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七

　　“来，吃，喝！”程勇抽着烟，跟赵小天说。
　　“这就完事了？”赵小天惊讶地看着程勇。
　　“当然了。”程勇笑了笑，“我已经把钱汇过去了，用手机银行。”
　　“我们不用去见那个人吗？”
　　程勇晓得赵小天口中所讲的“那个人”是谁，淡淡地说：“不是我们不用见到他，而是我们根本就见不到他。你想啊，他是不可能跟我们见面的。有些事情，特别是收钱的事，那些人从来不会亲自出马，否则被我们偷拍了，或者录音了，他们就完蛋了。”
　　“说心里话，老大，我现在竟然有点儿佩服你了。”赵小天表情张扬，含着笑意地说。
　　“佩服我？其实你早就该佩服我了。”程勇自吹自擂地说。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跟中间人讲话的语气丝毫不像是在求他办事，反倒自己像个上帝。”
　　“这你就不懂了吧。看来，我真得好好教教你了。怎么说呢，一句话就能概括，我要是求他，他一定认为我找他办的事很困难，那么价钱可能会更高。另外，他也未必敢接，因为过份求人的通常不是在道上混的。当然啦，最直接的莫过于钱的威力，我们谈的不是人情关系，谈的是买卖，是钱，手里有钱，为什么要低三下四的。你呢，记住我的话，这就是现实，只不过有很多人不愿意承认罢了。”
　　“也是。对了，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千万不能让老三知道哇。”赵小天突然郑重其事地说。
　　“我知道。要是让老三知道他一心一意、不惜抛头颅洒热血保卫的祖国，居然让这群王八蛋在后方不断侵蚀，他会崩溃的。谁知道他在崩溃之后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程勇和赵小天虽然不得不为了梅映雪做下此等有悖初衷的事，但就事论事，他们也不希望看到祖国的无望、人民的无望。
　　就着啤酒，吃着菜，哥俩填饱了肚皮，却未能填饱精神层面的空虚和缺憾。他们很清楚，有些事情他们只能保持沉默，无可奈何、痛心疾首地保持沉默。
　　北方夏日的夜并不热，反倒有些寒冷，尤其是赵小天，因为他的身体实在是太过于单薄了。由于程勇知道要喝酒，所以并没有选择开车过来，他们也只好打车各回各家。在分手之际，赵小天再三嘱咐，切莫一时嘴快，让老三听出端倪。程勇自当谨记。
　　回到家中的赵小天，身心俱疲，他还在想着今天的事，托关系保释欧阳必成的事。他很清楚，自己虽然帮助了梅映雪，但是却受到了良心上的谴责。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为求私利欺公乱法之人，但这一次，他品尝到了甜头，这也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敢情权、钱是可以互助互补的。这也给了他极大的启示，他懂法，亦深知人性的腐朽溃烂，他甚至觉得以后在诉讼过程中，也可以运用这方面的知识和经验。毕竟，便利才是权钱的最高特性。只是，这个想法他却没有跟笑脸迎接自己的陈曦微讲。在他看来，妻子才是自己真实的精神依托，他不想让诸多污垢和霍乱侵蚀家庭的纯洁。
　　“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陈曦微步履轻快地跑到赵小天面前，倏地钻进他怀里，甜甜地问道。
　　“很好。”赵小天的回答很冷淡。
　　“喂，就不能多讲两句吗？”陈曦微噘起小嘴，颇不愉快。
　　“你听我说，曦微，你呢，最好什么都不要问，我也不想说。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好，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自由自在、开开心心地生活。”赵小天深情搂住爱妻，好像哲学家在阐述哲理。
　　“可听你这么一说，我想开开心心生活也挺难呀。”陈曦微喃喃低语。
　　“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你呢，也什么都没问，这样就行啦。”赵小天微笑着说，并低头亲吻着陈曦微的额头、脸颊、嘴唇。
　　“行，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算啦，大不了我不问就是了。”
　　要说陈曦微有一个作为女人最大的优点，那就是知趣、听劝，尤其是赵小天不愿提及的事情，她从来不会穷追猛问，更不会抠心挖肚、拼命思索。
　　“来，坐，傻丫头，今天有什么开心的事，不妨跟我说说？”赵小天搀扶陈曦微，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
　　“嗯，让我想想。”陈曦微闭目沉思。
　　“想想？我说，今天的事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现在才晚上八点多呀。”
　　“你不知道吗，怀孕的女人记忆力是会下降的。”
　　“呵，是吗？这我还真就不知道呢，我向你道歉。”
