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调整距离

　　No.179
　　明水吃药后昏昏沉沉地午睡了，叶溪坐在旁边剪毛衣上起的球。她明明可以坐在屋里，但她更愿意陪着明水，好像这是一种仪式，能传递出自己对他的关注。
　　这件毛衣是妈妈和她在蒙阳买的，叶溪喜欢这种宽松设的计和百搭的灰色，好几年了都不舍得扔。除了三五件自己买的衣服，其他的都是吴桐给买的，她不再穿了。有时候她也想，不就是衣服吗，穿又怎么样呢？可是，拿起它们就忍不住勾起往事，所以，她还是选择了封存它们。
　　吴桐，她其实一直都没放下。这不是因为后悔，她是个偏理性的姑娘，不会做无谓的沉浸；也不是意图去和吴桐重修旧好，她既然决定按兄妹关系相处，就会朝着这个方向去行动。她只是耿耿于怀一点，那就是明明他们彼此相爱，到底为什么走上了歧路。
　　她回想起吴桐商量订婚的事。
　　“叶溪，我们订婚吧？”
　　“啊？这么急干什么？怕我跑啦？”
　　“咱同学都有结婚的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因为是同学就得同时结婚吗？有哪一条哪一款这样规定的？”
　　“不是，我这不是想说咱俩年龄也到了，就把关系确定下来不行吗？”
　　“咱俩和他们一样吗？这些形式的东西你这么重视干嘛？”
　　“那不一样，订了婚，你就名正言顺是我的人了，我心里就踏实了。”
　　“有什么好不踏实的呢，除非你和别人跑了，我不会跑的。”
　　“干什么呢，说这么难听，不是商量喜事吗？你要是答应了，我得弄个浪漫的求婚仪式，让蒙阳的小妮都后悔没认识我。”
　　“那我更不同意了。”
　　“你……”
　　“我什么？”
　　“……”
　　“……”
　　“嫌我没文化，判过刑，配不上你是吧？早说啊？！”
　　“我是这样的人吗？那些事都过去了，我从没记在心里，你还记它干什么？！”
　　“你忘了，我可没忘。这街上有多少人看不惯我活得舒服，就靠这件事来平衡他们的嫉妒。我不会忘，我就是要活出个样来，让他们连平衡的资格都没有。”
　　“吴桐，你是为别人的评价活着的吗？你踏踏实实做你的事就行了，管人家怎么说。”
　　“好了，别教育我了，就像你比我有多少人生经验似的。不因为这个，那还为什么？”
　　“吴桐，你厉害，学会发脾气了，订了婚就更该天天打架了吧？我把话放在这里，我刚毕业，想先工作。再说，我们年龄也不大，早订婚干什么！万一你遇到比我好的，说不定你就后悔了呢？”
　　
　　这是吴桐第一次发脾气，看着今天的结局，叶溪回望那时站在歧路端点的自己，“恃宠而骄”这是她对自己状态的定论。她用着反问、调侃、不屑的语调压着吴桐，完全没有关注到吴桐的情绪；而当吴桐发火的时候，她还非常委屈，感觉他不应该冲自己生气。
　　她想起小时候爸爸常和她做的一个游戏，他们把额头顶在一起，互相看对方的眼睛，那眼睛不像平时看的一样是分开的，而是紧靠在一起，如果你歪歪头，它们就倾斜、交错。爸爸喜欢滴溜溜地转眼珠，把叶溪逗得格格直笑。“你看，距离近了，你看到的东西就变了。”爸爸说。
　　叶溪想到后来发生的一系列猜疑和辩驳，是因为她和吴桐距离太近了吗？
　　唉，如果在商量订婚的时候对吴桐多点儿尊重，调整好谈话的氛围，表达清楚自己对这份感情的重视，让吴桐觉得即使不订婚他们的关系也是安全稳固的，或者干脆就答应订婚，就不会发生口角，包括后来的一切也许都不会发生了。
　　No.180
　　叶溪点开群，几条消息陆续跳出来。
　　“街坊邻居都知道我得抑郁症的事，应该是我后妈搞的，一出门就遇到异样和歧视的眼神。”
　　“我倒是没人知道，有人在就集中注意力表演正常，掩饰得还好，没人在就像骨头被抽走一样的疲惫乏力。”
　　“光乏力还不怕，怕的是负面思维，我感觉它们无限循环，滑进去就出不来了。”
　　“是啊，内心超级乱，总是害怕。咬了无数次牙想做个坚强的人，可是做不到。”
　　“我没法跟人交流，说完话就后悔，我现在根本不适合在人类社会居住。”
　　“难受的时候，别人给一点温暖都觉得好温暖。”
　　看着这些消息，再看看明水，叶溪知道他现在处在极度不安之中。他需要倾诉和安慰，但以他的周全，他不会跟奶奶、妈妈说，怕她们担心，要是有个兄弟姐妹，或许能让他敞开心展示自己的痛苦。所以，她必须把他们之间的距离调整到合适，免得让他产生不该有的压力。
　　她看着午睡的明水，眉宇间挂着忧郁，面色苍白，连点儿水性都不见，这段时间的折磨真是够让他受得了。好好待他吧，陪他走过这段沼泽地，也许坦途就在不远处呢。
　　No.181
　　
