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二

　　郑家三口看出了赵青山的气愤，而老两口的目光则死死盯住女儿，他们知道，这个时候，只有女儿才能解释清楚这件事。
　　“我问你话呢，回答我。”赵青山的语气十分生硬，仿佛又回到了昨天晚餐时那个熟悉的他。
　　“你先别生气，你听我说。”郑沐阳劝慰说，“你呀，别动不动就生气。我知道，我不该瞒着你，但是这件事，我也有苦衷，我又怎么好事先跟你说呢。”一边说着，一边从手提包里拿出诊断书来。
　　赵青山本来还蛮生气的，可当看到诊断书，气愤也就先搁置一边了，情切急迫地问：“你怎么了？有病啦？”
　　“本来我还真以为自己有病呢，可检查结果一出来，可把我高兴的，原来我没病！”郑沐阳兴奋不已地说。
　　赵青山冷冷地说：“你说你这算不算是没病找病啊。闲着没事，去医院干什么。还有，没病还不好？至于这么兴奋吗，真是的。”
　　“没病当然值得兴奋啦。你别一个劲地数落我，你好好看看诊断书上是怎么写的，然后再教训我！”
　　赵青山拿过诊断书，仔细瞧看，还好大夫的字没那么龙飞凤舞，不然可就真成了天书啦。
　　看着看着，赵青山的表情俨然发生猝变，由气愤变成欣喜，由阴冷变成温柔。缓缓放下诊断书，满怀歉意地对郑沐阳说，“对不起，我错怪你了。”还不忘伸出手来搂住她，当着郑家父母的面，丝毫不觉得羞怯，只管在她的额头、脸颊、嘴唇吻上几吻。
　　郑沐阳倒在他怀里，感受着来自他胸膛的温暖，幽幽地说：“现在你总算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吧。”
　　赵青山微微颔首，并说：“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并没有嫌弃你呀。”
　　“你嫌不嫌弃我，那是你的事，但身为女人，我可不能嫌弃自己。”郑沐阳深情地望着赵青山那张坚定诚恳的脸庞，复又说道，“我今天早上跟你说过，我被人性虐过，还为此付出了流产的代价。我怕，我害怕自己再也不能生孩子，所以我一直没有胆量到医院做检查。可谁知道我认识了你，你这么爱我，我很满足，可我不忍心让你为并不完整的我付出这么多的爱，所以，我刚刚才跟父母商量，决定坦然面对，面对曾几何时我不敢再去面对的关于能否生育的问题。不过还好，老天爷并没有扼杀我作为女人的尊严，我还能生孩子。”
　　赵青山感动地说：“你这又是何苦呢。”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觉得自己勉强能配得上你呀。”郑沐阳颇为自卑地说。
　　“别把自己说得这么一文不值。”
　　“可我要是不能生孩子，你真的能爱我一辈子吗？”郑沐阳正色地问。
　　赵青山突然不说话了，就算知道了检查结果，他也不好意思深埋自己的良知去敷衍她，欺骗她，说出这个爱字。
　　郑沐阳伸出柔荑抚摸赵青山的脸庞，帮助他减轻罪恶，减轻他认为的罪恶，“好啦，别再纠结这个问题了，别责备自己，更别痛恨自己，你的想法并没有错，而我的做法也没有错，不是吗？上苍是眷恋我们的，他老人家也希望我们能在一起，这就够啦。”
　　赵青山喃喃地说：“够了，足够。”
　　“别再闷闷不乐的啦，看着一点儿食欲都没有。”郑沐阳揶揄说，“喂，你要是再板着个脸，我可连饭都吃不下去啦。”
　　赵青山恬然一笑，“好，我们吃饭，来，吃饭。”
　　这就是感情，真挚无欺的感情。经历过悲痛欲绝，郑沐阳更加珍视这份来之不易的，崭新的感情。为了能够获得赵青山的尊重，她唯有这一条路可走，这是她爱的决心，更是她爱的执念。
　　吃过午饭，郑家三口带着赵青山熟悉了宠物基地的每一个流程，从种狗的培育到狗崽的降生，从它们的伙食、训练、放养、医疗检查，最后到它们的死亡，每一个流程都是有规章制度的，每一个流程都在按部就班地，科学地执行着。看上去无迹可寻、随心所欲的宠物基地，其实更像是军事化部队，一切的一切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自由奔放，然而这正是宠物基地能够长期发展并壮大的根本原因。
　　郑家父母为了这个宠物基地废寝忘食、呕心沥血近二十年，从最初的只有十几只狗，到现在数百只狗，从最初近乎乞求买家购买，到现在买家甚至不惜花高价购买，即说明宠物基地的犬类不仅健康，而且纯正，不仅训练有素，而且精神抖擞。
