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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作品名称:昨天的故事      作者:成之燕      发布时间:2017-05-11 19:20:21      字数:6007

  下午出工的磬声又敲响了。不过,这时候的声音似乎融入了些许慵懒疲惫的元素。而且磬声所传播出的音频效果也远不及早晨那般迅疾、那般响亮;感觉像是私塾里面的一个性格古板的教书匠,半睁着一双躲在镜片后面呆滞无神的眼睛、抑扬顿挫地吟诵着某首唐诗或者是宋词。
  总之,是谁把那节铁轨做成的“磬”给敲得这般慵懒而疲惫,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些听到磬声的男女劳动力们,尽管他们之中有的还懒在炕上歇息,但此时也不得不赶紧下炕、准备出工了。
  不久,村里的男女劳动力也都分别在这个时候走出家门。他们迈着拖沓且又沉重的步履、神情木然地朝大田里或是其他劳作区域走去,继续完成他们上午没有完成的那些重复性的劳作。当然,如果不是因为早就习惯了“磨洋工”的“常态化”劳作方式,他们也许在半头晌就会干完那些活儿。但是不管怎样,既然祖辈们“遗传”给了他们这样的一种特殊“基因”,那他们就得维系好这个不可撼动的传统,并继续发扬光大下去……
  此时,丁家堡青年点的男女知青依旧还在午休。先前计划召开的午后座谈会,也在这个节点中无限延时了。至于“会议”能否继续召开,或许连点长于得水本人也无法确定,毕竟上午他和吴庆义俩发生了一场毫无任何思想准备的纷争,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尽失了作为点长最后的一点颜面;而且,几近失控的场面甚至还充斥着一种貌似讨伐、倒戈的情绪。如此看来,改弦更张的日子似乎也已经近在咫尺、触手可摸了。但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场突如其来的纷争,无论结果怎样,都在于得水的心里投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至此,于得水同志已经没有半点心思来考虑开会的事情了,他现在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保持沉默。然而,他有足够的时间和定力来反思事态的走向、并保持住这样的沉默吗;他有超乎常人的平和心态来应对眼下发生的这些变故么?当然,结论是否定的——他其实根本就无法做到这一切。
  于得水越想越感觉到郁闷,越想心里越是感到堵得慌。要是秦忆军副书记在的话,情况也许不会像现在这么糟糕,因为在很多问题的看法上,他俩的观点差不多是一致的;至少秦忆军副书记能够理解他现在的苦衷,同时也会向他伸出援助之手,把他从困惑的“荆棘丛中”解救出来。可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啊!秦忆军副书记现在还在县里举办的干部培训班里参加学习,而他自己又不能为了这些不顺心的事情、亲自去一趟县城……一想到这些,于得水的心情便越发沉重了。
  另外,他最近听说大队团支部书记的位置仍是空缺着的,而且梁增宽书记目前正准备从知青内部物色合适的人选。对于得水来说,这的确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好消息
  那么,谁会有幸能够进入梁增宽书记的法眼呢?
  在于得水看来,现在说什么都是扯蛋!也都于事无补。关键问题是要采取积极主动的措施,这样才会有可能扭转当下所处的逆境。“临渊羡鱼,不如归而结网”,此时此刻,一股强烈的冲动在不断撞击着于得水那颗躁动的心,使他根本无法控制住由此产生的个中欲望。他想立刻去大队部一趟,以“毛遂自荐”的形式、向梁增宽书记推荐自己;并且告诉梁书记,他在刚上高中后不久,便已经是班里的团干部了。不仅如此,他还是一名“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同时他又以忘我的革命热情和为共产主义奋斗的献身精神、积极努力靠近党的组织;而且还是一名递过若干次申请书的党的积极分子。所有这些不可挑剔的“先决条件”,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讲,他都胜人一筹,都是他向梁书记推荐自己的最充分也是最行之有效的理由。至于最后结果如何,那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再者说,凡事如果不去努力争取,怎么知道就一定不会成功呢;即便是铩羽而归,他也要硬着头皮试一次……
