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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满夷当官第三十六章

作品名称:凰满夷当官      作者:王凤文      发布时间:2017-06-04 07:47:21      字数:5105

  “阿姨啊!”凰满夷听完了这个叫郁金凤的中年妇女的陈述,他知道了,章副县长并没有因为他把他送到四姑姑家而得到保护,现在正在这个北岔镇里接受着批斗!凰满夷啊,就是要想办法能让章程路脱离虎口。他问郁金凤,“阿姨啊!章副县长晚上被他们关在哪里啊?您知道吗?”
  郁金凤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凰满夷,满带着怀疑的神色问道:“革命造反小同志,你问这个干什么啊?啊?你怎么问这事啊?啊?”
  凰满夷笑道:“阿姨,我不想干什么。我就是好奇啊!章程路不是咱们这北岔镇人,家不在这儿,那晚上肯定没家可回了。虽然如此,可总得让他有个地方睡睡觉吧。你说是不是啊?”
  郁金凤又看了看凰满夷,心想这个大个子小年轻人,看上去十分的面善,这个小年轻人,瞅上去,慈眉善目的,一副菩萨心肠。听口音,听不出来到底是不是这北岔镇的,满口的普通话,反正肯定的是个好人!这一点我郁金凤是不会看走眼的。郁金凤心想了,管他什么意思呢,我还是把关押章程路的地方告诉他吧。他还能把那个凤凰县的副县长整走怎么地?不可能的!于是她神秘兮兮地跟凰满夷说:“你还就别说啊,我呢,还真就知道,那些红卫兵小将把章程路关押在哪儿了!我这也不是什么泄密,其实北岔镇的人都知道的。我们这北岔镇有个红旗饭店,那个饭店别看小,那可是很有名望的国营饭店。实际上,红旗饭店也是住人的。那后面就是旅社啊!你看到没有我不知道。那家饭店,前面是平房餐厅厨房操作间什么的。在平房后面,那是一座小二楼的旅社。原来在饭店墙上挂着一块大木匾牌的,上面刻着大字儿:国营东风旅社。自打一搞文化大革命,红卫兵造反派们就把那个国营东风旅社给包了。尤其是一伙头头们,除了搞砸打抢抄批斗游街,就是在那个小二楼里吃喝玩乐了!那个小二楼再也没住过外地旅客。嗨!就等于停业了。二层小楼,十七间客房。余下的就是办公室什么的了。在小二楼的东面,是个不太大的锅炉房。锅炉房的后面有个储物间,也就是一间杂货库。不瞒你说,章程路就被关在那间杂货库里。我亲眼见过的,我到那儿找过我小舅,叫敞开顺,在那儿烧锅炉。我就亲眼看见那个章副县长还跟我小舅说话聊天呢。不批斗的时候,还有晚上的时候,章程路都在那间杂货库里待着。红卫兵小将们倒是没用绳子捆住他,也知道他也没地方逃跑的。所以啊,也就没有红卫兵小将专门站岗看管他的。我小舅四十多岁了,在那里烧锅炉,都是白天的班。夜间有一个上了点年纪的人值班,值班是值班,可不是看管章程路的,是在锅炉房里值班的,是看锅炉的。所以啊,和章程路不搭一点关系的。我说完了。章程路就被关在红旗饭店后院小二楼旅社的杂货库里。你还有什么好奇的啊?我的革命的小同志!”
  “阿姨!”凰满夷说,“没什么好奇的了!那我问你啊,红卫兵小将们还有造反派们,打过章程路没有啊?”
  郁金凤笑道:“哎呀!你这个小革命同志啊,你别是和章程路是啥亲戚吧?你怎么打听得这么详细啊?现在流行的一句话,叫什么别有用心!小革命同志,你别是别有用心吧?啊?”
  凰满夷说:“阿姨啊!我可是知道,你在倒买倒卖像章、徽章!您这事可是件大事——”凰满夷小声地问道,“阿姨,要不我现在就跑到批斗台上,把你卖给我像章、徽章的事,揭发检举出来啊?”
  郁金凤脸色一下子就变得煞白了!她变了声调地乞求道:“小革命同志啊,你可万万不可的!万万不能啊!你那可是要了我的命了啊——”
  凰满夷赶忙赔不是道:“对不起阿姨了!我只是跟您开个玩笑!好了!谢谢你啊!谢谢你给了我像章、徽章!谢谢您了!对了!阿姨啊!红旗饭店后面那个小二楼旅社就不让外地来的旅客住了吗?”
  郁金凤说:“那当然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吗,都让红卫兵小将的头头们还有北岔镇各单位造反派的头头们给包了。他们吃在红旗饭店,住在东风旅社,花天酒地,那可是不得了了!哎呀!你瞧瞧我这张破嘴啊!我怎么又胡说八道啊!该死该死!小革命同志,那就这样吧啊!那什么,我还得检查有没有人没戴像章、徽章了啊!”郁金凤这就要离开大槐树。
  郁金凤刚要移动脚步,凰满夷又问道:“阿姨,就您说的那个大榆树村的赌徒,叫艾耀设的也住在那个小二楼旅社里吧?”
