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心眼

　　怀梦瑶把梓姗的情况说给了张青铜，他什么也没有说，就让她到班上课了。
　　张青铜刚在椅子上闭目思考，高校长就让一位老师来叫他，他只好苦笑着向高校长的办公室里赶去。
　　高校长在躺椅里半仰着身体，眯缝着眼睛，听到张青铜的脚步声，急忙睁开了眼睛，赶紧坐得正了，春风满面，笑眯眯地问道：“张主任，那件事儿怎么样了？”
　　“进展缓慢，且不那么顺利！”张青铜摊了摊双手，耸了耸肩。
　　“为什么？”高校长急促地问道。
　　“我安排班级干部去了两次，可是陈梓姗是死活不愿意上学了，她妈妈哭得像泪人一样！要死要活的，这个孩子就是不为所动！唉，无法啊！无奈啊！”张青铜满脸愁容，一边沉重地诉说着，一边不住地叹息着。
　　“学生不行，为什么你不亲自出马呢？”校长抑郁，满脸笼上了不悦，继而强装笑脸，“我的张主任，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这件事儿闹大了！我现在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啊！拜托了！”
　　张青铜在多人沙发上坐下了，高校长瞥了他一眼，心中恼他，但还是就手倒了杯茶，起身走到他面前，把茶递到他的手里。看着慢慢喝着茶的张青铜，心中越发恼他，老子要不是有求于你，凭什么在老子面前装大，你也访一访问一问，老子给哪位倒过茶递过茶。但高校长还是按捺着心中的忿气，说道：“张主任啊，你可要加把劲啊！学校的声誉安危可系于你一身啊！无论如何，你都要帮学校渡过难关啊！”
　　“高校长，我不是不想去陈梓姗家做工作，我还是怕谣言再起啊！难道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这个下属吗？”张青铜放下茶杯，忧郁地说道。其实他始终在去与不去陈梓姗家的问题上纠结着，作为班主任爱才的情结，陈梓姗一回家他就想到家中找她，但他又害怕还没有熄下的谣言之火再次燃烧。谣言就像病毒，一旦染上就不容易驱除。
　　“哪个敢再造谣兴风作浪，我第一个饶不了他！一定会严肃处理！你放心好了！”高校长勃然变色，拿腔作调。
　　“我确实怕再出现第二个吴格，或者出现个孟格、张格、李格什么的！做人难啊！难啊！”张青铜对于吴格的事儿还心存芥蒂，他知道校长和吴格家私交不错，高校长如此心急如焚要压下此事儿，还是为吴格着想。
　　“什么格都不会再出现的！”高校长肯定地答道。
　　张青铜计较着得失，显得非常为难，“高校长，再说了，谣言的事儿能不能压得下来，还未可知呢！我考虑再三，还是不想再节外生枝啦！”
　　“张主任，你怎么能这样啊！你不是答应了我会做好陈梓姗回校工作的吗？”高校长的脸上明显地笼上了阴森的雾气。
　　“我有我的难处啊！校长你得体谅体谅我吧！”张青铜一脸的无辜，近乎哀求地说道，“我会想办法的！可是我实在不愿意一个人到陈梓姗家去！”
　　高校长从躺椅中站起来，走到张青铜的面前，可他什么也没有说，又回到躺椅里，从抽屉来掏出一包软中华，抽出一支放到嘴里，用火机点燃，吸了一口；他瞄了张青铜一眼，犹豫了一下，把另一支香烟递给张青铜。说道：“张主任，难道你还打算让我再陪你去三顾茅庐？”
　　“嘿嘿！”张青铜笑道，“这个我可不敢！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到她家去罢了！说什么我也是个知道礼义廉耻的人，我不能两次踏进同一个陷阱吧？”
　　“张主任，你这话就不对了！难道怀疑我会给你设置陷阱吗？”
　　“高校长你多想啦！别人会拿这事儿说事儿的，到时不是又给学校和校长找麻烦吗？”
　　“我的张主任，你想得太远太多了吧！”高校长大声说道，“要是哪个再敢乱嚼舌头，我立马让他从这里滚蛋！”
　　张青铜看着高光耀滑稽的神情，心中发笑，把那支烟竖在手里，又放到嘴边抿了抿，再放到鼻子边嗅了嗅，拿出十足贪婪的样子，十分享受地坐在那里，低着头没有声音了。
　　高校长看到张青铜那份不爽利的熊样，看出了张青铜再玩心眼，心中也不爽：“张主任，你还是抛弃顾虑，去做吧！大丈夫有所为也有所不为，你明白吗？你是学校的一员，学校的利益高于一切啊！”
　　“高校长，我真的很为难啊！”张青铜站起来，搓着手，大有赴刑场的神情，“你这不是逼我吗？你也得换位思考思考啊！我要是去了，再让本来就不平静的水面上掀起轩然大波，校长你心里能好过吗？我还是提防着点好啊！”
　　“做什么事儿不难呢？除非你什么工作都不做！正义的事情，就算是赴汤蹈火也得做吧！好了好了，我的张主任，就别再磨蹭了，好吗？”高校长拿出十万份耐心说道。
　　张青铜抬头，望着一脸期待的高校长，猛地站了起来，咬着牙，像下定决心似的为难而仗义地说道：“高校长，我张青铜豁出去了，就是不要这张脸，也要把这件事儿给你摆平了！放心吧！我去！”
　　苦笑！摇头！张青铜心有不甘，但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不干糊涂事儿！面对高校长他总是还要隐忍为妙，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上，不隐忍还能怎么着？他知道自己的斤两，要是逆着高校长的心意，把自己赔进去也不够高校长的！
　　“那就多谢了！为了学校，你就辛苦一下吧！”高校长显出高兴的神情，目送着张青铜远去，他的嘴角浮上了淡淡的冷笑。
　　下午张青铜利用空暇再次来到了陈梓姗的家里。
