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过年（下）

　　一群人沿着旧屋村内的一条巷路，来到红岭村的街。因为这是一个大村，村上的街比其他村上的街都热闹。村前有一条绕村的小溪，天已经好久没下雨了，水很黑。
　　走过横在小溪上的石板桥，我们到了街上。街不宽，房也不高，街道上有那年味很浓的炮竹屑。街后的村里，还不时地传来零星的鞭炮声。街上人很多，绝大部分是未回家的外来工。街上的店很多都依然地开着，我们慢慢走着，遇着好看好玩的东西便围观一会。
　　在一个年货摊前，刘梅悄悄对我说：“远乡哥，你会不会放鞭炮？”我看她眼放精光地看着那些烟花与鞭炮，眼中闪着浓浓的占有欲，就说：“你想买？”她不说话，只是“嘿嘿”地看着我笑。
　　我问道：“买了又没地方放，买来干嘛？”
　　“丽媚姐她们那院子里可以放烟花呀，炮仗我们去公园放嘛！买那些不太响的那种。”
　　我的童心也被激发出来说：“那你去选吧。”她一听，手便向花炮摊伸去。只见她拿了几盒火柴炮与一包手里面摇着放的那种小烟花，然后看向我，意思是可以了。我付过钱后，她便拉着我跑去。
　　我赶紧说：“我们那么多人，我们不能脱离群体吧！”
　　她噘着嘴说：“一个个走那么慢，真是的。”
　　我笑笑没好气地说道：“你真是的，刚才没买鞭炮之前，你比谁都慢！”
　　她小声地说：“不就是这么说一下嘛！”
　　继续在街上逛着，快走出街的时候，我们又聚在了一起。看看大家手里，都有了收获，原来买鞭炮的，还不止她一个。
　　因这是年初一，街上卖的都以玩的货品为主，所以手里有相同东西的人，一下子就有了共同的话题，好像是找到自己童年的玩伴。
　　回到那个院子，天还未黑，刘梅她们几个眼巴巴地望着天空。秦丽媚看着她们不觉笑道：“你们不会先放那些有声音的？”她们一下子反应过来了，就开始找护花使者。除了本身就拿着鞭炮的那两个小一点的小伙子外，其余的都装出一幅“我很累了，离去世不远了的样子。”我自然是逃不过刘梅的娇嗔，乖乖地走在她身后，向公园走去。
　　还未到公园，便听到那里传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她们加快了脚步，几步过后就冲进了公园。找了一个近垃圾桶又没有草坪的地方，便迫不及待地将炮竹拿了出来，点上便往别人的身旁扔。看着她们这么开心地玩着，心情里像回到家里的年。
　　我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刘梅玩了一会，意犹未尽地冲我喊：“远乡哥，我还要火柴炮。”我看她那高兴样，不忍心拂了她的兴致，便转身往街上走去。火柴炮小店里都有得卖，倒也易买。我买了一打十二盒，心里想这够她放得手痛了。
　　走回到公园，将火柴炮拿给她，她却只拿了五盒，然后说：“远乡哥，和我一起放吧，我们比哪个的响。”
　　“这有什么比的，都不是一样响吗？”
　　她却娇声说：“比不比嘛？”
　　我赶忙说：“比，你先来。”她也不答话了，解开一盒，拿出一个擦了就向我扔过来。
　　玩到天要黑的时候，我就对她说：“可以回去放烟花了。”她便对其他的人一说，大家就往回赶。我也很想看那烟花璀璨的样子，想从中找到那种不被异乡边缘的感觉。回到小院子，因为她们买的烟花有很多都是不同的，一时惊叹与欢呼便充满了这个小院子。我也在这欢声笑语里，找到了一丝丝年存在的慰籍。
　　今天的饭很晚，直到她们放完烟花八点了才开始吃饭。
