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难过的过年

　　一．亲戚
　　考完试，赵利就回老家了。
　　寒假里在家休息了几天，就开始要忙碌着迎新年了。这两年赵利是越来越不愿意过年了。过年时亲戚们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地交流，每家每户的底细都聊得一清二楚。前些年，赵利是众人话题的中心。来拜年的人，都是笑着对赵利打招呼，“大学生回来啦。”然后有小孩的，都会把孩子拉到赵利面前，训诫孩子道：“你要好好学习，这就是你的榜样啊，大学生啊！”。赵利虽然表面谦虚着，心里却很是受用。
　　可是从去年春节开始，情况有所变化了。大家聚会的时候，谈论得最多的是赵杰。
　　赵杰是赵利二叔赵建兵的大儿子，比赵利小2岁。赵杰读书一直很差，好不容易熬到初中毕业，打死都不肯再去读书了。赵建兵也只得认命，谁让自己儿子不是读书的料呢。后来赵杰就一直瞎混着。先跟着村里的一个师傅学木工，学了半年，说没意思就不做了。之后又去了一家儿童玩具店做店员，干了两年多觉得赚钱少又不做了。赵利考上大学那年，赵杰就是呆在家里，好像没什么正经事在做，每天除了吃喝睡，就是和他一帮社会上结交的朋友鬼混。那时候，赵建兵就不能和赵杰碰面。赵建兵一看到赵杰就火冒三丈，忍不住就要打骂赵杰。赵杰个性也是很倔强的人，忍不住就会还嘴还手。父子俩隔几天就会上演一出“全武行”的大戏，闹个鸡飞狗跳，成了村里茶余饭后的笑谈。赵杰就这样混了几年。大前年，赵杰不知哪里搞到一笔钱，又利用赵建兵在乡政府的关系，租了村里西边的一块山地，开了个砖窑厂。这里的山地上都是红土，正是烧砖的好材料。没想到这小子就此开始走好运了，听说第一年就赚了五万，成了村里的首富。砖窑厂的生意一直红火着，订单应接不暇。村里的人都想和赵杰套近乎，想到他的厂里去做工赚钱。而亲戚们自然是沾到光的，有好几个人在赵杰厂里做工。
　　到春节的时候，大家都愿意去赵建兵家拜年。因为赵建兵发红包很大方，每个红包有一百元的大钞。要知道一般人家亲戚之间发红包，也就十块二十块钱，发五十的都算是有钱人了。去年春节，赵利因为还在读书，赵建兵给赵利发了两百的红包。虽然收获了大红包，但是看着赵杰被大家众星捧月般簇拥着，赵利心里很不是滋味。
　　今年，赵利尤其怕过年。因为赵利怕别人问他毕业后的去向问题。未明的前途，让赵利有些忧心忡忡。
　　大年初二的时候，亲戚们到赵利家拜年。和往年一样，王桂花和赵梅在厨房准备着年饭，赵建国和赵利接待客人，陪客人说话。每个来拜年的人和以前一样，笑着对赵利打招呼，“大学生回来啦。”然后，都会接着问一句：“什么时候毕业啊？肯定在林城做官发财了吧？”赵利有些尴尬，但是尽量保持着平静回答：“是今年毕业。工作还没定。”对方总是会跟一句：“以后是林城人了啊，了不起啊。”赵利只有笑着赶紧转移话题，让客人去吃东西啊，去端茶倒水啊。
　　赵杰开着一辆面包车和二叔二婶一起来的时候，不需要赵利转移话题了。亲戚们全都过去围着赵杰了。赵杰把拜年礼物递给赵建国，说还要去给几个生意上的客户拜年，等晚点再来吃饭，然后连水都没有喝就匆匆走了。
　　亲戚们围着赵建兵，打听那刚买的面包车多少钱，打听赵杰这一年又赚了多少钱，打听赵杰还要垒几个窑……赵建兵笑容满面地回答着。赵建兵说面包车花了三万，亲戚们一片啧啧声；赵建兵说今年大概赚了十二三万吧，亲戚们又是一片啧啧声；赵建兵说计划再修两个个窑，估计明年订单会有三十万，亲戚们又是一片啧啧声......亲戚们啧啧声不断，一个个都羡慕地说“三十万啊？那得多少钱啊，想都不敢想”。
　　赵建兵故作烦恼地说：“赚那么多钱也没意思。赵杰忙得一天到晚都见不到人……”他的表情，让赵利想起了自己考上大学那天的庆功宴，赵建国的表情，也是这样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二．思念
　　赵利在家里觉得很闷。正好王桂花想起说家里筷子不够，便让赵利去村里小店买两包一次性筷子。
　　赵利买好了筷子，不想马上回家，反正筷子要吃饭的时候才用到。春节前两天下了大雪，这两天虽然已经化了些，路边还是有一堆堆的积雪。赵利突然想起了李芳，想起那天和她一起堆的小雪人。赵利心中突然萌生了给李芳打电话的念头。
　　赵利把筷子送回家，查了自己通信薄上李芳家的电话又溜出来了。赵利拨号码的时候有些紧张，这是赵利第一次给李芳打电话，虽然这个号码她早就给赵利了。
