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满夷当官第十一章

　　珙世林真的就不想如此这样地整治两个孩子。可他没办法啊！他要是不下定决心整治冮金永、云平娟，那梧秂清就会借引子拉拢教师整他的！他知道，梧秂清觊觎他这个教导主任的位置可不止一年两年了啊。今天这个事儿，要是不动真格的处理冮金永、云平娟，那就得栽在梧秂清的手里了。思来想去一番后，他还是麻溜地把梧秂清的申请报告交到了深得新校长的手上。他什么话也没说，就离开了校长室。刚一出门，他又转身回来了，他跟校长说：“有几位知情的教师，嗯，就是，主要是冷凤凤、全莉萍，她们强烈要求学校明天课间操不要做了，利用课间操时间，召开一个全校师生大会，批判斗争冮金永、云平娟的反动行为反动思想，肃清冮金永、云平娟的思想流毒——”
　　“她们两位急糊涂了！”深得新笑道，“明天是星期六，后天是星期日。哪来的间操时间啊！根据情节，星期一间操时间再开吧！可以的，教育教育学生们，上课一定要注意听讲，不要想些不该想的东西，好好学习吗！开一个大会，通报通报，也是可以的，这对其他学生都是个教育。这事就这样定了。书记也同意开除冮金永、云平娟，我嘛，少数服从多数，我保留意见！书记说这也是抓了两个反面典型。要通过这两个学生的错误行为，好好地教育教育全校的学生。照着书记说的办吧！珙主任，你回去写一张告示吧！星期一早晨张贴在宣传栏里。书记让我转告你，让你写告示的。”
　　
　　下午放学之后，班主任梧秂清老师把凰满夷叫到了办公室。她说：“凰满夷，明天你还回凰舞凤镇吗？我建议你要回家的话，下周六再回吧。这周六你就免了吧！”
　　凰满夷问道：“这是为什么啊？”
　　梧秂清说：“你留在学校里，代表咱们一班全体学生，写一篇发言稿。你都知道了！主题内容是批判冮金永、云平娟的反动行为和反动思想。对的，还要加上腐朽堕落肮脏的小资产阶级思想，批判，深刻地批判他们的小资产阶级的思想意识和思想情调！狠挖根源！要写得深刻，要上升到阶级斗争的纲线——”
　　凰满夷实际上知道了冮金永在上午的语文课上给云平娟写纸条的事了。而且也知道梧老师借机要把他们俩开除。凰满夷对此事的看法，和班主任梧秂清根本不同！中午的时候，他还安慰冮金永、云平娟两位同学呢。他跟他们说：“这能算什么事啊！梧老师是小题大做了！不就写了那么一张小纸条吗，不会真的把你们怎么样的。你们就放宽了心，好好吃饭好好上课吧。凰满夷以为梧秂清还有学校领导，绝不会因为一张纸条的事而处分冮金永和云平娟的。只是那么说说或者是吓唬吓唬罢了！可这会儿，梧老师突然把他喊进了办公室，不让他回家，给她布置任务，写批判发言稿，批判冮金永云、平娟的反动行为反动思想。这一下子可把凰满夷给造蒙了！他追问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他们都是很好的学生啊！凭什么批判人家啊？”
　　梧秂清听了凰满夷的问话，顿时生气了，板起了面孔，训斥道：“凰满夷，你是团员，是中国共青团团员，是班长，是班里的团支部书记。你还是全校学生会主席。你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啊？你应该知道，冮金永、云平娟的错误性质是什么样的！他们在课堂上，公然玷污《谁是最可爱的人》的主题主旨，冮金永竟敢把人民对志愿军战士的爱，转移挪移到了云平娟的个体身上，把云平娟变成了他的最可爱的人。你应该认识到，这是阶级斗争在咱们初二一班的反应！这绝不是小事，绝不能掉以轻心的！你作为一名学生干部，怎么可以不闻不问不当回事啊！你告诉我，这份批判稿，你到底写不写？”
　　凰满夷不愠不火地说：“梧老师，对于冮金永写给云平娟纸条的事，我明白地给您提出来吧，您真的是小题大作了。很没有必要的。您刚才说的那话，很让我费解的。什么叫转移挪移了对志愿军战士的爱啊？这跟冮金永写纸条的事风马牛不相及的。冮金永喜欢云平娟，不好意思说出来，写张纸条表达表达，这很正常的。这和您说的阶级斗争不沾边啊。我给您提个意见，您不能这样地对待冮金永、云平娟两位同学。他们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同学。”