　　今夜的天空四方不时地响起礼花炮，我们却没多少精神去看。喝着酒吃着饭，回忆着曾经家里过年的细节，每人都抢着说出来跟大家分享，一时热闹不休。吃过饭，已经是十点，那几个小伙子与姑娘便开始告辞回去，因为他们明天就要上班了。最后就只剩下我、杨政、秦烈、秦艳、姚佳、秦丽媚与刘梅。我想了想也给他们道别，因为我想天亮去DG成德电子厂那边的工业区看一看，看能不能遇到几个老乡或熟人。我不知道为什么想去，只是单纯的因为孤单吧。
　　刘梅也不想在那里，看我道别她也跟着走出来，走得那么从容。我对她说：“你们放那么久的假，要初八才上班，你回宿舍干嘛？”
　　她说：“我就想跟你走回去！”秦丽媚一听就说：“你回去我不拦你哟，不过你这几天要来这里吃饭，外面吃饭太贵。”
　　杨政也说：“你要是饿到了，我可不好交待。你干脆不要回去了，这几天就在这与秦艳她们一起玩。”她还是不愿，只是催着我快走，说是等会太晚了，进不了宿舍。我们出了小巷，来到旧屋街上，我就对她说：“你一个人在宿舍不冷清吗？”
　　她摇摇头说：“好过在这里挤，要不是你在这，我昨天就不会在这挤。我可以早上来，晚上回去！”
　　“那随便你，只要你觉得好就行。”她点了点头，就跟着我往山屯走去。
　　过了我们厂门口的时候，她就说：“你明天还去她们那里吗？”
　　我摇摇头说：“不去了，我明天想去DG市里瞎逛一天。”
　　她嘴张大大地说：“啊，你明天不陪我玩？”
　　“我想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我认识的老乡，或者家里面的熟人。”
　　“我要去，你不能扔下我不管！”
　　“什么叫扔下你呀！她们这么多人，又不是你一个人。”
　　她娇声地喊：“我不管，你不让我去就是扔下我一个人。”
　　我无奈地道：“大姐，这不是一个概念好不好。我们像是一家人都好久了似的，关系有那么好吗？”
　　她气着说道：“你再这样说一遍！”
　　“好吧，我怕你了，明天六点半，在前面十字路口。”
　　她这才笑着说：“这还差不多，否则我今晚要你陪我一直走到明天天亮，我看你去哪里？”
　　我无奈地看着她说：“你这么粘人，你不觉得累。”
　　“那看粘谁喽，反正你是跑不掉的。”
　　“杨盛萍来了，我看你粘！”
　　“她来了，我也会在旁边看着，怎么地吧？”前面十路口到了，这时候都十一点了，依然有那么多的人来人往，她看着街上还有那么多的人，就一手拉住我腰上的衣服说：“远乡哥，我饿！”
　　我不由说道：“我们不是刚吃完饭吗？”
　　“我没吃饭，不好吃！”
　　“好吧，看看街上有什么吃的吧！”
　　她就笑嘻嘻地扬头看着我说：“远乡哥真好，再也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
　　“我这么好，你是不是也该对我好呀？”
　　“肯定会的远乡哥，以后要是盛萍姐不要你了，我来做你的女朋友。”
　　我不由咆哮道：“大姐，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她瞪我一眼说：“有意见明说嘛！吼什么吼？又不敢大声，尖着嗓子，声音一点都不好听。”
　　我忽然间好想晕过去，冲她说道：“你是女人，是男人我早想打你了！”
　　“我要是男人，才不想跟你在一块，我早就陪一个像我这样的靓女玩去了。”听她说完我就用手一指前面的一个粉店，大声说：“就那里，吃完赶快睡觉。”说完便先走过去，她努着嘴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小声说：“又大声嚷嚷，又大声嚷嚷，哼！”
　　点了两碗炒粉，默默地坐着。她想说话，但见我不想说，就只好将话憋在心里。一会儿炒粉上来，我几下便吃完了，其实我也饿了。刚才晚饭我只是喝了酒，没有吃饭。她才吃一半看我吃完了就说：“远乡哥，你不是也饿了吧？”