　　“你整天忙于事业，也不关心关心我。要是再这么下去的话，我就回爸妈家住，顺便还能照顾小孟凡。”
　　“我看呀，八成你是想让咱爸妈和咱儿子照顾你吧。”赵小天取笑说。
　　“嘻嘻，这你都猜出来了？”陈曦微也不扭捏辩解，索性大胆承认。
　　“废话，你那点儿小心眼还能瞒过我？开什么玩笑！”
　　“不说这个了。小天，我呢，打算买个房子，这样既能照顾小孟凡，将来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也有地方住。最关键的一点，爸妈也能过来一起住。”陈曦微提议说。
　　“你呀，你呀，真是公主的身子，公主的命啊。”赵小天不仅感叹，而且附着取笑，“瞧你的模样，应该选好目标了吧。”
　　陈曦微咯咯笑说：“可不，下午选的，清水房，我都进去看了呢。我跟你讲啊，那地方，老漂亮啦，环境还好，依山傍水，绿地茵茵，而且离爸妈家还不远。最重要的一点，别墅楼，一家一栋，省着住高层不是水流太小，就是电梯坏了，还蛮危险的。”
　　“说一千道一万，公主就是公主，也太难伺候啦。”赵小天长叹不已。
　　陈曦微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无奈地说：“当然啦，这得看你心情，谁让你是户主呢。你这王子不答应，我这公主也没什么话语权呀。”
　　赵小天不由自主地搔了搔头皮，苦恼地说：“你呀，真拿你没办法，我就说你一句，你可倒好，有十句话在等着我。”
　　“好啦好啦，你要是不愿意的话，那就不买了，反正这个家也蛮好的，主要是我们都习惯了。”陈曦微果断做出了让步。
　　赵小天凝视着陈曦微，冷冷地说：“典型的大失所望、委曲求全。不就是买房子嘛，用不着这么迁就我吧。”
　　“这话说的，你要是不高兴，我又怎么好自作主张呢。”陈曦微简明扼要、三衅三浴地说。
　　“银行卡在你那儿，你想买就买呗，别因为我一句话就打退堂鼓呀。”
　　“可我也不知道你想不想呀，你要是不想，我买了，你又不高兴了。”
　　“高兴，我当然高兴啦。买，有钱就得花，留着它干什么，下崽儿啊，大不了咱再挣呗。你丈夫也不比从前了，现在生意很火，找你丈夫打官司的人海了去了，有钱。”
　　“真的？”陈曦微喜上眉梢地说，“这可是你说的噢。”
　　“我说的。”赵小天就喜欢看到妻子满足的笑容，当然，他不会盲目骄纵妻子，任她胡乱挥霍，他也觉得是该换套大房子了。
　　“那好，我明天就去。”陈曦微笑不拢嘴。“对了，还有一件事，你明天不去吗？”
　　“我？我说大小姐，大公主，我不工作呀？再不挣钱，恐怕连物业费都交不起喽。”
　　“叫你说的。我就是想跟你说，你要是不去的话，那房产证上就只能写我的名字啦。”
　　“哎哟，咱俩还用得着分这么清楚？写你名，都写你名，我还怕你跑了呀。”说着，赵小天一连轻戳陈曦微额头好几下。“咳，对了，忘了说了，傻丫头，你可得看仔细喽，别是豆腐渣工程，那咱们可就亏大啦。”赵小天提醒说，这丫头脑子容易发热。
　　“放心，实在不行的话，我找工程质量监督局的朋友帮我看看。”
　　“呵，到底是名门之女，认识的人都有模有样。”
　　“还用你说。”
　　第二天一早，夫妻二人一觉醒来，陈曦微做好了早餐，赵小天洗漱完毕，胡乱吃了几口，便忙于律师事务所的工作。当他刚到律师事务所，就接到了程勇打来的电话，说欧阳必成明天就能被保释。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诚然赵小天深知程勇早已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了梅映雪，自己也省着多此一举，索性将全部的时间和精力用在自己的事业上。
　　而陈曦微虽然比赵小天起得要早些，但却立马睡个回笼，大约九点又醒。可她的心思在起床的一霎那，就已经飞到那套依山傍水、绿地茵茵的别墅去了。她马不停蹄赶去那里，并且她果真给在工程质量监督局上班的好朋友打去电话，让他陪自己一起去看看那套别墅。
　　在朋友的认真校勘并首肯下，陈曦微毫不犹豫便买下了这栋面积二百六十四平的二层西式别墅，全款三百二十八万。
　　随后她请朋友吃了顿丰盛的午餐，又在饭桌上嘱托朋友为自己找一家手续齐全的，有特色的，工作谨慎细致，精益求精的装修公司为自己这套别墅进行装修。当然了，陈曦微还嘱咐朋友，帮忙找一家安全、无污染、化学成分不超标，质量优良的材料店，她要按照自己的艺术天赋亲自打扮这间崭新的、自由的、温暖的、舒适的、充满朝气的、蓬勃向上的爱巢。最后，陈曦微还向朋友保证，好处是一定少不了的。
　　而作为陈曦微的朋友，他却只能满口答应，至于好处费，他却一分也不敢收，因为他怕教育自己多年的老师在十多年后再度拿着戒尺批评惩罚自己。
　　陈曦微笑了，她想不到这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好朋友仍然记得父亲的恩情。毕竟，当他贫穷无助的时候，父亲的确没少帮助他，而他现在这份公务员的工作，也是父亲帮着撮合的。
　　就这样，陈曦微也为自己找到了一份值得去操心，值得去劳神的工作——督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