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魏师出征

　　公元890年的冬天，天气极冷，整个神州大地都在寒魔的侵袭下瑟瑟发抖，在古老的洛阳城阕之上，一个人正站在城头眺望，他的眼神透露着仁慈而又夹杂着犀利，隐隐一种睥睨天下的傲气，他便是魏国开国皇帝宇文杰，他正目送他的大魏军队浩浩荡荡向南开去，经过二十三年的努力，付出了白骨成堆，无数人妻离子散的巨大代价之后，他终于灭了老对手齐国，统一了北方，如今，他兵锋直指最后一个国家——陈。统一，这个词深深地根植在了华夏人的心目中，更是历代雄主的梦想，三百年了，整整三百年了，神州大地一直战火不断，攻伐未休，如今，我上官杰能够站在历史的潮头，一统天下，也不枉此生了。
　　出兵伐陈，为了这一天，他做了这么久的准备，五年前起，魏国的国力就已远在陈国之上，每次和陈国互通国书，他仍然不惜屈身迂贵，称陈国那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黄毛小子为兄，这本是对他父亲陈文帝陈炎的称谓，当时魏国国力不济，不得如此。两年后来陈炎驾崩，他的儿子陈叔同践柞为帝，朝中大臣认为仍沿用此称谓太过屈辱，坚决反对，宰相刘世基言辞最为激烈。
　　“陛下乃我大魏之天子，如今称一黄口小儿为兄，实在有失国体，臣以为如今我大魏国力强盛，可以出兵伐陈，一统天下。”
　　他当时否定了出兵的提议，十年前自己急功近利，出兵伐陈，结果出师不利，大败而归，多少大魏勇士留骨他乡，魏国因此向陈国称臣。后来，陈文帝归天以后，他不顾大臣的反对继续沿用这个称谓，是因为他了解陈国新君陈叔同，此人骄横跋扈，沉迷享乐，唯一继承了他父亲的一个优点便是精通音律，但是这反而成了他享乐的工具，整天和一群伶人厮混在一起，甚至封他们为朝廷大员，执掌权柄，百姓怨声载道。不理朝政，身边的人阿谀奉承，他还以为陈国还是十年前的陈国呢，来往的国书中仍对魏国极尽轻视之语，他看了这样的国书怎能不欢喜，这是上天再给自己机会，在这段时间内，自己调整策略，先灭齐国，解除了后顾之忧。
　　“陛下，城阙上风大，还是回寝宫吧！”随身太监陈童说到。
　　“你去吧，让越国公杨亮在含元殿候驾，朕有要事与他相商。”
　　“遵旨”
　　陈童下了城楼，迎面看到皇后长孙天海迎面走来，手里拖着小公主上官灵儿。
　　“拜见……”接见之礼还未行毕，小公主便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陛下还在城头上？”皇后问道。
　　“回娘娘，是的！”
　　“本宫知道了，你且先退下。”
　　陈童唱了个诺，便离开了，他深处深宫数十年，天天和这些皇亲贵胄打交道，也算见过大世面了，对于皇帝陛下，自是不敢违逆，但却从不觉得压抑，然而对于这位将门出身的皇后娘娘，他却始终琢磨不透，在她面前似有千斤巨石在胸，呼吸都不顺畅。若是用大山来形容皇帝，那皇后便是山间之迷雾。
　　那边皇后上了城楼，秉退了左右，行了礼，便开了口。
　　“陛下，大军此时已离开洛阳许久，望不到了，您还是早点回宫吧！”
　　“皇后，你不知道，朕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若不是身在帝位，真想随军至陈，一雪前耻。不过话说回来，这次你执意让宇儿挂帅，朕还是有些担忧的，他虽然聪慧，在地方上平定过叛乱，但那都是流民组织，一群乌合之众，如今，面对的是陈国，虽说他们文恬武嬉，早已不能和陈炎在位时候的陈国锐士相比，但毕竟是正规军队，他才十九岁，毕竟在年轻，此一战若不能一举灭陈，朕有生之年估计看不到我魏国一统天下了。”
　　“陛下，切勿忧虑，听臣妾一言。陛下为了今日之战准备了十年，细致入微。以天子之尊，称那陈叔同为兄，乃是先惑其心；这几年，每当在粮食成熟之际便扬言要出兵伐陈，陈国便征集民夫备战，再加上陈叔同动大兴土木，建造宫室，民力枯竭，粮食熟透了没人收割，近几天又天灾不断，粮草辎重严重不足，百姓面有菜色；多次已来，他们已不相信我大魏会真的出兵，就算此时得到消息备战，估计也不一定放在心上；还有一点，臣妾刚刚得到消息，老将军济安世因忠心直谏，被用弓弦勒死于深宫，诛灭三族。陈国武将人人自危，恐难有人能够执掌帅印。”
　　这么重大的消息，朕既然不知道，皇后倒先知道了。上官杰心里嘀咕着，确仍面不改色，微微带笑。