　　我摇摇头说：“没有，现在饱了。”
　　“我是说你刚才？”
　　“刚才的事，现在谁还记得清楚。”
　　她又开始小声嘀咕了：“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饿呢，哼！比我饿得更凶！”她又吃了几口，说，“远乡哥，我不要了，你吃了吧，还有那么多，可惜了嘞！”
　　我问：“真的吃不下了？”她肯定地点了点头，我就一手将她的碗拿过来，三下五除二，吃光了。
　　她默默地看着我说：“远乡哥，你还要吗？”
　　我看了看说：“你觉得我像是猪！”
　　“不是哪！饿就再吃呗，今天是大年初一，要是饿到了，不吉利的，要饿一年的。”
　　“信那些鬼东西，走了。”说完站起来，付了钱往门外走去。
　　送她到了伟一电子厂门口，因为是过年，厂门二十四个小时都是开着的。看着她走进去，我便转身回去。回来睡在床上，十二点了，幸好我不是孤单一个人。房里已经有一个睡着了的工友，应该是喝酒喝多了，满室的酒味。
　　睡在床上想着心事，杨盛萍今天是怎么过的呢？爸妈又是怎么过的呢。她们会想我吗？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躺着，到了凌晨二点才睡着。
　　六点起了床，随便地洗了一下脸便往外走，到了十字路口，刘梅已经等在那了。天气已经降温，今天冷了很多，风也来凑热闹，冷冷地吹着。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绿色的大衣，双手揣在兜里，文静地站在那里。只是因为冷，头会不时地往脖子里缩一下。她看我到了，就温柔地一笑，我不由毛骨悚然说：“你还是既不温柔也不残暴的样子正常点，你这样子我感觉不太习惯。”
　　她依然微笑着说：“我刚来的时候不是也是这样子的吗？”是啊！她刚来的时候就是这样温柔可人，现在我是怎么了，怎么会觉得她这样是不正常了呢？
　　等了一会儿车，我们挤上了一辆大巴。也幸好是早，要不然挤都挤不上。到了旧屋站，刚好有人从座位起来下车，我就挤进去坐上了，等了一会我就让她挤过来，站起来让她坐。
　　到了成德电子厂那个站，我们下了车。进去到了成德电子厂宿舍门口，那里已经坐着很多人。都是放假来找朋友亲戚的外来人员。我们转了一圈，没见到熟人，便准备往外走。刘梅却去招工牌那里，仔细地看起来。我走过去问道：“你看这干嘛，想转厂呀？”
　　她点点头说：“我才来的时候，这些厂一个人都不招，我姐带着我几个工业区去看，走得累死。现在这里招那么多！”
　　我想想说：“你命中注定不该在这里的。”
　　她同意地点点头：“是我命中注定要认识你。”
　　我们出了成德工业区，便往宏小工业区走去，刘梅的姐姐就在那里，不过可惜回家了。宏小工业区属于黄村镇，与市区紧挨着。沿着大街走了半个多小时后到了宏小工业区路口。右拐从天桥下走过，前面二百米就是那个我曾经面试保安的旧科电子厂。我一边走一边说刚来时来这里应聘的事，她“呵呵”地笑着，又傻傻地可怜着。然后对我说：“我要是早认识你就好了，我可以帮你的。”
　　“如果你帮了我，我怎么知道我自己那么顽强。”
　　“以后不会了，是吧！远乡哥。”
　　“生活的路，谁说得清！”
　　我们在工业区里转了很久，她姐姐就在一个叫旧科的电子厂，我们在那电子厂宿舍楼下转了两圈，没见到一个熟人，便准备回去，她却说要去后面的街。