  于得水兴奋地憧憬着那个海市蜃楼般的人生彼岸,同时又觉得大队团支部书记这个职位已是非他莫属了。
  既然已经确定了前行的目标和方向,那么,他就得尽快抓紧时间去付诸实施了。因此,当于得水同志快速地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信心满满地在炕上完成了一个十分漂亮的鲤鱼打挺之后,他仿佛已经是双山大队的团支部书记了。
  好在这个时候屋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其他的人或在院子里下五子棋,或跟那些喜欢唠嗑的女生们东拉西扯地闲聊。因此,他得意忘形的样子也就无从被其他人看见了。
  眼下,踌躇满志的于得水,已经决定取消下午那个无聊的会议了。与此同时,心情不错的他,开始轻声哼唱一首儿时最喜欢的歌曲:
  美丽的哈瓦那
  那里有我的家
  明媚的阳光照新屋
  门前开红花……
  于得水一边愉悦地唱着这首古巴歌曲,一边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他的会议记录本以及钢笔。在于得水眼里,这两样东西如同“圣物”一般重要。因此,每当到大队部参加会议时,他都不会忘记随身携带上这两样具有某种象征意义的“圣物”。不仅如此,他在与会期间,还会始终如一地保持着严肃认真的态度,并将每一次的会议内容都记录得完整而又详尽;哪怕是细枝末节的多余话,他都不肯轻易给遗漏了。
  总之,在领导们面前,他所展示出来的个人形象、无论是从外在或是内在来看,都显得过于谦卑,甚至还有些妄自菲薄;他记录本里所记录的会议内容,尤其是要点部分,都无一例外地标注了重点符号。并以此铭记在心、奉为圭臬。当然,这些功课他都不是白做的,他动辄会在恰当的时候拿出来,当着各级领导们的面、煞有介事地温习一遍,从而引起领导对他的注意、博得他们的赏识。
  或许是因为太过兴奋的缘故,于得水在给他那支心爱的钢笔注入墨水时,差点把已经剩了半瓶的纯蓝墨水打翻在箱子里面。幸好他反应及时,不然的话,箱子里面的衣物以及其它东西,或多或少都会被那瓶纯蓝墨水所殃及。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当他刚要关上箱子的那一刻,忽然又瞥见不久前他写给吴芳菲的那封情意绵绵的信。一时间,于得水的心,又一次泛起了涟漪。
  其实在一星期前他就应该把信给寄出去的,但事后又考虑到一旦吴芳菲收到信后委婉地拒绝了他,那他就太没颜面了;他同时又回忆起在校期间和吴芳菲毫无任何肢体接触的纯情友谊……尽管这种友谊罩着一层神秘又朦胧的色彩,而且还蕴含着一份暧昧情愫,但他们彼此那颗年轻懵懂的心却是“息息相通”的,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不过,由于他的模棱两可,加之没有标签的自尊从中作祟,他才暂时没有将这封充斥着缠绵悱恻元素的情书投入到邮筒里。不过现在看来,他已然在心里完全打败了那个虚妄的、没有标签的自尊,并且重新又拾起了那份自信心;他觉得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将信藏匿在箱子里,是时候该把这封信给寄出去了;他甚至已经想象出了吴芳菲读信时羞涩赧颜的模样。于是他迅速把信揣在衣兜里。
  当于得水锁好了箱子,走到屋外时,他心情是格外的愉悦。
  他原本是想告诉周炳忠,让他通知大家一声,说下午的会议临时取消了。后来又一想,他还不如把这件事直接告诉刘建军,以此博得刘建军对他工作上的关心和支持。说实话,他现在对周炳忠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而且在这段时间里,他也看清了周炳忠那张丑恶嘴脸——他其实就是一条见风使舵的船,一棵弱不禁风的墙头草,是一个无药可救的、患了晚期肺气肿的膏肓病人……
  然而刘建军此时却不在院子里。虞子俊和王冠杰俩人也都不知道啥时候出去了。还有那个时刻都在想着跟他作对的“滚刀肉”——吴庆义,似乎也都跟着他们一道人间蒸发了。
  一提到吴庆义这三个字,于得水的心律便会不由自主地进入了失常状态——难道说是他上辈子欠了这个“滚刀肉”五百两银子?另外,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写情书这件事——真他妈的活见鬼了!不过,他还是不太相信吴庆义的那一番鬼话。于是便在心里思忖:分明是这个“滚刀肉”在虚张声势、捕风捉影嘛!总之,他决不会因此而上了“滚刀肉”的当,任由他为所欲为、设彀藏阄!
  既然刘建军不在青年点里,那他也就没有必要把取消开会的事情告诉其他人了。于是便昂首挺胸、大踏步地朝院外走去。
  不过这时候有人在他背后喊道:“喂,你这是要去哪儿——点长同志?难道下午不开会了么?”
