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林老妈适时端进来红枣绿豆粥，里边还有鸡蛋。她把碗递到志新手里就默默坐到一边。一向嘴不停歇地唠叨的妈今儿却出奇地安静。儿子吃不下，当妈的也快饿迷糊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现在她把希望都寄托在志新的身上。可怜兮兮地看着志新，快想办法让小祖宗开口吃饭吧！
　　“吃饭吧——”志新轻声说。
　　雨声则摇摇头，他是真的吃不下。况且现在他不想离开志新的怀抱，他就想躲在这小避风港里，躲避一切烦恼。一辈子不出来。男人有时更脆弱。
　　志新见雨声的嘴唇干裂，还是先喝点水润润吧。
　　老妈赶紧倒了一杯水过来。
　　“——该吃饭得吃饭。”萧寒说：“小子，你还真想绝食啊，解决问题嘛？换句话说，你就是饿死了，四千亩土地能回来？那是做梦！你啊还是赶紧吃饭，补充体力，然后想想接下来怎么做！懂？”
　　雨声忽地睁开眼睛问：“你有办法？”嗓音嘶哑。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何况我们这么多人，你还怕没有办法！更何况追回本来就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自是理所当然，只是需要一些理论依据而已。”
　　“真的？”雨声大喜过望，他趔趄着翻身下床。
　　“干嘛干嘛你？•••”萧寒。
　　“走，你说怎么做？”雨声迫不及待。
　　“怎么做，先吃饭——”
　　“吃。”
　　一屋子人喜不自禁。
　　老妈接过水杯，又把粥碗递到志新手上。
　　“我自己吃。”
　　一碗红枣绿豆鸡蛋粥下肚，人立刻就有了精神头。头不晕了，眼不花了，身体也有劲了。一口气都能上六楼了。
　　真是心病还得心药医。
　　这时，明宇也过来了，并带来了搜集到的一些证据和证人。
　　大家一起讨论研究下一步对策。
　　“本来，肖律师建议申请行政复议，但林场方拒不接受调解。所以我们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上诉。这个还是让肖律师来讲吧。”志新先简单介绍。
　　萧寒推了推眼镜，他白皙文雅，人很瘦弱，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些，像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
　　王脖岭村就岭西土地侵权案判决不服，对青峰林场和其林业主管部门提起了行政上诉。
　　这中间又发生了一件事情。
　　丫头的爷爷旧病复发，住进了医院。毫无征兆地，丫头上学的时候还好好地，放学回家却发现爷爷人事不醒，不知道有多久了。丫头吓得赶紧叫着邻居帮忙把爷爷送到医院。
　　雨声是从苏苏电话里知道的。当他赶到医院时，老爷子还在抢救，但已气息微弱，大夫对雨声摇摇头。
　　“准备后事吧•••”大夫说完就出去了。护士也停了手。完了。
　　雨声看着老爷子，老爷子面容安详，似乎睡着了一般。最后的这一口气息只是为了等雨声，雨声抚了抚老爷子的肩头、手臂，心里很酸楚。自从和老爷子熟悉了，只要两个人一见面，老爷子就谈古论今，给雨声讲个没完，把雨声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和雨声拉家常是老爷子最快乐的事。每次雨声离开时，老爷子都依依不舍，眼巴巴看着雨声，希望他下次再来，每次都让雨声心里不忍。这样一个顽强的让人敬佩的老人还是这么快就走了！
　　丫头和苏苏哭成一片。
　　雨声握着老人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丫头的两个远房叔伯赶过来了。
　　镇政府也派人赶过来，安排老人安葬事宜。
　　老人被移走时，雨声想放开老人的手，却感到老爷子的手像粘到了自己手上，怎么也放不下。雨声看着老爷子的脸，知道老爷子心事未了，他看了一眼丫头，
　　“放心吧，丫头我会照顾好的。”
　　老爷子的手才滑落下来。
　　安葬完老人，大家又研究怎么安置孩子。
　　当然平时可以住在学校里，只是周日和假期去哪？大家看看丫头的两个叔伯，两个叔伯都点头可以到自己家里住。让丫头自己选择去谁家？
　　“我去哥哥家。”丫头的选择出乎意料。
　　大家随着丫头看向雨声。
　　“去我家？我这、一人——怎么会照顾孩子？——”
　　“你答应爷爷照顾我的。——”丫头看着雨声说。眼泪汪汪地，可怜的孩子。
　　“可以和阿姨一起住。”苏苏看着雨声说。
　　“呃，这个可以，老妈也没什么事，正好，弄个孩子和她玩呗，行，去吧。”
　　丫头才含着泪笑了。
　　人都走了，丫头和苏苏还站在雨声面前不动。噢，雨声想起今儿就是周日，要送丫头去老妈那，唉，当爹了，有活干了！走吧——