　　电话接通后，赵利就听到了李芳温柔的声音问：“你好，找哪位？”
　　赵利说：“你听不出是我吗？”
　　李芳似乎楞了几秒，然后就笑了一会，说：“是你啊。真没想到你会打电话来。”
　　赵利听着她的笑声，心情突然就好了。赵利就开玩笑地说：“啊？你没想到啊？说明你平时都没想我吧？”
　　李芳马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谁会想你啊！”李芳的声音似乎带着糖的味道，甜到赵利的心里。
　　“哦，对了，祝你新年快乐。”赵利说。
　　“嗯，也祝你新年快乐。”
　　赵利问李芳：“你在干什么呢？”
　　“和我爸妈一起做饭呢。”
　　“你还会做饭啊？”赵利故作惊讶地说。其实赵利知道李芳会做饭，只是在学校还没机会尝到她的手艺呢。
　　“当然。”李芳自豪地说，然后就兴致勃勃地说她在忙着做鱼丸呢。
　　虽然见不到人，可是赵利能想象到她快乐的样子。正说着，电话里听到有人在叫李芳，让她赶紧去做什么事。李芳就对赵利说：“我妈让我赶紧去帮忙了，厨房里摆了一大摊子呢。”赵利有些舍不得，却也只好无奈地说：“好吧。可惜吃不到你做的鱼丸。祝你家人春节快乐。”
　　“谢谢。也祝你家人春节快乐。”李芳匆匆挂了电话。
　　
　　三．压力
　　赵利带着李芳给的好心情，暂时还不想回家。反正大家现在的关注点都是二叔家的生意。在村子里闲逛了一圈，看看差不多快吃饭时间了，赵利才回去。
　　进家门，堂屋里三张饭桌上亲戚们挤得满满当当的，正在热闹开吃。赵利赶紧进厨房。王桂花有些恼怒地问赵利：“你到哪里去了？赶快来帮忙端菜！”赵利赶紧答了声，把厨房做好的菜往堂屋里端。
　　赵利端了两盘蒜苔炒肉，分别送到两张客人桌上。赵建国和赵建兵几个辈分高的男人坐在主桌。赵建兵看到赵利，就喊赵利：“赵利，过来这边坐着吃饭。”
　　赵利想着如果自己坐过去，保证会被问一堆的问题，就摇头说：“你们先吃，我帮我妈她们一会。”赵利说完赶紧往厨房溜，听到赵建兵说了句：“到底大学生啊，还挺懂事的。”
　　刚吃了会，赵杰开着面包车来了，进屋坐到了主桌。赵利赶紧送了副碗筷过去，看到赵杰正侃侃而谈，满桌的人都看着他在认真听着。看来又是在讲他的生意了吧。
　　等到厨房里菜都烧好了，各桌菜也上全了，赵利便也坐到桌上吃饭了。虽然赵利不愿去主桌，还是不得不去，因为另外两桌主要是妇女和孩子。赵杰继续讲着他的计划，好像光是砖窑厂扩大不够，还想开个饭店。赵利装作很饿的样子，只管闷着头吃饭。赵杰讲着自己的理想，却总是喜欢不时地问赵利一句：“赵利，你说是不是？”赵利只得嘴里塞着饭菜，不时地笑着点头附和一下。
　　送走来拜年的客人。赵利帮妈妈和姐姐收拾着桌椅碗筷。赵建国坐在堂屋喝着饭后茶。赵建国喊赵利：“你过来，让你妈她们弄。”赵利放下正在搬的凳子，走了过去。
　　赵建国一脸严肃地问：“你的工作落实得怎样？”
　　工作的事赵利可不敢忽悠赵建国，毕竟以后是会露馅的。赵利说：“现在还没有落实。现在都是半包分配的。可以自己找工作，也可以学校分配单位。我想留在林城，但是要找有林城户口指标的单位，还没找到。”
　　“那要是找不到会怎样？”
　　“那就看学校会有什么单位可以分配。万一也没有，就会把档案寄回东集的市人事局。看市里安排什么单位。”
　　赵建国喝了口茶，说：“没有户口肯定不行，那样变成流浪汉了。”
　　王桂花在旁边插话说：“回东集市里也可以啊，是居民了，离家还近。”
　　赵建国瞪了王桂花一眼，叮嘱赵利道：“要想尽办法留在林城！东集市算什么。省城到底不一样的，以后机会也多。”
　　赵利应了一声，“我会努力的。”
　　赵建国闷声喝着茶，他没读过大学，也不懂城里的户口工作之类的，家里也没有能靠得上的关系，只能靠赵利自己了。
　　赵梅看大家都不说话了，小声问赵利：“弟，你吃饭前干嘛去了？”
　　因为屋子里安静，赵建国和王桂花都听到了赵梅的问话，三个人一起看着赵利，赵利只好回答说：“给同学打了个电话，拜一下年。”
　　赵梅有点意味深长地说：“什么同学啊？以前过年都不打。”
　　赵利赶紧拿了杯子装作要去厨房倒水喝，赵梅还不停地追问：“是什么同学啊？这么要好，不会是女朋友吧？”
　　赵利赶紧否认道：“不是！别瞎说。”然后走进厨房躲开了。赵利还不想让家里人知道李芳，毕竟未来的事很难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