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病休

　　No.171
　　周一的升旗仪式，照例讲了安全。校长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安全问题怎么讲也不过分，安全重于泰山。”学校号召全体同学到槐河安全教育平台看教育视频，班主任老师负责监督。
　　班级群里热闹起来。
　　“账号密码在哪里？”急切地询问。
　　就在群文件里，可是有的家长不会下载，明水就找到学生的账号截图给他。
　　“从哪里进安全平台？”又是一个懵懵的。
　　明水把网址发给他，又把搜索的关键词给他。
　　“谁帮我儿子做做？我不会。”
　　这可不行，明水就在群里留言：“学校组织网上学习的目的是让学生亲自观看这些专家讲座，不是应付公事完任务。”
　　于是，有家长就私聊，请教明水怎么操作，明水就耐心地把操作流程截图给他们看。
　　还是有家长怎么也进不到平台上。
　　“干脆在学校一起看不就行了？”有家长发言。
　　“是啊是啊。”七嘴八舌地附和跟进。
　　“请大家别嫌麻烦，市里开通这个平台，就是为了让学生和家长都能够对安全引起足够的重视，希望家长一块参与观看，并在生活中对孩子行为习惯进行恰当指导。有不明白的就给我留言，我会教会你们的。”
　　就这样，从给家长群发短信通知到网上学习，一天的时间，除了上课，明水全忙了这些，连水都忘了喝。
　　下午放学，明水和妈妈一块去ATM机取钱。
　　连续输入三次密码，系统提示卡被吞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指，三次密码没一次是对的吗？太健忘了。他只有长叹一口气。
　　领卡需要身份证，他的身份证原本就在包里，现在怎么找也找不到了，他急出了一头汗。
　　第二天，他去咨询大堂经理，说是记住卡号的话可以办无卡存款，拿着存款证明来领也行。
　　折腾了半天，终于等柜员拿来了几张这几天被吞的卡。
　　柜员一张一张的刷卡，都不是，最后剩下的是一张淘宝卡！
　　明水翻出钱夹，银行卡还原封不动待在夹里，昨天他迷迷糊糊把淘宝卡插进去了，密码不一样，不吞卡才怪呢。
　　这成了一个信号，让明水感到惶恐，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做出更多错事来呢？
　　No.172
　　学校组织了期中阶段性考查，明水班里语文数学都是本年级倒数第一。
　　这个结果是意料之中的，但是看到平均成绩比别的班矮了七八分，明水还是脸烧，尤其是见到组内同事的时候。一进教室看到学生，他也痛恨自己在祸害这些学生。
　　不能再继续了，要么调换工作，要么直接请假，换上谁也比自己强。
　　这个念头异常强烈地占据了他的心。这一天，他不止一次在校长办公室门前徘徊，多次想鼓足勇气推门进去，但心里还是在拉锯，一只脚往前迈，另一只脚往后退。
　　校长室里传出欢声笑语，接着听到杂沓的脚步声向门口方向走来，明水赶紧抬脚往前走，像是从校长室门前路过。
　　校长一眼看到了正在楼梯上的杨明水：“小杨，来，巧了，我正好想找你。”
　　找我？有事？批评成绩差？明水惴惴不安地回来了。
　　明水在沙发上落座，校长坐到他那宽大的办公桌旁边，两手扶着木椅的扶手，微笑着看着他。校长四十七八岁年级，身体不算很强，但对人很真诚，有人评价他“宁可为难自己，绝不为难别人”。明水对他心怀敬意。
　　“有两个事想和你说说。”校长含笑开了口，看他体态拘谨，眼神有些躲闪，只当他性格内向，就又说了句调节气氛的话，“喝水自己倒，管你喝饱。”
　　明水笑着摆手说不渴，又把手握住放在并起来的两条腿上。
　　校长也不强让，拿过桌上的一张纸，说：“校委会初步商量要开发一套校本教材，主题是‘抗日烽火映东城’。我们东城在抗战期间，有过一些战役，也出了不少英模人物，这些在县志上有记载，但是更多鲜活的故事留在老百姓中间，咱们准备组织部分老师对这些事迹进行挖掘整理，编成校本教材，对学生进行热爱家乡、热爱和平的教育。你文字功底好，能挑起这个担子来吧？”
　　明水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负荷已经到了极限，现在一丁点儿任务都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还是让老教师挑头，我跟着干吧。”他心里像火烧着一样，脑子就是跑马场，怎么能承担新任务呢？
　　得了这个病，不单是自我评价低，连别人对自己的肯定性评价也不信任了。
　　“呵呵，这件事也许不容易，但是反过来，可能也没想得这么难，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你现在没结婚，身无二事，正是干工作的时候，大胆试试看。”校长说着，拿起桌上的文件递给明水，是校长用流畅的草书写的一份名单：校本教材开发小组，“组长”后面赫然写着“杨明水”，下面还有四个人，但都有勾画的痕迹，只有“杨明水”是没有改动的。