　　陈梓姗家门前有一条东西柏油路，路的南面没有了人家，这条路向着西延伸，到了镇上就是街道了。她家的东边还有几户人家，两边的邻舍大都关门闭户，只有不远处的人家有人出入，这里不像镇内热闹，会时常见到来来往往的行人，和坐到一起议论着生活琐事的人们。此时附近的人家，很少无事在这里闲逛。
　　这里很是冷清，不知怎地张青铜的心中竟然疑虑隐去，而滋生出些些悲凉来。
　　大门虚掩，张青铜站在门口，隔着门缝看到堂屋的门紧闭着，想敲门，可是他伸出的手很快又蜷了回去，心又犹豫了。
　　张青铜你来是干什么的，你和陈梓姗的妈妈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有什么可怕的？你越是优柔寡断，不是越显得心中有事儿吗？自己做事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对待起良心，何惧之有？俗话说，既来之则安之，如果这时候打了退堂鼓，不是正好说明自己心里不净不纯吗？
　　张青铜不在犹豫，敲了敲门，沉闷的声音传出老远，对着门缝喊道：“有人吗？”
　　好半天没有人回应，张青铜耐心地等着，又过了一会，才听到屋内传出妤暄的咳嗽声。
　　妤暄问道：“谁啊？啥事儿啊？”
　　“我，张青铜！来看看陈梓姗！”张青铜忙答道。
　　“哦——”屋内正在睡觉的妤暄迟疑了一下，脸上的神情很复杂，她望望熟睡的儿子晓锁，对着窗户说道，“你等会！就来！”
　　妤暄本不想招呼张青铜，但是为了女儿，她必须忍受人们送给她的屈辱，否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辍学在家了。孩子那样小，如果真不上学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因此，就算她心中拒绝见张青铜，她还是不顾一切地去见她，女人啊！女人！
　　妤暄下了床，蹑手蹑脚地来到陈梓姗的房门口，轻手轻脚地拢了拢门帘子，向着里面的床上看了一眼，此时陈梓姗面朝里面没有一点动静，看来她这时候该是睡着了。
　　真是可怜这孩子啦！妤暄感叹。陈梓姗自从回来后，始终没有出过门，要么哭哭啼啼，要么蒙头不吭一声，要么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盯着房顶死看，吃的饭也很少，妤暄的心在滴血！让孩子受罪，她不忍不愿也无法！
　　妤暄轻轻地拉开了正屋的门，走到了院子里。
　　十月初，田野里的秋玉米正在拼命地生长着，玉米棒子吐着漂亮的缨子，在风中飘荡着，但是在张青铜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美感。
　　悬挂在西天的太阳冷静地关照着大地，小心谨慎地把橘黄色的光撒到世界的每个角落。看到这阳光，张青铜总是觉得它是不幸的，因为它让张青铜感到了丝丝的漠然和鞅郁。
　　“唧唧唧唧……”几声麻雀的叫声飘进了张青铜的耳中。
　　他顺着声音望去，在路南边高大的白杨树梢上正趴着两只麻雀，它们点头聊得很快活。张青铜心中一暖，冲它们会心的一笑，说道：“小鸟啊，无忧无虑，生活得很快乐吧！”
　　树上的暗淡发黄的枯叶还没有完全落尽，树叶瑟瑟缩缩地抖得很厉害，一些脱离枝条的树叶翩飞着，向着大地飘落。张青铜心中的那点温暖被这萧瑟的树叶带走了。
　　张青铜望着这景色出神！
　　悲凉！壮美！人生的遭遇同这枯叶有什么区别呢？季节的变换，自然的厄运总是毫无理由地施暴在它们的身上，让它们不该陨落而陨落，作为树叶也就注定了它一生的灾难！
　　看着飞旋的落叶，张青铜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一个个熟悉而鲜活的面孔，有父亲母亲，有妹妹，有孩子，哀怨的眼睛就像这外面的凉风，让他的心一直寒着，眼中不由得噙满了热泪。
　　张青铜心碎了，有些神情恍惚。心里喃喃着：“父亲母亲，妹妹，妻子，你们在那个世界里过得还好吗？”
　　泪珠滑下，碎落一地。
　　“张老师，你来了！进来吧！”“吱”的开门声和妤暄的招呼声拉回了张青铜的视线，也唤回了他的思绪。
　　妤暄穿着比较臃肿的衣服，正站在门口，望着他；她双目显得有些红肿，脸上带着睡眠不足的疲惫和困倦。此时妤暄没有了先前的清丽和妩媚，老了好多。
　　张青铜理解她这些天来受到的折磨，屋漏偏逢连阴雨，没有让这个女人垮下来，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坚强的人啦。
　　张青铜望了她一眼，赶紧移开目光，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脸皮有点发热。他竟然用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低低的音高和弱弱的声调说道：“不好意思，休息了还来找你！”
　　“不！没啥的！进来吧！”妤暄瞟了张青铜一眼，想到了这些时间关于他们的谣言，她心中竟然莫名地跳了一下。
　　“我是来看梓姗的！想让她回校！”张青铜立马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妥，连忙纠正。
　　“我知道！进来吧！谢谢你！”妤暄再次瞟了他一眼，脸上竟有种热热的感觉，她急忙转身向着院内走去。
　　妤暄没有到堂屋里，而是进了厨房，到了门内，向张青铜招了招手，说道：“张老师，进来吧！我想先和你说说梓姗的事情！”
　　“嗯！”张青铜随后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