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满夷当官第三十三章

　　深得新和一中所有的师生都知道凤凰县县委被夺权了。凤凰县成立了其他地方都成立了的革命委员会了！眼下的凤凰县是璀民贵说了算了！璀民贵是凤凰县革命委员会主任了！璀民贵一手遮天了！灏正义、郑山林被省城来的红卫兵小将们给打死了，是乱棍打死的！灏正义、郑山林的尸体被送到南山火化场火化了！已经烧成灰烬了——
　　一九六六年六月十日，星期五。深得新在一中召开了全校师生大会。早晨八点整，一中操场上，庄严地升起了国旗！在领操台上，深得新跟全校师生们讲道：“老师们，同学们，咱们县里的革命委员会已经成立了。大家都知道了，他们说，县革命委员会是无产阶级新生政权。主任是璀民贵，副主任是卓世梅。都是原来县委组织部的部长、副部长！委员会里还有三个委员：畜远大、苟耀任、韬本位。韬本位是主管教育卫生的副主任。韬本位副主任很快就要带着人来咱们学校揭开阶级斗争盖子。不知他们怎么揭盖子。老师们，同学们，我今天要跟大家讲的，老师是干什么的啊？大家都知道，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这是《师说》里的话啊！学生是干什么的啊？那就是要在学校里学知识的！所以啊，我在这里宣布，从今天开始，咱们正式上课……”
　　教师学生都鼓起掌来了。这掌声从校园内传到了校园外。深得新没再多说什么。教导主任珙世林跟大家说：“课程表都按原来的。不改变了！今天啊！各年级各班都从第二节开始上课。今天的第一节课，在下周一下午第三节周会课，补上今天耽误的第一节课——”
　　第二节课开始正常上课了。老师们学生们的心情都很激动，也都很复杂。轰轰烈烈地闹腾了一个多月了，这冷布丁地一上课，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显得有些紧张。师生们共同地紧张，那是他们都知道，这按部就班的上课，仅仅是凤凰县第一中学本校校长深得新安排布置的。本县其他任何学校都没有敢这样做的。老师和学生们都知道，全国各地的学校都没有上课的了。而且都在搞阶级斗争！搞大批判！老师和学生们担心这好景不长啊！所以才紧张。这是绝对客观的。因为第一中学本身就不是独立存在的！不管怎么说，能上一节就上一节！以后怎么变化，那就顺其自然吧。
　　老师学生们都提心吊胆地上完了今天的第一节课（课程表是第二节）。这第三节课的铃声打响了。老师学生都进了教室。接着上课啊——
　　十点二十九分，县委新政权革命委员会分管教育卫生的副主任韬本位带着三十三个人，加上他自己，三十四个人，闯进了第一中学的校园。韬本位所带领的三十三个人，都是机关造反团的。韬本位执行着盛来晨派给他的任务：坚决揭开一中阶级斗争的盖子！把党政大权夺回到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手中！韬本位带人来揭一中阶级斗争的盖子了！揭阶级斗争的盖子！说白了，就是要拿深得新问罪来了！韬本位带着一行三十三人，直接闯进了深得新的办公室。办公室屋子小，一下子进来了三十四个人，这屋里简直就是人挤人，人挨人了，几乎是没了空间！深得新正在写复课计划，写得特别地认真！要说“呼啦”一下子进来了这么一大帮人，深得新没看见没觉得，这是胡说八道了。只是深得新没予理睬，依旧写着计划。韬本位站到深得新的办公桌前，翻过右手掌，用拳头的关节使劲地敲了敲深得新的办公桌：“嗨嗨嗨嗨！站起来！深得新！深得新！站起来啊！”
　　深得新不慌不忙的，扣好了钢笔帽，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客气道：“韬副主任，有什么事情要办啊？干嘛带这么多人来啊？对了！没来得及向你请示，我们学校今天复课了，就是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学校开始正常地上课了。”
　　“看把你给能的！”韬本位指着深得新的鼻子说，“你这就是现行反革命啊！你在复辟资本主义啊！你敢跟伟大领袖对着干！公然反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造反派的战友们！快！把他给我捆起来！”
　　只见两个三十多岁的男性造反者甩起绳子，立马就把深得新五花大绑起来了！
　　韬本位吩咐道：“取淑娟！你到团委广播室，播放通知，即刻停止上课！全体师生都到操场上集合！召开夺权大会！快去吧！”