  “哎呀呀!”郁金凤显得有点不耐烦了。“你这个小革命同志,怎么这么多事啊?你想好了,一块问出来!我很忙的!我负责检查那些对伟大领袖不忠不敬的人,也就是那些胆大妄为不佩戴伟大领袖像章、徽章的人!我要拯救他们,也就是像你这样的人,不及时地把像章、徽章及时地给你们佩戴上,那你们的麻烦不就大了嘛!对吧?那伟大领袖都教导我们了,凡事情,得抓紧,一万年太久,要只争朝夕不是?小革命同志,快!有什么事一块问出来吧!”
  凰满夷笑道:“没什么事了,我就是问问您,那个老赌棍艾耀设是不是也住在红旗饭店后面的小二楼旅社?”
  郁金凤笑道:“我的小革命同志啊!我已经跟你说过了!那家伙成了什么忆苦思甜宣讲团团长,当然是住在那里了,还是高间呢,一零六房间,住单间!知道了吧?还有什么问题吗?”
  凰满夷依旧笑道:“谢谢阿姨!没什么问题了!你快去检查吧——”郁金凤离开了那棵古老的槐树,边走边说:“真是的,耽误我多少生意啊——”
  凰满夷背靠在古老的槐树上,想着,怎样才能把章副县长救出来!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章副县长送到五爷爷那里去——”
  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北岔镇中学操场上的批斗大会还没散场。凰满夷这会是行动自如了!怎么说呢?他的胸前,已经佩戴上了伟大领袖伟大导师伟大统帅伟大舵手毛主席的像章了,佩戴上了伟大领袖伟大导师伟大统帅伟大舵手毛主席的语录徽章“为人民服务”了!他的胳膊上也跨上了红卫兵的袖标了,这从外观上来看,他已经成了北岔镇响当当的一名红色造反革命者了!他害怕什么啊?他的兜里还有足够的钱和粮票。行了,凰满夷什么也不用担心了。他像一个巡逻的而且是一个特别负责任的巡逻的红卫兵小将,走到了批斗台的左侧,仔细地看了看低头弯腰近乎九十度的章程路。他确定了,一点不错的,那就是凤凰县的副县长章程路!凰满夷不声不响地离开了批斗台,离开了北岔镇中学批斗大会的现场。刚走出学校正门,就见小贩妇女郁金凤正在跟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做像章、徽章交易。显然,买卖已经结束了,买了像章徽章的四十来岁的妇女,已经佩戴上了像章徽章,胳膊上也佩戴上了工人造反团的红袖标!凰满夷心想,应该再买一套,以备后用!凰满夷喊道:“阿姨别走!——”
  郁金凤站住了,说:“这位小革命同志啊,咱们还真有缘分啊!怎么!又有什么事啊?”
  凰满夷几步走到了郁金凤的跟前,低声说道:“阿姨!我出五元钱!再请一套像章、徽章和一条工人阶级造反团的红袖标!”说着话,凰满夷已经把五元钱递到了郁金凤的手上!
  郁金凤把钱放进了口袋里,乐得合不拢嘴了:“小革命同志!思想就是进步快!脑袋就是活泛啊!”她从黄色书包里拿出了一枚像章、一枚徽章,拿出了一条工人造反团的红袖标,一一地递给了凰满夷。“你这小革命同志真好!收好了啊!四枚别针白送给你了!我一分钱也不收了!”
  凰满夷说:“谢谢阿姨!谢谢阿姨了!”凰满夷把像章、徽章和那条红袖标都放进了自己随身挎着的、那时候流行的黄色挎包里。他大踏步地走回到了红旗饭店——
  已经是下午四点五十三分了。红旗饭店的大餐厅里,山浪花领着所有的工作人员,还在背诵着老三篇。凰满夷进来了。山浪花很兴奋地跟大伙说:“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这位年轻的首长回来考咱们来了吧?”
  山浪花和她的同事们看着胸前佩戴着伟大领袖伟大导师伟大统帅伟大舵手毛主席像章、为人民服务的语录徽章,看着胳膊上佩戴着鲜红的红卫兵红袖标的凰满夷,心里想,这还就是一个从县城里来的小首长啊!此时山浪花和她的同事们,一个个的都有些惊诧不已了。
  山浪花高声说道:“请上级县里来的首长检查我们!我们已经都能背诵老三篇了!请首长考试——”
  凰满夷想乐不敢乐,想笑不敢笑出声,一本正经地说道:“时间关系!我就检查一篇!大家一块背诵《为人民服务》——”
  山浪花起头:“革命的战友们!让我们一块背诵伟大领袖伟大导师伟大统帅伟大舵手毛主席的文章《为人民服务》。预备起——”
  大家一块背诵起来了:“《为人民服务》:一九四四年九月八日。毛泽东。我们的共产党和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我们这个队伍完全是为着解放人民的,是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张思德同志就是我们这个队伍中的一个同志……”
  山浪花他们背诵得真熟练。凰满夷说:“很好!很好!你们对伟大领袖的忠诚,天地日月可见!好了!就到这吧!你们该做饭了吧?”