  毋庸置疑,令他感到讨厌的声音就是从孔令珊的嘴里传出来的——这个爱出风头的女生,她其实跟吴庆义同样半斤八两,都是一路货色!
  于得水忍不住回头乜了孔令珊一眼,遂又漫不经心地回复了一句:“不开了——自由活动!”同时又在嘴里小声咕哝着:真够烦人的!哪儿都少不了你!
  “不开会多没意思啊!”孔令珊不依不饶地拿话来恶心于得水。
  于得水没有继续理会孔令珊。他知道一旦让这个女人给缠上、便一时半会儿的脱不开身。于是他加快脚步走出了青年点。
  午后的街面上,很少能看见几个闲人走动。但偶尔会碰见几条求偶若渴的狗儿,它们时而嗅舔着异性的屁股,时而东奔西突地相互追逐。其中的两条公狗为了争夺交配权、竟然在于得水的面前进行了一番输死决斗;而那条雌狗也静候在一旁作壁上观。一时间,吠声大作、尘沙四起。旋即,那两条为了交媾而决斗公狗,霎时便被裹挟在一团扬起的尘埃中了。
  经过十几轮惊心动魄的肉搏之后,获胜的那条公狗十分傲慢地蔑视渐渐远遁的失败者,并发出了几声貌似得意的狂吠。稍作喘息之后,公狗抖了抖附着在身上的尘土,信心满满地朝雌狗走去。
  于得水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场景,于是好奇地继续观察它们之后还会发生什么情况。
  少顷,公狗慢慢接近了那条眼里充满期待神情的雌狗,并不断地嗅舔着雌狗撅起的屁股。没多会儿工夫,公狗的裆部便垂下一根粉红色的肉鞭。然后,从容不迫地与那条早就准备好的雌狗交媾在了一起。
  看着眼前突发的这一幕,于得水浑身上下几乎所有的神经、也都跟着狗儿交媾时发出的奇怪呻吟声相互交融了。与此同时,一股燥热的感觉开始在他的身体里面恣意奔窜……
  不久,一只黑老鸭聒噪着飞过他的头顶,落在不远处的一棵苍郁的桑树枝杈上。之后又有另外几只家族成员,也跟着相互追逐着飞了过来。它们在那棵桑树上找好了各自认为最佳的位置之后,便开始了一番热情的聒噪。
  或许是因为忍受不了这般嘈杂,那两条牵扯在一起的狗儿,便歪歪扭扭地走开了。
  于得水意犹未尽地望着狗儿远去的背影,然后朝邮政局那边走去。不过,当他越来越接近那个绿色邮筒时,心里反倒变得局促不安了起来——先前的那份自信心似乎游离了他的身体。尽管这样,他还是抛开脑中瞬间堆积的杂念、义无反顾地走到邮筒前,将那封饱含着他对吴芳菲深情爱意的情信投进了邮筒里。
  至此,桎梏在于得水心头的那根情感锁链终于打开了。同时他也开始进入了殷切期盼鸿雁传书的等待过程……
  与前段时间相比,双山大队办公室这几天倒是显得门庭冷落。因为已经习惯了深入基层、亲临现场办公,所以,书记梁增宽大多时候都奔走于各个生产队,或是直接去农田里查看墒情以及苗期生长过程,以便及时掌握各队的生产情况并就地开展工作;大队长纪明礼最近的精神状态好像一直不佳,因为心里始终惦记着靠山屯那个多情寡妇韩彩娥,而且动辄掩人耳目跑到韩彩娥家里,行一时的鱼水之欢。所以,工作不在状态也就不足为怪了;副书记秦忆军时下还在县里参加干部培训,估计再有几日便可结束了;而治保主任杨文斌也因腰病困扰,很少来大队公干。如此一来,双山大队几乎所有的大事小情,全都落在了梁增宽一个人身上。即便是这样,梁增宽仍然会保持着忘我的革命热情,始终不渝地投入到繁杂的工作当中……
  这几天,梁增宽开始考虑从知青当中“筛选”出类拔萃的优秀人才,作为后备干部予以重点培养并使用。尽管这是一项很好的工作举措,但却并非出自他梁增宽的深谋远虑或者独出心裁,而是公社党委在知青插队之前就拟定好了的工作方针。同时也是为了全面贯彻和执行党中央毛主席的重要指示精神,认真选拔和培养一部分思想进步,有作为、有能力的知识青年,将其结合到各级班子里发挥他们应有的作用……经过三个多月细致入微的考察,梁增宽已经初步掌握了其中几名知青的具体情况。而且,这几名知青各方面能力都是相当的优秀。
