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五

　　赵小天猛敲额头，随即颓坐于椅子上，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程勇和陈曦微都看得出来，他的心情该有多么复杂。但相比较对赵小天的担心和无奈，陈曦微想得却更多，例如那个叫梅映雪的跟丈夫究竟是什么关系。
　　于是，陈曦微柔声问道：“刚刚那个女人，她是……”
　　赵小天露出微笑，拉陈曦微入怀，目光中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反倒极欣慰，毕竟她是关心自己的。
　　“我想不用我解释，你也都看出来了。”
　　“她就是你从来没向我坦白的梦中情人吧，嗯，长得可真漂亮。”陈曦微也没有责备他，语气十分温和，并富含笑谑。
　　“是呀，梦中情人，因为只有在梦中才能拥有她。”赵小天感慨万千地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陈曦微瞬间变换了脸色，严厉，且略显狰狞。
　　赵小天晓得自己说错话了，忙解释说：“曦微，你千万别生气，我这不过是随口一说。”
　　“随口一说？随口一说你连做梦想的都是她，那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佣人，还是生孩子的工具？”不消说，陈曦微已经愤怒了。
　　“你看，你看，我的意思是说我想得到她只能在梦中，并不是说我做梦想的都是她。你这傻丫头，我要是梦里想的都是她，那么我说梦话的时候，你难道听不到吗？你告诉我，我说梦话的时候喊谁的名字最多？”
　　陈曦微觍颜一笑，“好啦，是我多心了，我认错，好不好。”
　　赵小天古怪地瞥了她一眼，说：“你呀，真是个孩子，动不动就生气。我可跟你说，千万别动了胎气，要是影响到咱孩子的话，我可跟你没完。”
　　“是，是，知道啦，我发脾气不也是因为在乎你嘛。”
　　“可别这么在乎，我可受不了。”
　　“滚一边去！给脸上鼻梁了还。”陈曦微嗔道。
　　“其实我跟她的感情早就断啦。”赵小天握着陈曦微的小手，不住地抚摸，并娓娓道来，“我承认，我是追过她，在我们上初中的时候。”
　　“真想不到，你还挺早熟的嘛。”陈曦微揶揄说。
　　“你先别打岔。”顿了一顿，赵小天继续说道，“当时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可就是喜欢跟她在一起，哪怕每天能看到她两眼就觉得很满足。可后来我才发现，她并不喜欢我，或者按现在的话说，她并不爱我，她爱……”
　　“她爱欧阳必成，是吧。”陈曦微插道。
　　“没错，她爱欧阳必成。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好歹我是三好学生，可欧阳必成呢，只不过是个小混混，不仅疏于学习，而且动不动就打架斗殴，让老师和校领导们好不厌烦，干脆在上初三的时候就把他给开除了。可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她也退学了，跟欧阳必成一起离开了学校。或许，这就是真感情吧。”说到后来，赵小天竟不禁喟叹起来。
　　“可现在回过头去看看，她的眼光真不怎么样。你想啊，她找的男人正在蹲牢房。而你呢，已经逐渐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大律师。”陈曦微在夸奖丈夫的时候，还不忘在他的脸颊送上一吻。
　　“你这么说可就有失偏颇喽。”
　　“此话怎讲？”
　　“她爱欧阳必成，相信欧阳必成也很爱她，不然她不可能找我帮忙搭救欧阳必成。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家庭。”
　　“家庭？”陈曦微一头雾水。
　　“欧阳必成的家很贫穷，梅映雪的家也很贫穷，所以他们想要有所作为，所做的付出势必要更大才行，另外还要碰到好的机遇，否则的话，仍然一事无成。但我却不一样，因为有你和岳父岳母的鼎力资助，我才可以一门心思进修法律专业，成为真正的律师，直到混成现在这个样子。也就是说，要是没有你们的支持和帮助，我也得靠基层，甚或底层的工作来养活自己，这样一想的话，可能直到现在，我仍然狗屁不是呢。”
　　“嗯，你这么一说，也蛮有道理的。”陈曦微不停地点头。“好啦，你的旧账呢，我听完了，我呢，表示没问题，你还做我丈夫。”言罢，大笑不止。
　　“你这丫头，你这丫头，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赵小天苦笑一声，却也怡然舒心，不自觉地与陈曦微打闹片刻。
　　程勇看着他们俩，许久未言语，诚然也不好打扰他们，又不舍得离开。为什么会这样？恐怕只有程勇自己清楚。
　　笑闹罢了，赵小天看了程勇一眼，见他神色不定，晓知其心，当即言道：“你不会是看上梅映雪了吧。”