  “报告首长!”山浪花说,“我们现在还不能做饭!红卫兵将领们回来之后,点什么,我们才能做什么。否则!我们就是不革命就是反革命了!”
  “原来是这样的啊!”凰满夷跟山浪花说,“同志!这样吧!我一会就要出发,到别的地方检查造反革命工作!麻烦你们给我准备些干粮咸菜,有水壶,借给我两个,路途遥远,多带点水喝。谢谢!钱和粮票,我都如数付给你们!”
  “好吧!”山浪花说,“请首长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山浪花说完,就进了厨房,抄起一块屉布,捡了十个大馒头,又在咸菜缸里,捞出来了两个酱疙瘩头。用屉布包裹在了一起。又到小库房里找到了两个工作人员个人用的军用水壶,来到餐厅,一并递给了凰满夷。凰满夷把东西收好,跟山浪花说:“我现在就要赶路了。你们都各自忙自己的革命工作吧!再见——”凰满夷走出了红旗饭店。此时,他是什么也不怕了!他要找一家小旅社先休息一下,再办最重要的事情——设法把章程路副县长救走——
  凰满夷走进了一家叫做“映山红”的旅社。这里实际上是一个车马大店。前不久把北岔镇马车店的牌匾给砸掉了,改成了映山红旅社。凰满夷一进院子,就看见十多辆胶皮马车,挨排地停在那里。在大院的西侧,显然是马厩了,马们的“哕哕”的叫声不时地从那边传到了院里。凰满夷走进了旅社的接待室。好家伙,一股浓烈的烟味只呛得凰满夷顿时咳嗽起来了。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显然是值班服务人员了。她手里掐着一根“握手”牌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口之后,问凰满夷:“为人民服务!同志,你住店吗?”
  凰满夷在红旗饭店有了教训了,他赶忙回答道:“要斗私批修,我住一晚上!”
  女服务员又吸了一口烟,说道:“愚公移山。请你在登记簿上登记吧!”
  凰满夷说:“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我登记了——”
  凰满夷拿出自己的一支钢笔,在登记簿上写了起来。姓名、家庭出身、本人成分、是否红卫兵、是否革命造反派、在什么革命造反组织、担任何职务、工作单位、家庭住址、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有没有同路人、干什么来了、找什么单位、找什么人、办什么事、预计什么时候离开……
  好家伙,真真的复杂啊!不管真的假的,凰满夷都给填写满了!他说:“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同志,我填写完了!”
  女服务员接过登记簿,说:“指导我们事业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你的铺位是北大炕第三十一个炕位!纪念白求恩,请你给我付八角钱——”
  凰满夷从兜里掏出一张一元币值的票子,递给了女服务员,说:“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同志,我给您一元钱,您找我两角钱。”
  女服务员把烟头扔在了地上,用右脚的鞋底儿,使劲地捻了捻,“嗯——咳——”她痛快地嗽出一口粘痰,几乎是用尽了全身气力,“噗——”地一口啐在了地上。之后,她伸出双手,从凰满夷手上,接过来一元钱,说:“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等着啊,我这就找给你两角钱——”
  女服务员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两角的毛票,递给了凰满夷,说:“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请你收好这两角钱。”
  可算办完了住店的手续。凰满夷走进了大车店里间,真是满屋烟雾缭绕,两铺南北大炕,每铺炕上可睡三十六个人。要是两铺炕都睡满了人,可睡七十二个啊!
  凰满夷只见这南北大炕上,有仰躺着的,有侧躺着的,有三两个围在一起聊大天的,有胆大一点的,三五个人围在一起打扑克牌的。这些人有的来自下面各个生产小队,都是马车老板或者是跟车的。也有别的公社的,也有几个邻县的车老板子,都是到这里为单位购买农用工具的,像木锨、木叉子、簸箕、柳条筐等等农用低值易耗工具。因为这里是专门出产这些农用工具的地方。很有名气的!再就是下面各村来公社拉喂马的豆饼什么的。因为是特殊的年代吧,尽管是原本相当热闹、相当自由的大车店,这会也没人高声大调地说话、嬉闹了!大车店里,显得很清静,尽管已经住进来二十七位马车老板和跟马车的人,可没有一个敢大声张扬的。就是围在一堆打扑克的,也都一个个的鸟悄地摸牌、出牌,不声不响地玩着。聊天说话的,更是个个都把声音压到最低!唯恐被什么人听见,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啊!基于此,凰满夷进了大车店,真的就没引起住店人们的格外关注。凰满夷找到了自己的炕位。也便不声不响的地侧身躺在了北大炕第三十一个炕位的行李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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