　　“我立即就去！”一个中等身材的三十来岁的女子，脆生生地答应着！这个女子，显然就是取淑娟了。这个女子长得还不错，就是右眼睛上眼皮处长了一枚克夫黑痣！这枚黑痣足有豌豆粒儿那么大呢。只因为这枚克夫的黑痣，才使得她到现在都没找到对象，她到现在还是个单身女子呢。取淑娟在文教科当职员，负责县里小学教育教学那一项工作。对卓世梅组织的造反团，她特别地支持，特别地积极，参加了这个造反团，造反革命的事，她都特别愿意做。她今年二十九周岁，三十虚岁。今天原本她不该到一中来的。韬本位派她到第三小学，督促第三小学校老师造反夺权的斗争。可她说：“韬副主任，我愿意和您并肩作战，您走到哪里，我就紧跟到哪里！”这话让韬本位感动涕零了！韬本位看着取淑娟的洁白的面容，怦然心动了！他说：“那好吧！你就跟着我去第一中学揭开第一中学阶级斗争的盖子！把一中的党政大权彻底地夺过来！”韬本位真心地问取淑娟：“你愿意当干部吗？当领导管人啊！”取淑娟笑眯眯地道：“当然愿意了！我在六岁的时候，跟邻居家孩子玩耍，每次我都是孩子头的！小朋友们都很怕我的！韬副主任！我很愿意当干部的！你看我一直在文教科当科员啊，连个股长都没当上呢！”韬本位深情地说：“我可以让你当个大官的！不过——”取淑娟看了看韬本位的眼神，她读懂了，那是一种要占有女人的神色。她又开门看了看办公室的门口，走廊里没人，她把门关严实，大着胆子地说：“韬副主任啊，我明白的！你让我当个大官，我也得给你回报啊！咱们是互惠互利不是！韬副主任，您知道的，我还是个处女啊！如果您不嫌弃的话，不嫌弃我眼皮上面这颗克夫黑痣的话，我很愿意把我的第一次献给您的啊——”取淑娟脸胀得通红，心跳频率也快了很多。只见韬本位什么话也没说，一下子把办公室的门反锁起来，一切都在动作之中了。就在韬本位办公室里，在一把木椅子上，二十九岁的长了一颗克夫黑痣的取淑娟，终于尝到了人间男人的滋味——韬本位如狼似虎可不管什么克夫不克夫了！反正是露水夫妻性起时做做啊！管那么多呢！舒服一会是一会啊！男女交合的那点欢事儿，终于做完了。韬本位跟取淑娟说：“咱们今天就去一中夺权！深得新校长兼书记，从此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了！我们把他打倒！我们把他斗臭！我们要在一中建立无产阶级新生政权！建立革命委员会。淑娟啊！你就是一中革命委员会主任了！我保证，让你来当一中革命委员会主任！怎么样啊？”取淑娟激动了，抱住韬本位的脖子，又是亲又是吻的，乐得不知如何是好了！韬本位美滋滋地说：“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啊！淑娟啊，你还真是个处女啊——”韬本位跟取淑娟在办公室里整完了事之后，便带着造反队伍来到了第一中学。
　　听了韬本位副主任的吩咐，取淑娟美不胜收地到了一中团委广播室。她对广播器材不陌生，她在县机关当过三年广播员呢。取淑娟很熟练地打开播音器。她的声音，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啊，那还真是很中听的：“凤凰县第一中学的老师、同学们！请速速到操场上集合！县革委会文教卫委员韬本位副主任，亲率造反派到第一中学造反来了！县委机关造反团来帮助一中无产阶级革命的师生夺权！我们要把校长兼党支部书记深得新揪出来！要把这个一中的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打倒！斗臭！无产阶级的老师们，无产阶级的同学们啊！我们要紧密地团结在一起！造深得新的反！革深得新的命！把他坚决地打倒在地，再踏上千万只脚，叫深得新永世不得翻身！夺权的进军号已经吹响了！老师们，同学们啊！不要踌躇不要犹豫！快快到操场上！向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斗争夺权——”
　　广播里的话语，高一一班教室里，凰满夷和他的同学们都听得真真的啊！他们正在上历史课，历史老师叫卫正兴。这节课的内容是讲汉高祖刘邦是怎样当上皇帝的；讲项羽是个什么样的历史人物。卫老师正讲在高潮处，这班里的喇叭就响起来了……
　　听着广播匣子里的话语，同学们都问凰满夷：“满夷啊！你说怎么办啊？
　　卫老师也问：“完了！内斗啊！内斗！凰满夷同学！怎么办啊？你说还是得到操场集合对吧？”
　　凰满夷站了起来，心情沉重地说道：“卫老师！同学们！这是劫难！劫难啊！天灾人祸！不可避免！但是，邪不压正，是永恒的！辩证地看待历史和现实吧！很有些时候，邪恶势力占了上风！但是不等于邪恶势力就永远地邪恶下去了！邪恶势力占上风，是暂时的！记住，正义永远会战胜邪恶！没关系的！咱们顺势而行吧！到操场集合！卫老师，同学们，我不是预言家，可我就是认知一点，邪不压正，即便是咱们眼下顺势顺时顺事了！咱们到操场上，任凭他们宣布了夺了权了！要按顺势的原理啊，咱们就全部服从！卫老师，同学们，什么也不要说了，咱们就到操场上集合，静观其变吧——”
　　卫老师哈哈哈地笑道：“凰满夷啊凰满夷！你就是个天才！同学们！走！都去操场集合！看他们怎么表演就是了——”
