的孩子!”
“梓姗,以后要听老师的话啊!可不要再任性了啊!”妤暄看到女儿知错,回心转意,身心轻松,好像忘却了先前的不幸,微笑地看着她。
陈梓姗使劲地点着头,脸上带着含泪的微笑。
第二天早晨,陈梓姗就回校上学了。事情得到圆满解决,高校长和张青铜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终于卸掉了千斤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