　　“啪——”梧秂清忘记了她上午在云平娟、冮金永面前拍桌子拍重了！到这会儿，那右手还疼痛得很呢。此刻，她在凰满夷面前又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她依然是用右手，这一下拍下去，让她疼得叫出了声：“唉幺幺——”她抬起右手是又吹又揉又甩的。一会儿，疼劲儿可算是过去了。她开始发威了：“凰满夷！你要站稳阶级立场！你你，你要跟冮金永、云平娟划清阶级界限。不然的话，你也是很危险的。别看你是学生会主席，你是班长，你是团支部书记，像你现在的立场和态度，你的这些班干部职务学生干部职务，恐怕再也难保住了！说！批判稿，你到底写还是不写？”
　　“我不写！”凰满夷说，“梧老师，你这样做不对。我们都是学生，班里哪来的什么阶级斗争啊？要说冮金永在课堂上写纸条传纸条，是不对。这您可以教育他上课注意听讲，有别的事放在课下做。这不就可以了吗？干嘛非要批判人家啊。雷锋都说了，对待同学要像春天般的温暖——”
　　梧秂清又把右手抬起来了，刚要往桌子上拍，凰满夷提醒道：“梧老师啊，您不要再拍桌子了。再拍，您的右手就拿不住粉笔了。拿不住粉笔，你就讲不了课了。您省省吧——”
　　梧秂清的右手在空中晃了又晃，她终于收住了，没有把右手再拍在桌子上。她愤愤地说：“你不要篡改英雄的语录！那是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温暖——”
　　凰满夷说：“没错的，活学活用啊，同学也就是同志啊。梧老师啊，您对待冮金永、云平娟怎么像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残酷无情啊。我看您的阶级立场有问题了。你怎么可以把班里的学生当成了你的敌人啊。”
　　“算你说对了！”梧秂清满带着愤怒。“他们做出的事情，就是令敌人高兴的事情，他们还不是敌人吗？少废话吧！批判稿，你到底写不写啊？”
　　凰满夷笑道：“梧老师啊，您真是糊涂了，我不是明确地告诉您了吗，我不写！冮金永、云平娟都是好学生，都是我的同学，也就是犯了那么一点点小错误，其实也根本就不算错误。下次注意就是了。梧老师，还有别的事吗？没有事，我回教室扫地去了！”
　　“你扫地去吧！”梧秂清横横地说，“你等着吧！你的班干部就算当到头了——”
　　凰满夷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他回班里帮助值日生扫地了……
　　“你们班长怎么这幅德行啊！”办公室里的冷凤凤老师走到了梧秂清的跟前，说，“你呀！赶紧地把他的班长拿下！换上一个听话的！还有啊，你班这个凰满夷很傲气的！你得设法把他的傲气狠狠地刹刹！不能让他在班里有市场的——”
　　还没等冷凤凤把话说完，全莉萍也凑了过来，说道：“还有啊，他那个学生会主席，你得跟团委书记说说，一并地把他拿下来。班里的团支部书记，更不能让他当了！总之，像这样的敢在你班主任面前犯耿耿的，你就绝对地不能客气了！这个凰满夷大言不惭的，敢在你面前公开地替云平娟、冮金永翻案！这是对你的公开挑衅！你可不能惯他这些毛病啊！要整就狠狠地整！整得他没有喘息的机会！就像鲁迅说的，要痛打落水狗，不能再让他爬上岸来再咬你的——”
　　“要我说啊！”冷凤凤说，“不是周一间操时间里开批判会吗，你跟珙主任说一声，干脆就把凰满夷拉到台上去当陪斗！以此狠狠地刹刹他的傲气！灭灭他的威风！叫他的威风彻底地扫地……”
　　“我看也是！”全莉萍紧敲着边鼓，“就是就是！把凰满夷拉上领操台，好好地让他亮亮相！看他还敢嚣张不嚣张了——”
　　“你们说得可够狠的了啊！”初三年级的一位语文老师进来了，人还没走到跟前，话语倒是先到了。进来的这位教师叫鼓钟君，四十一岁，瘦高瘦高的，留着两条大辫子，瓜子脸，戴着一副六百度的近视眼镜，说普通话，带着河南周口口音。鼓老师走到了三位教师跟前，继续说道，“凰满夷同学，你们也敢算计人家？依我看啊，你们在他身上是抓不着什么把柄的。他是五好学生，县委书记宏金路亲自给他戴的光荣花。你们都忘了吗？宏书记亲口跟深校长说，凰满夷是个才子，将来一定错不了的，要好好培养啊！我说一句话吧，不知道你们信不信，凰满夷到县委宏书记那儿说句话，要比你们三个人绑在一块儿去说话，都顶用的！你们还要拿人家当陪斗！我看你们还是趁早歇歇吧。还有啊，你们说要把冮金永、云平娟开除了。依我看，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我可不怕你们给我扣什么回避阶级斗争的大帽子。我是顺便来劝劝你们赶紧地收手吧，不要弄得谁都下不来台。到那会儿，就不好收场了。”