　　得了！高一一班是最晚到操场的班级。韬本位已经宣布了夺权斗争的伟大胜利了！凤凰县第一中学的大权已经被以取淑娟为首的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们夺走了！韬本位宣布，凤凰县第一中学的党政大权，已经回到了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的手中！听啊！韬本位宣布了：“无产阶级的革命的老师们、同学们！同学们是什么是谁啊？红卫兵小将啊！我庄严地向你们宣布！凤凰县第一中学的头号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深得新已经被揪出来了！深得新代表的是资产阶级教育路线！是修正主义！我们把他打翻在地了！凤凰县第一中学的党政大权已经回归于无产阶级的造反派手里了！好了！伟大领袖伟大导师伟大舵手伟大统帅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不破不立！立在其中啊！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权力已经被我们夺过来了！那么我们就要立即建立我们我产阶级革命造反派自己的革命的政权机构。我宣布！凤凰县第一中学革命委员会成立了！大家鼓掌啊欢呼啊——”
　　竟然没有一个人鼓掌的，更不要说什么欢呼了啊——这使得韬本位很恼火。他在高台上对着麦克风嚷道：“你们怎么了？如此振奋人心的重大胜利！你们怎么不欢呼？不鼓舞？不跳跃？不喊口号啊？啊？！你们！你们这是——”
　　站在韬本位身后的保镖参侯伟拉了拉韬本位的后衣襟，说：“韬副主任！众怒难犯！众怒不可犯啊！你继续吧——”
　　韬本位稳了稳身子，咳嗽一声，说道：“好了！好了！老师们、同学们都高兴得难于言表了！这是可以理解的可以理解的！下面我宣布，凤凰县第一中学革命委员会正式成立了！革命委员会主任由取淑娟担任！副主任由臧新飞（臧新飞原来是县委机关锅炉房的作业班班长。是韬本位的妻子的姑姑家的二小子）担任。第一中学的革命委员会领导班子由五人组成！主任、副主任宣布完了！还有三名委员，他们是：原来县屠宰场的杀猪工人沙世生（沙世生是韬本位大姨家的大小子），原来县委机关食堂炊事员馒桁赭，原县委机关锅炉房工人圣士飞担任！好了！第一中学革命委员会正式成立了！请注意！停课闹革命！这是大方向！这是必须的！谁敢上课谁就是现行反革命分子！”
　　第一中学革命委员会主任取淑娟发表讲话：“第一中学的老师们、学生们！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啊！我们从即日起，要天天日日时时分分秒秒地批判资产阶级反动教育路线！我们需要的是敢于斗争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我们不需要五分加绵羊！从现在起！第一中学就进入了斗批改的革命时期！无产阶级的老师们、同学们，拿出勇气，向资产阶级教育路线作坚决地不妥协地斗争！把深得新、珙世林斗倒斗臭！彻底肃清他们的流毒！不上课了！不能上课了！谁上课谁就是我们的敌人！我宣布！凤凰县第一中学夺权斗争胜利了——”
　　取淑娟举着右手高呼着口号……
　　只可惜，没有和声啊！老师们没有一个跟着她喊口号的；同学们就更没有跟着她喊口号的了！很冷清啊！这让站在台上的韬本位副主任很没面子。他跑到麦克风前，叫嚣着：“都喊起来啊！都跟着革命委员会取主任喊起来啊——”
　　没人理会他啊！他跳了一个高：“你们！你们都喊啊！喊啊！喊——”
　　“歇歇吧！您啊！”站在台子右侧的一个中年妇女，叫码舍俐。码舍俐把韬本位请到了后边，劝道：“韬副主任啊！这可万万使不得的！一中不比别的小工厂啊！学生，惹不起的！见好就收吧！权，不是夺过来了吗？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余下的一中的事情您就交给取主任做吧！她会发挥出她的智慧的！您就放心吧！一中不可能再上课了！绝对不会再上课了！全国的大趋势大形势都是如此的！另外啊，有了取主任了！没有谁再不识抬举了！没有人会再不听您的指示了啊！韬主任，时间不早了，该回去吃中午饭了啊——”
　　韬本位没再发火叫板！他表面上还是心平气和地带着他的那帮造反派走了——
　　散会了！深得新被韬本位带来的二十九个人带走了！为什么说是二十九个人啊？因为韬本位带来的人，留下了五个人，都是第一中学的新政权领导班子的成员了！取淑娟、臧新飞、馒桁赭、沙世生、圣士飞。第一中学从现在起，就由这五个人主宰了啊……
　　韬本位夺权大会一散，各班的班长就都跑到高一一班找见了凰满夷，都问凰满夷怎么办。凰满夷说：“怎么办啊？都回家吧！都各自回家吧——”
　　下午，凰满夷收拾收拾。买了一张车票，就回凰舞凤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