　　从厂区往后走，穿过一个小巷，就到了一条小街。街不长，街面也窄，但里面却热闹非凡。人挤着人在街上行走，看不到地面的小街全是人头。她使劲拽着我的手，害怕丢了。艰难地穿过这条街，出来时我不由大口地喘了几下。她也很夸张地甩了甩手，意思是手很累。我在街外的小桥边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然后用手擦了擦身边的石板，让她也坐下。
　　休息了一会，我们起身去坐车，还未走到站台，想想也快中午了，便与她去找了一个米粉店，吃了两碗炒米粉。正在吃的时候，却看到一个刚进来的穿花衣服的姑娘向我们走来。刘梅抬头一看说：“小红姐，这么巧。”
　　那姑娘这时才出声说：“你这个死丫头，我还怕认错呢！你姐不是说你在后街吗？怎么在这里，你姐她们也回家了呀？”
　　刘梅点点头说：“我只是来玩。”然后又接着说，“小红姐，你吃什么？”
　　那叫小红的姑娘说：“我自己点，你一个人来的？”
　　刘梅用嘴向我努了努：“还有他。”
　　那个小红就说：“不会吧，你还这么小呢，就谈男朋友了？”
　　刘梅一听不同意了：“我怎么小了？人家才开始的好不好，等谈到几年后不就大了！”
　　那小红却不理她了，冲我说：“你是不是骗了刘梅，她很单纯的。你是什么人呀？这么小的女孩你也追。”
　　我苦笑着回答道：“你说什么呀，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红说：“都一起出来玩了，还不是我想的那样。她有姐的，她姐要是知道，你完蛋了。”然后又转头悄悄问刘梅道，“后街就这么好找男朋友吗？你看你，才去多久。”
　　刘梅懒得跟她说话，就对我说：“吃好了没？走了。”
　　那小红却不放过她说：“我要告诉你姐姐。”
　　刘梅说：“你爱说不说，我们要回去了。”说完就催我赶紧吃完。那小红这时却又挡住她说：“别，咱们也是好久不见了，我不说你了好吧！等我吃完，我们一起走走，还有你那个表妹天天都在念叨你，说你怎么总不过来玩。”
　　刘梅一怔问：“她没回家？不是说都回家了吗？”
　　小红说：“没有，她的什么亲戚来了，就没有回。”
　　刘梅就对我说：“走，我们去找我表妹去。”
　　那小红说：“不，我们一起去，我一会儿就好了，我吃东西很快的。等会我进去帮你们喊。”刘梅看了我一眼，我冲她点了点头，她就坐了下来了。一会她吃完，就一起往小红的宿舍走去，到了楼下她一个人进去了。
　　我跟刘梅站在楼下，觉得累便往一边的小河走去，在小河边找了一段干净的栏杆坐了上去。说了一会儿话，就见一个穿黄衣服的中等身材的姑娘朝我们走来，旁边还有小红。她们一见面就叽叽喳喳地聊起来，我完全就成了路人甲或乙。等她们聊尽兴了，才开始审视我的存在。她那表妹看我坐在那里就说：“你下来，让我看看我表姐的男朋友身材怎么样。”
　　我笑笑说：“他男朋友你看不到，看我可以。”
　　刘梅却在旁边说：“不说了，我们要回去了，有事。你们要是没事，上来玩吧！很近的。”说完就拉住我的手，向外走去。我想摆脱她，又怕伤她心，只好任她拉着。她俩就跟在后面说：“我们送你们，你们要经常来哦！”
　　我尴尬地对她俩点点头：“会来的。”
　　刘梅听后却说：“你说的，要记得！”我赶紧地闭嘴，乖乖地往前走去。
　　到了一个站台，我们就在那等车。一点多正是车多的时候，她们三个没说多少话就有车来了，而且还很空。
　　上了车到了山屯已是二点多了，走得比较累就只想休息，她却又不愿回厂，我就与她到山屯的公园里，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聊到天近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