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上品土布

　　三十七，上品土布
　　讲起过去穿土布，自然让我想起过去多年的往事与深切怀念的人。
　　那时我们住在农村，住的是一栋老式陈旧房屋，旧屋是三十年代的建筑格局。在那个年代，从地域和建筑风格上讲，也算中等人家住的房屋。它是一处青山绿水环绕，田园风光浓郁，翠竹鸟鸣，阳光四射的小四合院，中间有一个大天井，分两排三栋，前厅从大门进，两旁是放谷的仓，显得家里粮食富足，仓门上贴着五谷丰登的条联格外醒目。
　　进正厅便是堂屋，堂屋正中央立有“天地君亲师位”的灵牌，是用红纸正楷字书写的，每逢初一、十五，都要装香打拱饭敬拜。堂屋两旁便是正房，为家里父母辈主卧室，主卧室是传宗接代的圣地，在这两间正房里，我的母亲和婶娘，曾生育了十个儿女，就是我的四个哥哥和四个姐姐，我下面还有一个弟弟。现在，这个大家庭分居各地，繁衍后代有一百多人。说起传宗接代，唯有我嫂子最为上心。她其实很顺心，第一胎生的就是男孩，不知当时得了什么病症，还没有足月就离母而去，嫂子因为丧子哭的特别伤心。为了生儿子接后，她一连生了四个女儿，最后心知与子无缘，也就没有再生了。
　　在那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年月里，我们六个兄弟家家都有儿子，唯独嫂子都是生养的女儿，可想她的思想压力有多大。好心的表哥动了动脑子，想从二嫂家过继一个儿子给她，因为二嫂有三个儿子，二嫂也正好把一个儿子送进城，因为嫂子家在城里，可以进城市户口，又可以参加工作，将来也好有个前程，二嫂十分乐意。
　　可嫂子心里不这么想，她认为有没有儿子，这是命里注定的，旁人无可非议。侄子毕竞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过继也只是个名份，弄得不好还怕听闲言杂语，惹出很多不必要的是非来，心里怎是感到不舒服。表哥的一番好意劝说，嫂子的心里无法承受，此事也只好作罢，其实也没有必要免强。
　　晚年嫂子和我谈起生儿子的念想，嫂子的思想很开朗，她对我侃侃而谈，她说生男生女一个样，有四个女婿都在身边，同儿子一样孝敬老人，她得到了莫大的安慰，她也心满意足了。我也对嫂子说，新社会了，男女平等，女儿都参加工作了，一样有出息，我们都大笑了。
　　我的青少年时代，是在这个四合院里度过的。有次我和晚辈们聚在一起，让我回忆这个大家庭的往事，给后辈人讲“土布”的故事，笑的他们前仰后合，都听天书似的觉得不可思议。
　　孩子们问我，当时全家人穿衣服的布从那里来？我说：要从纺棉花织土布开始讲起。在四十年代，全靠我的两个嫂子纺棉花织土布，每逢冬天一到晚上，全家人都进堂屋闲聊，就把两架纺车分放两边。因为那个年代农村只有桐油灯，亮度小得连字都很难看清，纺棉花实在看不见。我们小孩子就在中间架起火盆，用松树木柴烧燃做灯火照明，火越烧越旺亮度越大，我们小孩子好玩，很乐意做这样烧火的事，嫂子纺棉花看得清楚也十分高兴。两个嫂子日以继夜的纺棉花，一年才能织成几疋布，够家里每个人做几件衣服。
　　织布的过程也很复杂，买来棉花首先要弹发，弹发成云彩般的轻柔，然后才能搓檫成棉花条，再用棉花条纺成棉纱；棉纱又要牵成一股一股的纱绽，然后才能请织布师夫上机织成布；织成布后还要放到塘边草地上摊开漂白，我就得对着太阳去浇水，漂晒一天土布就晒白了，成了标志的白土布。如果要上颜色或印花布，还得将白土布送染坊去染印，当时只能染成深色的大蓝或印花布，就算得上精品土布料了。日本鬼子侵华时，还不能送染坊去染，因为染坊都倒闭了，只能从山里摘一些栗树叶子，和白土布混在一起煮染成浅色灰布。
　　浅色灰布带来了幸运，正是用这些浅色灰布缝的衣裳，穿在嫂子们的身上，显得土里土气，兵慌马乱才逃过日本鬼子强奸一难。每当嫂子们知道鬼子快要进屋，他们就把黑色的锅末烟灰涂在脸上，带着我们小孩缩成一团，鬼子看了这些土里土气的黑脸婆，只听到鬼子口里嘀哩咕哩“不是花姑娘的不要，不是花姑娘的不要……”一个个直摇头就很快走了。
　　孩子们听到这里才嘘了一口气，为自己的母亲幸免一难而高兴。我也放松了，我那时才七岁，当时吓得要死，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这段屈辱的历史。