　　“我和后社的张建勋是老相识，上次在县里开会，他向我介绍了你的情况，对你非常赞赏，嘱咐我有机会就让你锻炼锻炼。这就是个机会，你试试看吧。”
　　明水忽然觉得想哭——老张和校长对他的信任感动了他，但也让他倍感难过，他现在的状况，只能辜负两位前辈的美意：“我……”他又不好开口了。
　　“这个事不急，还没最后敲定，我先和你吹个风。”校长又换了话题，“你们班考试成绩不理想，你怎么想的？”
　　明水定了定神，说：“我初次接大班，没经验，业务上也水平有限……”
　　“没别的原因？比如客观原因什么的？”校长问，有点诱导的语气。
　　“没有。”明水确定地说。
　　“刘老师这段时间老请假也是个原因吧？我还听说她对你有非议，在工作上也不配合你，有这事吗？”校长直接把盖子揭开了。
　　嗯？明水这才记起了那些烦恼的事，似乎很久远了，他现在对落魄的刘老师充满了同情。
　　“不不，刘老师也不容易，那都不是主要原因。”他坚持了自己的意见。
　　校长点了点头：“你的心胸还是够宽的，能容人容事，这是为人立德的根本。”
　　这句评价，恰恰点了明水的七寸。他觉得现在自己心窄得要命，他对别人什么都能容，唯独容不下一个失败的自己。
　　“成绩和别的班拉开距离也正常，但距离过大不正常，还是要找原因，你年轻，有干劲，靠得上，学校都看到了，要在方法上下功夫。”校长也给了这个年轻人足够的包容与信任。
　　这一番话让明水莫名想起了他家附近中国人寿的广告语“百年相知，值得托付”。他鼓了鼓劲，决定和盘托出自己目前的问题。
　　“校长，我其实早想过来跟您谈谈，我现在身体状况很糟，正打算和您商量准备请假呢。”
　　校长一怔，拿出眼镜来戴上，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年轻轻的，有什么病呢？”
　　话题开了头就收不住了，明水把自己目前的状况如实说了出来。
　　“哦……”校长叹了口气，“怪我这段时间太忙，连基建带教育教学一起推进，没注意到你的情况。你应该早跟我说。”
　　他在纸上写了个几个字递给明水：“去找这个医生，他能把你治好。我家属就得过这个病，是他治好的。你就说是我推荐你去的。”
　　明水一看，是王大夫的名字：“哦。我大姑带我找的就是这个王大夫。”
　　“你大姑是？”
　　“杨淑清，在广育工作。”
　　“那我和她太熟了，以前我在教育局的时候就和她经常打交道。你是杨淑清的侄子？对，你也姓杨。”校长又上下打量了下明水，“是有些像。她对我也忒放心了，竟然没透漏一声。”
　　他又想了想：“你的意见是想请假？”
　　“嗯，我带着班是耽误学生，自己也得不到休息。”
　　“哦，”校长揉了揉眉头，“你一直带病工作，也是责任心强的表现。别老自责。这个病我了解，我家属得的时候也是……叫……惶惶不可终日，现在已经好了。你要对治好有信心，听医生的话，别乱想，也别对乱人乱说。”
　　“嗯。”明水喉头发紧，鼻子也酸了。他多么担心不会得到校长的理解，现在呢？他得到了最贴心的安慰。
　　“你请假，家里有人照顾？”校长又问。
　　“我妈退休了，奶奶也在家。”明水说。
　　“哦……对，你妈妈是林老师是吧？对。那好吧，你明天就可以休息了，请假等等的我来安排。这个毛病要静心来调理，着急越坏事。”
　　“那我的工作……”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特事特办，我让教导处安排，找不到人我也可以去代课，好多年没上讲台了。哈哈，你放心，我也是教学能手，不会把你的学生教坏的。”
　　“那怎么行，您本来就很累了。”明水觉得非常过意不去。
　　“小杨，你别老觉得对不住别人，你是个有责任心也有能力的人，就是一年不上班，等你好了，你一样还能做贡献。”校长站起来，手插着腰看着窗外，“我一直坚持职工的困难就是学校的困难，学校有责任帮助你解决困难。你一个人的事，我们这么一个六十多人的大家庭，没问题，互相帮帮就过去了。”
　　他又想了想，回过头来说：“哎，也不能让你闲着，那你又觉得自己无用了。这段时间你就在家里考虑校本教材的事，可以到图书馆去查资料，也可以到相关的村去访访老人，这件事做好了，也一样是为学校工作。”
　　明水看着校长，他不算高大魁梧，也不算气宇轩昂，如果在人群中，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但他的善良、敏锐与周到又使他与众不同。他是靠山，是导师，是明水最想成为的人。
　　如果我好了，我一定要做这样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