　　“鼓老师！”梧秂清笑道，“要开除冮金永、云平娟的决定，是学校领导研究做出来的！这也不是我们谁能说了算的事情。我倒是要劝劝你，不要把屁股坐歪了，分不清阶级阵线，分不清阶级阵营，我看你呀，将来才下不来台呢。”
　　“你算了吧！”鼓钟君说，“你写的申请报告，我在校长室里看到了！你也太左了！给两个初二的学生，扣那么沉重的大帽子！两个孩子啊，课堂上写张纸条，那能算什么啊？犯了哪家的王法了？你们还要求学校召开什么批斗大会。依我说啊，你们还是应该想想，做什么事情，总得给你们自己留一条后路的。干啥对两个孩子那么狠啊！你们就没有儿女吗——”说到这儿，鼓钟君看了一眼梧秂清，说道，“对了！我还真忘记了，梧老师没儿没女啊！可你们都有啊！你们都换位思考思考，假如冮金永、云平娟是你们的儿女，你们会怎样对待啊？你们也会开除他们的学籍，把他们赶到社会上去？他们到底怎么了？你们就这样地整治人家两个孩子啊？好了！我真的是看在同事的面上，劝劝你们。你们非要一意孤行，也许深校长会采纳你们的所谓的建议，但始作俑者就是你们！我想，有头脑的学生们都不会答应你们的！不信你们就走着瞧吧！”鼓钟君说完了就走了。
　　梧秂清、冷凤凤、全莉萍三位女教师咂着舌头，异口同声地骂道：“什么东西啊！敢替冮金永、云平娟说话——”
　　凰满夷帮着值日生扫完了地。他一直想着冮金永、云平娟两位同学的事。就这点事，班主任梧秂清就不依不饶地打报告，威逼校长还有其他领导，做出开除学籍的决定，还要在星期一的间操时间，开批斗大会。这是干什么啊？怎么这样地整治学生啊？梧秂清啊梧老师，你不仁可就不能怪我们不义了。冮金永就是在课堂上写了张表达感情的纸条，你就要开除人家。那么好吧，我也要组织同学们跟你算算账了啊——
　　离吃晚饭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呢。凰满夷把班里住宿生召集到教室里。他说：“咱们的班主任，说什么也要开除冮金永和云平娟，还要在周一开批判大会。这太不合情理了。同学们，大家还记不记得，梧老师在给咱们上第一节语文课的时候，讲《白毛女》的故事，她说，‘这天下的地主啊，也有好地主，也不都和黄世仁一样的。其实呢，《白毛女》里面的黄世仁，那是集中了天下很多很多地主身上的坏点，把天下所有地主做的坏事，都集中在了黄世仁一个人身上了。所以啊，黄世仁就成了坏地主的典型了。我跟你们讲啊，我的爷爷就是地主，他可好了，过年的时候，给长工包饺子吃，给长工们换新衣服穿。大家要知道，《白毛女》是文学创作，黄世仁，生活里是没这样的坏地主的，黄世仁只是一个文人塑造的一个典型。’同学们，梧老师是不是这么讲的？”
　　在座的男女同学异口同声地喊道：“是！就是这样讲的！”
　　凰满夷说：“地主哪有好地主啊！梧老师这样讲故事，按照她自己说的，她这才是替阶级敌人唱赞歌啊！同学们，咱们要团结起来，主要是为咱们班同学冮金永、云平娟讨回个公道，咱们也不是要把梧秂清老师怎么样！老人们都说，谁说话还总照着书本说啊！总会有个错不是！咱们是抓住梧老师的这个错，来替冮金永、云平娟评理！我建议啊！梧秂清要是答应了咱们的要求，不再纠缠冮金永、云平娟两位同学写纸条的事情，咱们就算了！就不整治她了！没事整治老师算什么学生啊！梧秂清老师非要拿冮金永写纸条的事整治冮金永、云平娟，那咱们就把梧老师讲的这些话公布于众，叫她教师都当不成的！大家说，好吗？”
　　同学们呐喊道：“好！好！就是要这样——”
　　教师下午四点半下班。梧秂清还有全莉萍、冷凤凤因为在办公室里嚼舌头，想着整治冮金永、云平娟、凰满夷的点子，说个没完没了了，都还没离开办公室。凰满夷在班里跟同学们商量完了，跟大伙说：“估计梧老师还没回家。我现在就去找她评理！你们该学习学习该吃饭就吃饭去，不要等我了。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咱们的目的明确，保护咱们的同学。哎对了，晨众志、辥京平，你们两个去冮金永家看看，云平娟也去他家了。去关照关照，跟他们说，咱们都在想办法，保证不会让梧老师得逞的，告诉他们，不会有任何事的，他们不会被处分的。你们俩快去吧——”
　　辥京平、晨众志去冮金永家看望冮金永和云平娟去了。
　　凰满夷径直地来到了梧秂清办公室的门口。凰满夷敲门。梧秂清很不高兴地喊道：“进来！不要再敲了——”
　　凰满夷走进了办公室：“梧老师，全老师，冷老师，你们还没下班回家啊！正好，我找你们，我代表初二一班全体学生，跟梧老师好好谈谈——”