　　赵青山看在眼里，不禁慨然，他怎么也想不到作为一家宠物基地，居然也能正规到如此之地步。难怪郑沐阳毫不吝啬溢美之词，赞叹父母的精益求精、善心至诚。若非爱狗之人，断不能做到如此，若非诚信之人，断不能吸引众多买家前来求购。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郑沐阳笑着竖起两个大拇指，在赵青山面前不住摇晃。
　　“的确非同一般。”赵青山也竖起大拇指，已示钦服。
　　“我不是跟你吹，我们家的宠物基地，在全省，甚至在全国都是出了名的。”
　　“你这么一说，我的压力未免太大了吧。”
　　“压力大，动力才大呀。况且你有先天优势呀，别忘了，你是军人，而且听你说你在军犬大队干过，加入这里，简直是完美契合。”
　　“你就别鼓动我了，不就是养狗嘛，我答应你就是了。”
　　“本来嘛，而且有我陪着你，你还不满足呀，总比靠别人施舍强，你说我说得对不？”
　　“你这张嘴呀，欠打。”赵青山笑说。
　　就这样，赵青山和郑沐阳在父母的细心指导下，开始了管理宠物基地的学习课程。虽然赵青山以前饲养过狗，而且还是军犬，但那个时候他只管狗的伙食和训练，偶尔给狗洗个澡，再无其它。可现在就不一样了，他要管的更多，宠物基地的各种规划、人事、开销，他都得事必躬亲，亲力而为，这远比在军犬大队要复杂困难得多。不过，他是真的热爱这里，因为这里有他喜欢的人，有他喜欢的狗，还有他喜欢的工作坏境和工作态度。他深知自己再也不能举枪报国了，可即便如此，若能够跟喜欢的人一起做喜欢的事，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郑家父母对这个木讷到有些固执的女婿可谓非常喜欢，赵青山虽然不善高谈阔论，但每每有疑问，却总能问到点子上。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的脑子里只有宠物基地，真正的责任和担当不正是如此吗？
　　郑家父母不由得心生感怀，在不久的将来，自己完全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退休享福啦。
　　劳累了一下午，即便赵青山钢筋铁骨，也是会疲惫的，况且昨夜还一宿未睡。与郑沐阳回到家，赵青山二话不说，倒头便睡，甚至连澡都没力气洗了。
　　郑沐阳体恤地看着他，心中又爱又怜，真正的幸福，真挚的爱情，莫过于性情相近、志趣相投，她终于等到了属于自己的真命天子。
　　然而就在她浮想联翩未来美满生活的时候，小藏獒的狂吠残忍地将她从展望中生拉硬拽了出来。
　　“好啊老四，你个小混蛋，你就不能消停会儿吗，你哥正睡觉呢，你不知道啊。”郑沐阳指着小藏獒狠狠地训斥着。
　　但小藏獒并没有停止吠叫，并且小爪子还在不停地抓着桌腿。
　　郑沐阳不觉有异，见桌子上的手机绿灯不停地闪，忙拿在手上观瞧，敢情是陈曦微打来了电话而自己并未接到，随后陈曦微又给自己发了好几条微信。
　　“哎哟，小乖乖，真是对不起啦，你可真棒。”郑沐阳一边抚摸着小藏獒的脑袋，向它道歉，一边给陈曦微打去电话。
　　一打听才知道，却原来是今晚请客吃饭的事。郑沐阳看了看裹衣酣睡的赵青山，苦笑着跟陈曦微说：“要不改天吧，他今天太累了，怕是去不了。”
　　陈曦微未免觉得遗憾，回了句，“那好吧，既然这样，不如改天好了。”
　　当郑沐阳挂断电话不出十秒，《歌唱祖国》的旋律震撼响起，赵青山“噌”地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忙掏出电话，一看是赵小天打来的，赶忙接听。
　　聊了几句，赵青山气哼哼地说：“去，我们这就去，你给我等着。”说着，挂断电话。
　　“又是你二哥？”郑沐阳说。
　　“这个混蛋，非要我今天请他吃饭，气死我了。”赵青山气尤未息地说。
　　“你都这么累了，不如改天好了。”
　　“我倒是想了，可他非得不依不饶。”
　　“他怎么这样啊。”
　　“那是因为你根本就不了解他，那个混蛋。”
　　“那好吧，曦微刚才还给我打电话了呢。”
　　“曦微？”
　　“啊，她也说让我们请吃饭，但我看你睡得正香呢，就给推脱了。”
　　“她跟老二比可差远了，那小子才损呢，他明明知道我睡得正香，还给我打电话，那个混蛋！”
　　“你就别生气啦，到底去不去呀。”
　　“去，干嘛不去，你先等会儿，我洗把脸咱们就走。”
　　凉水润面，涤去困意，倍感清爽。赵青山和郑沐阳两人手挽着手漫步于昨夜熟悉的路，再度走进那家熟悉的西餐厅。
　　路，是熟悉的，西餐厅同样是熟悉的，但相比较二者，彼此的感情从陌生变得熟悉，这才是最值得他们欣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