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旧日景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
　　笑语快乐穿行岁月的长廊，铃铃笑声充盈心扉。
　　如今，真的可以忆往昔……
　　走在大院的路上，看着两旁模样依旧的儿时院落，好像在那旧时的家门前，妈妈依旧在向着她招手，无意间，泪水滑落。
　　顾衡浅看着身旁的潸然泪下的妻子，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清泪，紧紧地把她拥入怀中，在耳边轻起薄唇，“易易，还有我呢。以后，我们常常去看妈妈。”
　　程易笑着说，“阿浅，我没事。只是好久没有回来了，心中的思念全都涌了出来。真的没事，我们，以后啊，常常去看妈妈。然后把爸爸和外公也接回来。”
　　在异国他乡的这些年里，她的梦中时常是这里争奇斗艳的花花草草，是这里少年奔跑玩闹的欢乐身影，是这里一厘一寸的温暖，是这里，一直只是这里，有她的恋人，有她的竹马。
　　远离那么久那么久的岁月，当一切都回到眼前时，好似从未离开过，一花一草都是熟悉的模样，身边依旧是那时温文尔雅的少年，十指相扣，歪着头浅笑着，“阿浅，辛琛很忙吗？”
　　顾衡浅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着，笑着说，“想念阿琛了啊，他一定会激动死的。阿琛最近有演习，我们的婚礼，他一定赶得上的。别着急，再等等。”
　　想念，是的，想念在他身边的一点一滴的花样年华，想念那个嬉笑怒骂的肆意少年，想念那个翩翩安然的谦谦君子，想念那个恣意潇洒的无忧女孩。那些过往的时光，支撑着她走过一个接一个湿冷的异乡街头。
　　看着阳光中满头银发却精神奕奕的顾奶奶，程易牵着顾衡浅的手，加快脚步走到她的面前。或是近乡情怯，或是曾今信誓旦旦地答应那个老人此生远离，而如今站在昔日异常疼爱自己的老人面前，依旧有些仓皇失措，握紧了顾衡浅的手指。
　　顾衡浅察觉到身边女孩情绪的变化，轻轻揽着她的肩膀，“奶奶，你怎么出来了啊，外面这么冷。”
　　顾奶奶拉着程易的手，“不冷，我正好晒晒太阳。丫头，可算是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一切啊，都是你顾爷爷的不对，委屈我们小易了。”
　　程易眼中闪烁着泪花，摇着老人的手臂，笑着说，“顾奶奶，不怪顾爷爷，都是小易愚笨了，这么久都没有想明白。”
　　顾奶奶笑着拍着女孩的手，“好，好，谁都不怪，我们小易回家了，回家了。走，外面冷，我们进屋里，你顾妈妈和杨奶奶上午就过来了，在客厅里等着呢。”
　　程易瞪着身旁的顾衡浅，要不是身边这位大爷抱着她赖床，也不会下午才回大院。顾衡浅看着妻子娇嗔的眼神，心中一瞬荡漾，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顾奶奶看着孙子笑意盈盈的俊脸，笑了出来。程易的脸瞬间红了起来，一恍惚没有看到眼前的门槛。
　　“老婆，小心点。”顾衡浅慌忙扶住程易。
　　程易红着脸，无奈地看着他，“你……”看着俊逸的笑脸，她竟不知说什么了。
　　顾奶奶笑着说，“奶奶，不笑话你了，衡浅扶好小易。”
　　看着坐在客厅里的于夕和杨奶奶，“妈妈，杨奶奶，下午好。”
　　于夕与杨奶奶笑着看着走过来的三人，于夕站起了，“小易，衡轩来了啊，妈，您坐。”
　　程易在客厅里没有看见顾明，有些心不在焉地握着顾衡浅的手。
　　顾奶奶看出程易的担忧，笑着说，“看，小易啊，就是偏心，我们坐在这陪着她说话，她却一心只惦记着那糟老头子。”
　　程易挽着顾老太太的胳膊，“哪有啊，小易都想着你。奶奶，您也学会吃醋了啊。”
　　顾老太太点了点程易的脑袋，“这丫头还是那么的古灵精怪，”指了指院中的花房，“喏，你顾爷爷在花房里呢，刚刚还念叨着，你们怎么还没过来呢。衡浅，去请你爷爷过来，就他的面子最大。”
　　程易笑着拉着将要站起来的顾衡浅，看着一旁的老太太，“顾奶奶，不用。我去花房看看顾爷爷，好多年过去了，我去看看当初的百合还在吗？”
　　顾奶奶笑吟吟的，“在呢，你顾爷爷可宝贝了。有一次，衡煜不小心把一盆百合碰碎了，你顾爷爷发了好大的脾气，你三哥两个星期没敢回大院呢。”
　　“那顾奶奶，杨奶奶，妈妈，我去花房看看爷爷啊。”程易站起来，绕过顾衡浅。
　　顾衡浅拉住她的手，不放心地看着她，“我陪你一起去吧。”
　　程易笑着，握了握他的手掌，眉眼弯弯的，异常坚定地看着他，“阿浅，没事的。我只是想和顾爷爷单独呆一会，那么多年了，我想顾爷爷了。”
　　程易缓缓地平静地往花房走去，远处的玻璃花房依旧是十年前的模样，在初冬的夕阳中，折射着熠熠的光芒。隔着厚厚的玻璃，她好像看到了，当初那个稳重俊雅的男人，笑着看着她，“小易，百合放在这怎么样？”“小易，看我从部队带来的君子兰。”“小易……”，“小易，……”
　　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好像把一生的话都说与她听了，而如今他何时才能重回旧地，重拾旧忆呢……