　　我郑重地告诉孩子们，这就是农耕文化史，这就是家族发展史，这就是日本侵华史……
　　八年对日抗战，日本侵略者投降了。三年国内革命，国民党去台湾了。1949年10月1日，新中国成立了。共产党领导新中国，社会很快恢复发展了，妇女们获得解放，嫂子也不再要纺棉花织布了。我的嫂子学了做缝纫，买回来各种颜色的布料自己加工服装。特别是50年代初学苏联，男人也穿花衣服，更显得风靡一时。
　　棉花是个好东西，不管是土布洋布。只要是以棉花为原料而生产出的面料，因为纯棉面料的吸湿抗热性较好，而且穿着舒适，它接触人的皮肤，使人感到柔软而不僵硬。如果棉布湿度增大，周围温度较高，纤维中含的水分量会全部蒸发散去，使织物保持水份平衡状态，使人感觉特别舒适。纯棉纤维纺织品具有良好的保湿性，穿着纯棉织品服装使人感觉到温暖。我是穿着嫂子缝的棉布衣服长大的，我最难忘的是小时候穿的衣服。冬天穿的棉裤腿好难看，两个棉裤腿一根带子串起来挂在颈上，蹬下去玩耍两个棉裤腿就挨在地上，庇鼓全露在外面，穿了好不舒服。那时穿的裤子，还是扎裤头，带子要是没有记牢，不小心裤子就掉了下来，有时大人开玩笑，一扯裤子就掉下来了，弄得人多不好意思。这些儿时的穿着，现在想起来好逗笑。
　　到我参加了工作，穿扎裤头的历史算结束了。嫂子为我缝纫全套的棉布新制服，有中山装、白衬衣，夹衣夹裤、棉衣棉裤全有，满满装一大箱，这是嫂子的一份深情厚意，穿在身上温暖如春，时时想着长嫂当母，有嫂子在真幸福。
　　一直到70年代，我才穿了一件的确良衬衣和一套的确卡中山装，当时穿起来显得很挺括，久了穿着不透气，以后再没有穿过了。进入90年代，生活好过多了，嫂子才轻松下来，不再做缝纫活了，我们也就不再穿自己家做的土布衣服了，全家都是买成衣穿。嫂子织土布，为了这个大家庭付出了太多的心血，这个情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刚时兴涤纶之类的化纤衣服时，很多人不再喜欢棉布的，现在呢，棉花制品又成为上乘衣服。化纤这东西，天热跟着热，天凉跟着凉。不如布衣，天热吸汗，天凉保暖，对身体有益处。虽说商牌上都标写着棉，可是棉与棉的质量大不一样，现在黑心棉太多了，防不胜防，图便宜，买来假货，省掉一些小钱，可是丢掉健康，就不是几个小钱的事了，要买上好的棉制品衣服，就要学会识别，买货真价实的棉布衣物。
　　现在的成衣，五花八门，质地款式，应有尽有。超市有，专卖店有；网上有，摊点上也有。高档名牌，让你赞许有佳；低挡杂牌，让你眼花嘹乱。进口服装进入市场，仿制品服装即刻充斥市场，坑蒙拐骗无其不有，受骗上当者比比皆是。街头巷尾，村里邻舍，人们都为服装担心，人们都为服装议论纷纷，生怕上当受骗。同样一个款式的服装，你在专卖店买的要280元，你在网上买只要180元，我家保姆在摊点上买的是88元，她笑嘻嘻的为此显摆，美其名曰：“甩卖。”今天捡了个大便宜。我的嫂子对服装很在行，她要是看到这种现象，不知会说些什么……
　　世事变迁，记忆犹新。嫂子老了已离我而去，嫂子纺织的老土布也无影无踪了。可是，嫂子纺纱织布的勤劳精神犹在，嫂子的英容笑貌犹在，我深切怀念我的好嫂子！农家纺织老土布的史实犹存，老土布的本质特征犹存，我喜欢穿棉布织品的衣裳，纯棉衣服至今仍然是最佳的上品。
　　山里风听山里红讲完土布的故事，史实真是一付清醒剂，它让我们铭记诚信与良知。由土布把家庭的事、社会的事勾连在一起，有时代特征，能体现与土布有关的主要与次要人物特点，又有不同时代生活的对比。既表现出了旧社会人们生活的艰难，也突出了当今时代，不法商贩的黑心，反映关注民生的重要。
　　土布衣服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是他留在记忆中的点滴，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淡去，反而历久弥新。棉布衣服上凝聚着多少人的爱，有母亲，还有勤劳的嫂嫂，正是她们的辛苦付出，伴随着家人的一路成长。那些往事留在记忆里，寄托着对亲人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