　　“皇后的锦绣坊消息果然灵通，朕都没有得到消息，皇后竟然早已知晓。济安世乃三朝元老，陈国武将多半是其门生属下，如今无辜遭戮，陈国失去擎天玉柱，架海金堤，天佑我大魏。”
　　“陛下莫要取笑臣妾，锦绣坊的一举一动还不在乾元堂的眼皮底下。至于宇儿年轻，陛下不必担心，不是有宰相刘世基随行吗？此人能文能武，老成持重，还有六柱国中的四位老臣同往，必定能约束好宇儿，和宇儿同心同德，统帅我大魏勇士取得胜利的。到时候，立太子之事，还望陛下……”
　　“虽是如此，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当前要务乃是前方战事，立太子之事等此事了了之后再议。朕还有要事要到含元殿和杨亮商议，皇后若无其他事，就先行回宫吧！”上官杰打断了长孙天海。
　　“父皇，去含元殿不也要经过母后的芝兰殿，我们一同走吧！平日父皇乘自己的龙车，母后有她的风撵，灵儿谁的都不能坐，今天灵儿生日，敢请父皇、母后和灵儿一起步行回宫，请父皇恩准。”
　　五岁的小公主聪明伶俐，嘴上虽说是请，但撅着一个嘴，一副非答应不可的样子，上官杰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普通人家就算是粗茶淡饭，一家人也可以其乐融融。最近忙于朝政，连自己最心爱的女儿的生日都忘了，自己头上顶的不仅是一定皇冠，而是天下百姓。为此，难免要承受常人难以理解的孤独。
　　“好，父皇答应你！”
　　“谢父皇。”小公主喜笑颜开，上官杰心中有说不出的欢喜，抱起他，从城楼上往下走，走到最后几级台阶时，突然觉得心口不适，但他还是强忍着将女儿报下了城楼。
　　“灵儿，下来，看你最近又胖了吧，你父皇额头上都出汗了。”长孙天海在后边看到了上官杰步履的异样，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小灵儿一手拉着父皇，一手拉着母后，脸上洋溢着许久不见的笑容。“父皇，你已经一年零两个月没有抱过灵儿了呢，今天本该罚你抱灵儿回去的，但是母后求情，就免了吧！父皇，你知道吗，灵儿多想……”
　　上官杰突然感觉和小女儿聊天就是最快了的事，其他的孩子都大了，见到自己都是毕恭毕敬，父皇这个称谓在举止上只剩下了皇字，只有这个小女儿会在自己面前撒娇，让自己觉得他是皇帝，也是个父亲。走着走着，无意间看到了皇后鬓角的白发，突然有些感慨，自从自己十七岁取了长孙天海，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当时她将门虎女，眼界甚好，谁都看不上，自己的父亲上官勇是天海的父亲长孙浩的属下，他却偏偏看上了自己，下嫁于他。新婚之夜便让自己立下誓言，此生只爱她一个。后来自己成为皇帝，虽然她的性子有所收敛，但还是辣性不改，多年前有一次自己宠幸了一名宫女，却被她秘密处死，不愧是将门之女，布局天衣无缝，竟让自己没有任何借口发作，当时着实生气，自古君王那个不是三宫六院，自此便有意疏远她。岁月无情，如今她已不再年轻了，自己也老了，还赌什么气呢！这么多年了，她伴着自己从一名偏将一路到帝王宝座，一路上经历了多少风雨，甚至有几次逃亡途中自己驾车引开敌人，是自己逃出生天。
　　“小天。”长孙天海听到这两个字，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是他的小名，家里一直把他当男孩子养，自己成为皇后这几十年来，没人叫过，她都快忘了。如今，听到竞有些恍惚。
　　“陛下，今日怎么想起这个名字了！”
　　“小天，不要叫陛下，叫真一。”上官杰的母亲信佛，便起了这个小名，如今知道这个名字还在人世的只有长孙天海一个了。
　　“真……真一。”长孙天海“真一”两个字还没说出来，便已泪流满面。
　　上官杰伸手去给她拭泪，她的脸上竞出现了少女的红晕。
　　“母亲，你脸红了。”
　　“小孩子不要乱说。”
　　“这小丫头真聪明。”上官杰对于小灵儿的称谓由母后转而为母亲很是赞赏，却也明白，她终究不能像宫墙外的孩子那样成长了。
　　“小天，你说，假如我们百年之后，我们的孩子能守好我们大魏帝国，能的，是吧？”
　　“能的，陛下，一定能！”长孙天海眼中噙着泪花坚定地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