　　十年了，人生总是带着百转千回的未知。所幸，他们在这一路的风雨中，虽饱受风霜，而如今依旧安然。
　　或许，与他重新站在这里的日子，很快便会到来。
　　推开玻璃门，看到往日里微风凛凛的老人，而如今也到了古稀之年，旧日里挺直的后背，如今也已弯下。
　　从小大院里的孩子，都害怕顾家老爷子。而她却觉得顾爷爷像圣诞老人，可爱极了，总是拿着他的手杖玩耍。而顾家严肃的当家人，总是笑呵呵地和这小女娃嬉戏着，展现平日里难见的笑容。
　　还记得小时候，这个板着脸的老人，总会弯着腰，回过头来，拍着后背，“来来，小丫头，顾爷爷背着骑大马。”
　　妈妈总在身后，“顾伯伯，您啊，就是惯着小易，现在连个怕的人都没有了。”
　　搂紧背后小丫头的顾明抬起头看着沈然，“大院里可就这么一个可人儿，当然要惯着了，小丫头就要娇养着。程老头走得早，不然不一定怎样惯着呢。不过啊，大院中就属程老头命好，有着这么个玲珑剔透的孙女。小易，扶好了，咱们飞喽。”
　　即使离开的那么多年，在浓浓的相思中不能自拔，她始终也没有埋怨过这个老人一分一毫。她知道，他是真心地喜欢和疼爱自己。
　　只是岁月的荡口，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转向了另一个方向，让人措手不及，难以接受。
　　顾明起身看到身后的女孩，八年不见，青春洋溢的女孩都已蜕变成眼前温婉美好的模样，一滴烛泪滴落了下来。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后悔当日的所作所为，只是要强了一辈子，难以摸下脸面，向孙子低头。所幸，这女孩走出过往的层层束缚，美好地回来了。
　　当那滴浊泪落到地面时，激起了程易心中的万丈尘埃，抹去脸上的泪水，笑意盈盈地走到老人的身旁，搀扶着老人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顾爷爷，小易回来了。”
　　顾明拭了拭眼角的泪意，笑着说，“你这丫头，不是早就知道爷爷反悔了吗？怎么那么狠心不肯原谅爷爷，一直漂泊在外啊。”
　　程易笑着摇着顾明的胳膊，撒着娇，“顾爷爷，我不是让尹辰哥，告诉您，我没有埋怨您吗，我只是没有想明白而已啊？”
　　顾明假装板着脸，“两年前就已经知道真相了，却一直不回国，爷爷知道，你还是埋怨着爷爷。”
　　程易真挚地看着顾明，“顾爷爷，我真的没有埋怨过您。”低着头，“顾爷爷，我只是没有原谅自己而已。”
　　顾明看着女孩一脸凄凄的模样，笑着抚着她的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你再皱着眉头，衡浅可真的再也不理我了。”
　　程易看着顾明一脸委屈的模样，眼睛示意她往身后的花丛里看，果真她家老公正在玻璃墙外透过花丛往里面看呢。
　　程易和顾明瞬间都笑了出来，顾明故意拉着程易往花房里走，“小易，看你的百合，当初衡浅把所有的百合都带走了，谁知，我在花丛中又找到了一盆小的，看，爷爷养的怎么样？”
　　程易笑着挽着顾明的胳膊，“顾爷爷养的很好，很好啊，比衡浅花房里的开得还要旺盛。”
　　顾明一脸的得意，像个孩子一样，“那是！不过，小易你都和衡浅登记了，是不是要改口了啊？”
　　程易瞬间红了脸，眉眼弯弯的，眼中闪着少时的狡黠，“爷爷。”伸出白嫩的小手，笑意盈盈地看着顾明。
　　顾明敲着她的头，“你这丫头，这里的花，爷爷可是帮你照顾了这么多年呢。”
　　程易挽着顾明继续往前走，余光看着玻璃房外的某人，在心中诽谤着，笨啊，外面那么冷，干嘛一直站在那啊。
　　顾明看着时不时看向窗外又欲言又止的程易，笑着，大声说道，“顾衡浅，偷看了那么长时间，可以进来了吧。”
　　程易看着难得腼腆一回的顾衡浅，那俊逸脸庞透出的丝丝红意，笑意浓浓地看着他，带着些许的揶揄。
　　顾衡浅走到顾明的面前，“爷爷好，我只是看看您在干什么呢？”
　　顾明冷哼了一声，“你顾总什么时候关心我这糟老头了？”
　　顾衡浅摸着头，一脸无辜地看着顾明，顾明摆了摆手，往外走去，“反正啊，你就是不放心我，都是你媳妇了，难道还怕我再一次把小易给你弄丢了不成。”
　　顾衡浅走在顾明身后，小声嘀咕着，“您又不是没做过那样的事情。”
　　顾明听到顾衡浅的话，气得胡子乱翘，举着手杖，“你……”
　　程易笑着走了过来，“爷爷，你别和衡浅一般见识，他现在像个孩子一样。”
　　程易发现，自从她住到易园后，一向稳重深沉的顾衡轩变得越来越磨人了，还会和她撒娇，每天早上他们就没有按时起过床。
　　顾衡浅走过，牵着她的手，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老婆，我们晚上再好好聊聊啊。”
　　程易看着顾衡浅那幅花枝招展的模样，松开他的手指，跑到顾明身旁，搀着他的手臂，“爷爷，我们去看看顾奶奶她们在做什么。”
　　顾衡浅看着前面有说有笑的一老一少，看着身旁争相斗艳的花儿，原来日子真的很美。
　　冬日融融，好似花飞蝶舞般，暖意一丝一毫地侵入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