　　丫头痛快地上了车。
　　雨声看着苏苏，又看了看苏苏缠着纱布的手，雨声早就注意到了，也问过苏苏手怎么了?苏苏不理他。后来还是明宇把雨声训斥了一顿，埋怨他不该对苏苏发脾气，更不该对她不管不问。雨声理亏，乖乖听明宇训斥，心里觉得很对不住苏苏。
　　“——下次换药，我陪你去。”雨声有些歉疚地对苏苏说。
　　“不用，已经好得差不多啦。”苏苏说。
　　“苏老师，你不上车吗？我们一起去阿姨家。”丫头冲苏苏喊着。
　　苏苏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她不想让林老妈看到自己缠着纱布的手。很丢人感觉。
　　这边，林老妈正在喂狗，她小心翼翼地把一盆狗食放到狗面前。“汪！——”林老妈吓得一哆嗦，赶紧往后闪，顺手抄起一根棍子，把盆一点点推到狗眼前。嘴里咕哝着：
　　“别咬嗨，将军呐，虽说你是将军呗，可也别成天价见着就咬不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你不认识我，可你认识我儿子不是，亏我成天价给你做好吃的！你还咬我！不是东西！——还说是，个熊孩子！只说是想养只狗，也没说要养狮子，弄来这么大只，整天汪汪汪地要吃人！弄不好啥时候就把你老妈给吃喽！好像有多孝心，你个熊儿子！•••别再汪汪汪个没够，吃饭！听见没有——”
　　将军听懂了，不在冲着林老妈汪汪，埋头吃饭。
　　将军是条黑色藏獒。虽说不是纯种，但也长得高大雄伟，跟狮子般威风凛凛。气势煞人！是明宇厂里的一条看家狗，明宇厂里新养了这么几条。雨声最喜欢的就是将军。
　　老妈看着隔壁孙二娘养的一只白色的小卷毛狗，跟小绵羊似的，干干净净的，天天跟着孙二娘屁股后头，屁颠屁颠地跑着。看着稀罕人，就心血来潮，也想弄只来养养。儿子听说老妈想养狗，立刻跑去明宇那里把将军拉来，表孝心。吓得孙二娘不敢带着她的小狗来窜门子，怕自己的小爱犬让将军给吃喽！连老妈每天给将军送饭也是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让将军给逮住生吃掉！
　　将军吃着饭却猛抬头，又汪汪汪狂吠，
　　老妈抬眼见是儿子回来了，身边还带着个孩子。
　　雨声走到将军跟前，将军就不再叫，摇头摆尾和雨声撒欢。雨声和将军闹在一起。
　　“小心点，别让它咬着！”老妈担心。
　　“没事。它不咬人，是不是将军！”
　　“真是狗怕恶人！这见了你就撒欢撂撅地，看见我就咬！回头赶紧把它弄走。太吓人了这个，跟狮子似的！哎呦我这心脏噢——这都多少天了，还不认人，亏我天天换着花样给它做好吃的！”
　　“没事的，再过两天就好了，是不是将军。——你不是想养狗嘛，老妈。”雨声和将军撒着欢。边和老妈说。
　　“我又没想养狮子。哎呦。——这——谁家的孩子啊，怎么没见过？”
　　雨声撇下将军。
　　“哦，丫头，叫奶奶。”雨声拍着丫头后脑勺上地小刷子说。
　　“我和苏老师一样叫您阿姨行吗？”丫头看着林老妈，一点不怯生。
　　“好啊，哎这孩子，小嘴跟爆豆似地嘎嘣脆！谁家的啊？”老妈看了雨声一眼欢喜地问。
　　“喜欢吗？”
　　“喜欢。”
　　“你儿子我捡的，给你当孙女。你不是总吵着要孙子嘛。”
　　“真的假的?几岁了？”老妈盯着丫头的眉眼仔细看。
　　“很快十岁了。”丫头说。
　　“才十岁啊，长这么高。看看这孩子长得，啧！这长大了定是个大美人！啧啧！”
　　糟了，雨声看着老妈，发现老妈看着丫头的眼神就像是狼外婆发现了小红帽。小兔子跳进了老虎嘴。得，这又多了个换外汇的！
　　丫头随老妈进了屋。
　　听雨声讲了丫头和她爷爷的事，老妈搂着丫头抹一大通泪。然后牵着丫头前院后院一通转悠，好好看看咱家。又问了丫头喜欢吃什么，做了满满一桌子丫头爱吃的。把丫头的小饭碗堆成了小山。
　　饭后，老妈牵着丫头进了自己屋，娘俩坐一起翻影集，影集里有雨声小时候光屁股的百日照，张着小手手，露着小鸡鸡。
　　丫头看着抿嘴乐。
　　“好玩吧。看，这是你大姐，这个呢是你大姐的女儿，好看吧。长得跟你大姐一样。
　　“——那，这个是你二姐，这个，你二姐夫，帅吧。”
　　“嗯。哪个是大姐夫？”丫头问。
　　“没有，你大姐夫不爱照相。”老妈说。
　　“看，这是你二姐家，两个人住了两层楼。看这是你二姐开的车，要好几十万呐！”
　　“二姐家好有钱！”丫头说。
　　“可不，等你长大了，也让你二姐帮着找个有钱的帅小伙！”
　　“不，阿姨，我长大了要给哥哥当女朋友。”
　　“——你长大了，给——你哥哥？当女朋友？小傻丫头，等你长大了，你哥哥都多大了！”老妈新奇地看着丫头。觉着小丫头真是人小鬼大。
　　“可是哥哥答应我的，我和哥哥拉过勾的！”丫头很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