　　“喂，可别胡说八道的，我玩过的女人多了去了，又怎么会看上她呢。”程勇忙说。
　　“既然这样的话，曦微，我看我们还是别管这件事好了，一来免得你多心，二来，我要是真帮了她，势必会对我的风闻有所诋毁。别到头来因为欧阳必成那件事，影响到律师事务所和我个人的发展。”赵小天说。
　　“可这么做真的好吗？”陈曦微说。
　　“就是嘛，既然人家都找到头上了，你好歹得帮个忙呀。”程勇也说。
　　“喂，老大，你要知道，他做的事本来就是违法的，我要是帮了他，日后传出去，律师事务所的名声可就全完啦。”赵小天说。
　　“叫你说的，你先去监狱跟欧阳必成聊聊，然后再决定该怎么办。实在不行的话，完全可以私了嘛。现在这个社会，只要不是政治犯，拿钱都能摆平，你又不是不知道。”
　　“钱？谁拿？他们肯定没钱，要是有钱的话，也不可能被关进监狱。”赵小天冷冷地说。
　　“钱……钱嘛，好说，我拿，我拿就是了。”程勇说。
　　赵小天与陈曦微对视一眼，均自莞尔，却也不免为此感到担忧。陈曦微心直口快，便说：“我说老大，你可得想好喽，梅映雪可是有丈夫的，你这么做……会不会……哎呀，我也不好说什么，反正你很清楚。”
　　程勇言道：“用不着你管！我说，你是不是看到情敌现在落魄无助了，就幸灾乐祸呀。丫头哇，做人，可不能这样啊。”
　　“胡说八道，什么情敌？我根本就没有情敌。什么幸灾乐祸？落魄无助的人多了去了，政府都不管，我帮得过来吗我，真是的。再说了，帮助违法的人脱罪，这可不是我跟小天为人的准则呀。”陈曦微冷淡地说，“倒是你，可得注意，千万别害了自己。”
　　“去你的，还我胡说八道，我看是你胡说八道才对。反正不管怎么说，既然人家找到头上了，我们总要帮忙才行。”程勇意念决绝地说。
　　“让我再想想吧，看看能有什么办法。”赵小天撂下这句话，便给梅映雪打去电话。
　　不多时，梅映雪又回来了，其实她根本就没走多远，她相信赵小天能帮自己这个大忙。
　　“我们走，你带我去见欧阳必成。”赵小天一句寒暄的话都没讲，直插主题。
　　程勇却说：“着什么急呀，再聊会儿呗。”
　　“你要聊你聊，既然你想帮忙，那好，你去解决好了。”赵小天冷冷地说，他实在看不惯程勇那双色迷迷的眼睛盯着梅映雪单薄的衣衫、凹凸有致的身形看个不停。
　　“最好，我这就带你去监狱。”梅映雪险些喜极而泣，但她还是止住了泪水，忙拽住赵小天的胳膊，拉着他向门外走去。
　　“等等。”赵小天绅士地挣脱梅映雪白皙的手，转头向陈曦微询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算了，监狱那种地方，我可不想去。”说着，陈曦微露出神秘一笑，“放心去吧，我相信你。”
　　赵小天微微颔首，以表感激，“那我走了。”
　　就这样，赵小天同梅映雪离开了勇天律师事务所。
　　陈曦微望着已经关上的门，不免长叹一声。
　　“你是不相信他？还是真的相信他？”程勇问。
　　“你这话说的，我当然相信他呀。倒是你，我觉得你并不相信你的结拜兄弟。”陈曦微冷冷地说。
　　“我……”程勇一时无话，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奇怪的感觉，难不成是因为对梅映雪过度的痴迷？
　　闲话少叙，赵小天与梅映雪一同来到当地的一所监狱，在这里，他们通过一系列手续，被准允探监。当然，只有一个人能见到欧阳必成，这个人自然是赵小天。而且与重刑犯不同的是，欧阳必成只被判了一年有期徒刑，当赵小天花了点儿钱之后，他们就可以正常沟通，而不必中间隔着厚厚的玻璃窗，更不会有电子监控或是狱警看守。
　　高大俊朗、年轻气盛的欧阳必成俨然一副颓废苍老、胡子拉碴的狼狈相。但赵小天却发现他那双并不算大的眼睛却炯炯有神，散发出深邃且高远的神韵。
　　“想不到吧，我能来看你。”赵小天坐在欧阳必成面前，淡然地说。
　　“我能想到，映雪前两天跟我说过，她会找人把我救出去的，可我万万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你。”欧阳必成的语气十分平和，既不愤怒，亦没有发出焦急且渴求的喘息。
　　“你被关多长时间了？”
　　“五天。”
　　“这里怎么样？”
　　“很好。”
　　“想不想出去？”
　　欧阳必成凝视着赵小天，冷淡地说：“你是想让我求你？还是映雪她……”说到这里，欧阳必成的身体已极难镇定。
　　“依我看，你想多了，我不需要你求我，梅映雪也没有出卖她的身体为你铺路。我来，只是想要告诉你，你唯有把你做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才能帮你。不然的话，你就等到明年这个时候再出来享受自由吧。”
　　“我能信得过你吗？”欧阳必成想了好久，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你可以不信我，但是前提你得有更硬的门路拉你出来才行。”
　　欧阳必成沉思半晌，还是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