　　晚饭是叶溪做的，明水已经不再抵触，站在厨房门口看叶溪忙活。叶溪很笨拙地切着土豆丝，粗的细的都有。看见明水目不转睛地看，叶溪就笑着说：“去去去，瞧你干的好事，我自己一个人切的时候都是又细又匀的，你这官二代一盯，弄得我紧张兮兮的，切成这样了。”
　　明水嘴角微翘，马上又收敛了笑容。叶溪看他的时候，他迅速转移了视线。
　　“肉末炒芹菜、酸辣土豆丝、稀饭、煎饼，领导，还想吃点儿什么？”叶溪把菜端上桌，看着像模像样的大盘小碗，觉得自己真有点家庭主妇的味道。
　　明水拿筷子递给叶溪，实话实说：“你爱吃就行，我什么也吃不出味来。我吃几口算几口，别误会我对你的菜有意见啊。”
　　叶溪听他说话有条有理，跟群里的人相比，显然不是那么严重。他是在辛苦地表演还是自然状态？
　　“那不行，表哥，你得吃得饱饱的，胖胖的，这才显出我的劳动成果。”叶溪继续制造轻松气氛，煞有介事地说，“你心里高兴不高兴那是虚的，身体胖了才是实的，杨校长来一检查，哦，胖了，小叶任务完成得不错，加奖金。”
　　“少来。你当是喂猪呢。”明水反驳了一句。他说完之后自己惊了一下，这些天都不知道开玩笑是啥味道了，刚才竟然开了句玩笑。
　　他看着叶溪，叶溪正在强调她是来完任务的，她是个表妹的身份，这样的表演让他觉得温暖。
　　“我在家就只有刷碗的份，哪做回饭呀，现在就是赶鸭子上架，你将就着吃吧。”叶溪把土豆丝卷在煎饼里递给明水，又拿出一片煎饼卷肉末芹菜。
　　土豆丝显然没放盐，这家伙真的是丢三落四，如果以后和她结了婚，做饭肯定是不能指望了。
　　明水又惊了一下，刚才竟然想到了将来！
　　叶溪在卖自己做的菜：“芹菜有平肝清热、除烦消肿、解毒宣肺、健脑镇静的作用，对脑血管病都有辅助治疗作用。来，快吃。”她其实查了资料，但那一长串的益处她真背不过，就冒充专家说了几条。
　　“这么好的广告，你干脆去卖芹菜吧。”明水接过来，撇着嘴说。
　　“好啊，明天我们去街上转转，找个地方开张？”叶溪看他轻松了些，就更一本正经开起玩笑来。
　　“算了吧，你不把自己卖了就不错了，你瞧你炒的土豆丝，连盐都没放。”明水看她眉飞色舞，打击了她一下。
　　啊？叶溪赶紧尝了下，一脸夸张地端到厨房回锅去了。
　　明水这段时间一直食不甘味，午饭吃得都心不在焉，这顿饭胃口还好，就多吃了点儿。他嘴上把好胃口归结于这个病晨重暮轻，其实他心里很明白，是叶溪给他带来的提振作用。他喜欢悄悄看着她在自己身边忙碌，享受被心爱的姑娘宠着的感觉。
　　大姑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了，可是自己的病到底会发展到哪一步，他还是揪着心。如果最终不能走到一起，又何必现在这样近距离接触呢？
　　他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No.182
　　
　　玉秀打电话来，专程跟叶溪通了话，一再诚恳地表示了感谢，弄得叶溪很不好意思。
　　淑清又来了，当着明水的面问叶溪：“这个病号没欺负你吧？”
　　叶溪笑得咯咯响：“杨校长，我有您罩着，他不敢。今天下午吃得不错，情绪也好，我觉得他没有你们说得那么严重。”
　　淑清听了，分析说：“你们看，第一，明水吃了两周药，应该有效果了；第二，妈妈和奶奶动了手术，他思想上轻松了；第三，小叶你来陪他，比我们这些老家伙有趣，所以他就相好的方向发展。”
　　不得不承认，淑清的分析有道理。
　　淑清又一本正经地拍着叶溪的肩膀许诺说：“改天我发个奖状给你，就写‘史上最强的解扣专家’。”
　　叶溪看她随意，也跟着起哄：“那您也给自己发一个，就写‘史上最强解扣策划师’；给明水发一个，就写‘史上最难解的绳结’。这样一配套才显出我们的水平。”
　　一阵哈哈之后，淑清说：“绳结系得再紧，只要有一个地方松动了，就有了全部解开的可能。小叶，好样的。”
　　淑清已经和陶老师联系好，明天他们就可以去陶老师家了：“老黄我带回家去，你们把门窗关好，电源什么的拔下来，带点换洗衣服就行了。陶老师家里很宽敞，他也喜欢年轻人，多待天都行。”
　　明水倒没觉得什么，叶溪很开心。她请的事假，出门去就怕同事遇到，这回可以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自由下了。
　　淑清又指挥说：“今晚我住下，小叶你到西屋明水的床上睡吧，今天也累了一天了，早歇着。”
　　叶溪其实想让杨校长回去的，她对明水百分百的信任，她既相信明水不会有猥琐的举动，也相信他不会做轻生的行动。但是，领导既然说了，她也不好说什么，服从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