  下午,梁增宽骑着邵德全的自行车去了一趟公社,把双山大队最近一周的各项生产情况、跟公社党委副书记宋智贤做了口头汇报。他原本还想把后备干部的选拔事宜再跟“一把手”唐兴业汇报一下——因为他主管政工。可是唐书记现在仍被“困”在老虎峪,已是分身乏术,甚至被仍未侦破的“反动标语”事件给拖得焦头烂额了!就算现在唐书记回到党委办公室,想必也没有心思听取他的汇报。所以,当梁增宽跟宋智贤副书记汇报完生产情况之后,就直接回到了大队部。
  此时,邵德全正蹲在“五小工业”门前那辆自行改装的嘎斯车上,全神贯注地校调刚刚配装好的汽车发动机。如果不出意外情况的话,他明天就可以把手工打造的汽车驾驶室给装上。之后,这辆花费了他几个月功夫精心改装的嘎斯车,就会骄傲的行驶在棋盘山公社所有可以跑车的地方,甚者还可以跑的更远一些。
  经过几番认真校调,先前发动机出现的气门漏气情况已不复存在。他又检查了一遍气门弹簧和气门调整螺丝,感觉怠速运转也比较平稳,邵德全这才满意地从车上跳下来。
  他一边用破抹布擦拭手上的油污,一边眯缝起眼睛、像是欣赏精美作品似的看着眼前这辆即将上路奔跑的嘎斯车,心中充满了无限惬意。同时,他也为自己的这部“伟大杰作”而深感自豪!
  梁增宽骑车进院的时候,一眼便瞅见了傻傻地站在嘎斯车前、已然陷入陶醉状态的邵德全。此刻,他既觉得邵德全那副样子有些好笑,又在心里为邵德全鼓掌——反正不管怎么说,他是发自内心的感谢眼前这个为双山大队作出杰贡献的技术人才。
  于是他赶紧跳下自行车,走到邵德全跟前笑着问道:“德全啊,是不是咱们的‘双山’牌汽车就快下线出厂了……到时候俺可得给你记上一功!”梁增宽一边说着话,一边把自行车停放在邵德全身旁。
  邵德全回头一看,见书记梁增宽站在自己身旁,便咧开嘴“嘿嘿”一笑:“快了!等俺把驾驶室装上,再喷上漆就都妥了!”
  两个人闲扯了几句之后,邵德全似乎想起了什么,便对梁增宽说:“梁书记啊,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哦——你说。”
  邵德全干咳了一声:“是这样,眼下厂里的账面上才又入了几笔加工费,我打算再添置一台仪表床、一台摇臂钻床和一台C620车床;当然是买旧设备,新的咱也买不起啊!”邵德全顿了一下,接着又说,“现在厂子承揽的外加工活儿越来越多,除了缺少必要设备,技工还是个问题。我想跟你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在知青当中物色两个合适的人选,补充到厂子里面……”
  梁增宽沉吟片刻后说:“我记得这事你曾提到过一次。”
  邵德全赶紧点了点头。
  “行,这事儿可以优先考虑一下。对了,你是不是已经踅摸到卖家了?”
  “我听说市里面一家纺织机械厂最近淘汰下来几台旧机床,而且他们库房里还有其他一些淘汰的机械设备;其中就有几台仪表床。”邵德全见梁增宽在一旁听的十分认真,自然也就跟着兴奋了起来。遂又说道,“你猜怎么着,这家纺织机械厂供销科长的儿子就是咱双山大队的知青呢!”
  “哦?还有这么巧的事——他在哪个青年点?”
  “在丁家堡青年点。听说他还是个点长呢!”
  梁增宽忍不住笑道:“这话怎么越听越玄乎了!”
  “开始俺也不信,后来又侧面打听了一下,还真有这码事……这回好了,俺再也用不着豁上脸皮、烧香拜佛的去巴结公社机械厂那几个‘说了算’的人了!”
  望着邵德全满脸兴奋的样子,梁增宽的心也随之被感染了——他为双山大队能有邵德全这样一位优秀人才而深感荣幸和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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